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拍花男人和他背后挂着的斑驳女人 ...
-
我想起一个更加斑驳的女人。
那时候我只有十岁，跟着一个不知名的男人，差点离开了家乡。
他是拍花男人，专择富家子弟下手。据说他拐了富家子弟之后，总要先玩弄一阵，再转手给向王侯之家专门提供细皮嫩肉娈童的人。娈童也都是从这个渠道来的。
我记得那个人给了我一把糖。那是很好的糖，不然我不会跟他走的。
就这样，我们路过了河堤。我吃着糖果，感觉有些酸，便寻地方吐掉。
我吃不得酸，他吃得，于是我看到他把地上的糖块拾起来，放进自己嘴里，而且嚼出了声。
我吐吐舌头，他便来拍我的脑袋。他不过二十三四，与我一起，远看就像一对亲热的兄弟。
所谓拍花，就是将银针夹在手指之间拍人的后脑。针尖细，尖头上淬着麻药，拍小孩脑袋的时候，小孩浑身麻痹，就会被拐走。
但这次，他连拍了我很多次，都没成功。我伸手往后一摸，湿漉漉的，橙红色的血。
“做什么呀。”我问他。
他有些慌了，又揽住我，往我脸上蹭。当时正路过码头，我看到了他所看不到的东西。那东西就在他背后，他背对河水，看不到。
红白相间的，一个斑驳的女人。她正在河流上游接受冲击，白花花地悬在那里，没有眼睛，眼睛上血洞洞一片。
但那个拍花者说他看到了！
他颤抖地嘴唇在我耳边说，小弟，你看，看她的脚，看她的肚脐。
我还没有表态，他便一下将我翻了过来，双手扳着我的肩膀强迫我去看。他手中的针刺入了我的脖颈。真是疼，但我当时没有感到疼痛。
我看到她的脚了！
我看到她的肚脐了！
斑驳的女人仿佛确定完我看到了她之后，才轰隆一声从上游卡住她的石头上滚落下来。红人坠入水中，如同一个从天而降的星辰，溅起的水珠都变了颜色，是掺杂着血的黄色。
一个圆滚滚的物什落在了我的脚边。
就像乌鸦口中爱衔着的闪亮的东西。
一颗眼珠。
连着后面的青筋，所以不是圆的。
方才，他看到的。女人的脚掌和肚脐。
她的脚掌和肚脐上各镶着一颗眼珠！
我一个激灵，收了思绪。
杨四斜诡秘地笑着，示意我不用说。
“我跟她聊了天脱了衣服我以为是黄衣小姐就上了床榻但她不是真的黄衣小姐因为黄衣小姐怎么会在那种地方啊！”
喘息着一口气说完，我摸摸脸颊，已经满是汗水了。
杨四斜不愧是当了三年的捕头，我的招供他全都听到了，一字不差。
“哦。”他摸摸下巴，起身走了。
我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
“大舅哥！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我去查查，你别动。查清了，明天就放你走。”
我瑟缩到角落，度过了一夜。
我被放出来之后，被捕头告知是黄衣小姐帮了我。
她又给了捕头一封信，信中改口说我不是淫贼，是一个白痴，什么都不懂，更别说去追女孩子逛花街了。
我带了几坛黄梅子酒登门去拜访黄衣小姐，小姐在绣楼窗口看我。
“小——姐！你——下来——呀——！”我朝她喊。
小姐砰地关上了窗。
我有些难过，只能进会客厅去坐，还要时刻收敛着，怕被打出门去。
我见到了她的父母。我暗自想着一定要好好表现一番。为此，昨日的出狱接风宴上，左生还帮我辅导了一番。
我刚踏进屋便行了大礼，二老见我懂礼数、有风度、谈吐不凡，夸我在冬天摇折扇还脸不红心不跳，一定是个有为青年。
“抱歉，苏公子。以您的才学风度，我家小女可能配不上您啊！”
他居然夸我有才学有风度！
“真的吗！”
“真的。”我的黄衣老丈人说，“不好意思，我家小姐什么都不懂，真的配不上公子。”
“啊——？为什么啊？”我听懂他话中的意思，喝了一口水，感觉很难受，因为我已经一肚子是水了，此刻很想寻一处方便。我皱着眉头道：“我可是真心喜欢你家小姐的啊，请同意这个婚事吧。”
我一边说着，嘴里一边喷出水来。
我真的一口也喝不下了。
“失礼，失礼！太失礼了！”我捂着脸跑出去。当我再回来的时候厅内已经空了。
“您好，苏公子。我家老爷请您赶紧滚出府。”
我站在黄衣小姐的府第门口，看着自己带来的送礼挑夫还在等我。原来是我没付钱，他们正把棍子抽出来在手上掂量。
我心中凌乱，无心与他们纠缠，把钱袋扯下来甩在他棍上。
“谢谢老爷！”
“错了！是少爷！”
我说完就走了。但我听到他们在走远后说：“哼，为什么不早点付钱嘛！”
真是难过，连小厮都欺负我。
不过，我感觉不会再遇到什么奇诡的事情了。这个鬼话也是要到头的时候了。
“喂，苏公子！”
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回头去看，竟然是黄衣小姐。
小姐在高楼上朝我招手。阳光是明媚的，刺得我眼痛。原来小姐还是爱着我的。
不管是哪种爱。
小姐朝着我动动手指，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清了，是个“七”字。
黄衣小姐让我七时来。
一日有十二时，七时是日中，但现在已经是午后了。
我摊摊手表示不解，小姐摇头，又比划了一个“十一”。
夜半，正是幽会的好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