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雾迷藏》三水与澈

38、第 37 章

　　转眼间就到了除夕。
　　沈知乔在家里宅了几天，下午帮沈太太出去跑腿，才发现很多小商店都关了门，街上的行人很少，除了一些红红火火喜迎新年的装饰品，完全感受不到一点过年的气氛。
　　是新年越变越乏味了，还是人越变越无聊了？
　　沈知乔不知道。
　　买完东西回到家，沈知乔看到向屿唯和沈先生正在大门口贴春联，眼前的景象和过往的记忆又重叠在了一起。
　　大概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向屿唯就已经在身边了。沈明桐还在的时候，每逢大小节日他几乎都会跑过来，五年前沈明桐出事，向屿唯的父母离婚，往后的每一年除夕夜他都留在了沈家。
　　每年家门口的春联，也都是他帮忙贴的。
　　向屿唯也记不清这是第几年在沈家过的春节了。
　　犹记得父母还没离婚的时候，虽然工作一直都很忙，但有几年他们还会装模作样地回家和他过除夕夜，虽然只是简单地一起吃顿饭，年幼的向屿唯却已经很满足了。
　　自从五年前他们离了婚，连表面功夫也不做了，向屿唯留在了父亲身边，母亲一刻也没有多留地搬离了那个向屿唯一直以来称之为家的地方。
　　他再也不用故作随意地询问他们过年要不要回家了。

　　沈太太忙碌了一个下午，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在所有事项都准备完毕之后，一大家子早早地围坐在了饭桌旁。
　　兴许是过年的原因，饭桌上的气氛也比往常热烈了不少，电视机里播报着各地关于除夕夜的活动，像是背景音乐一般给这个新年添加了不少活力。
　　一条关于罗湖广场花灯会的新闻吸引了沈知乔的注意力。
　　早些时候徐子竞还发过简讯问过自己要不要去看花灯会，沈知乔想着李南沁去不了，也就不去了。
　　电视屏幕里实况转播花灯会现场，五光十色之中人潮涌动，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一股浓烈的热潮。
　　这样看起来，好像还是有那么一点过年的味道。
　　向屿唯见沈知乔盯着电视看了许久，开口询问道：“要去看看吗？”
　　沈知乔想起下午才拒绝了徐子竞的邀请，刚想说不去了，沈太太却提议道：“不然我们一起去吧，看上去挺热闹的。”
　　沈知乔看着母亲眼里闪动着许久不见的希翼的光，点了点头。

　　等到了罗湖广场，沈知乔才发现现场里的人远比电视上看起来要多得多了。
　　嬉戏打闹的学生党，亲昵依偎的小情侣，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各色花车围绕着广场一圈一圈地巡游，音乐喷泉旁围满了人，远远地就能看到随着音乐节拍高高激起的水花。
　　沈先生和沈太太也是好久都没有到这么热闹的地方来了，逛着逛着便想着买几个花灯回家。
　　在陪他们挑花灯的空档，沈知乔发出了一直以来心中的疑问：“为什么罗湖广场每年都要在除夕夜办花灯会呢？一般不都是元宵节吗？”
　　向屿唯一边挑着花灯一边回复道：“听说罗湖广场当年建成开放的时候正好是除夕，便策划了一场从除夕夜持续到元宵节的花灯会，后来效果还不错，就成为传统了。”
　　“原来是这样啊，”沈知乔喃喃自语道，“我还以为它是想独占人流量，毕竟元宵节到处都有花灯会，除夕夜就不同了。”
　　“知乔！”
　　一阵热烈的呼唤把沈知乔的注意力从花灯身上移开，女生四下张望，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回头看到徐子竞举着一个花灯向自己跑过来。
　　“知乔，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虽然徐子竞毫无责备之意，沈知乔还是觉得有些抱歉。
　　“我是和家人一起过来的，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沈知乔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徐子竞打断了，“除夕夜当然要和家人在一起啊，我和木川也就出来逛逛，待会儿就回去了。”
　　沈知乔这才看到江木川从徐子竞背后慢吞吞地走了上来，嘴里还嫌弃着“二井你能不能不要撒了欢地跑。”一转身面对沈知乔，男生又一改口气温和地打了声招呼：“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向屿唯难得看见沈知乔和朋友打招呼，放下手里的花灯走了上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是知乔的同学吗？”
　　江木川和徐子竞这才发现一直站在沈知乔背后的向屿唯，徐子竞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眼神在三个人身上来来回回地扫了好几遍，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完了，木川被绿了。
　　江木川倒是依旧温声温气地打了声招呼：“你好，我们是沈知乔的同班同学。”
　　沈知乔见平时话最多的徐子竞当机一般地立在那里，也没有想太多，想跟他们介绍向屿唯的时候，向屿唯却提前做出了回答：“你们好，我是知乔的哥哥。”
　　沈知乔的心里莫名地软了一块，她回头和向屿唯相视一笑，轻声附和道：“嗯，他是我哥哥。”
　　“原来是哥哥啊，”徐子竞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江木川的肩膀笑呵呵地重复道，“是哥哥，是哥哥。”
　　江木川把徐子竞的手从自己肩上拿开：“我听见了。”
　　徐子竞本来就有些咋咋呼呼的，沈知乔面对他此刻的诡异举动倒也习以为常了，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其实大部分时候是听着徐子竞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他倒也乐在其中。
　　等沈先生沈太太付完钱出来，打完招呼之后，徐子竞提议要不要一起去坐花车。
　　沈先生笑着说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玩，便带着沈太太去看音乐喷泉了。

　　广场的一角是上车点，等候上花车的人早已排成了左右两条长龙，虽说今年特意准备了四辆花车，但就这个人流量来看估计要排上一会儿了。或许是过年的气氛使然，四个人没有多想地就排在了队伍的末端。
　　徐子竞眼尖地发现了，排在他们前面的又一个熟悉的身影。
　　“诶，你们看，那不是余染老师吗？”
　　三个人闻声朝着徐子竞指着的方向望去，余染似乎是听见了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刚好转过头来，眼神便撞在了一起。
　　徐子竞一看，还真是余染，便兴奋地挥了挥手：“好巧啊，余老师。”
　　余染今天穿着驼色的呢子大衣，脖子上系着桔红色的围巾，披散着的长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她很快便认出了徐子竞三人，转过身来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同学们新年好啊。”
　　排在余染身后的短发女生也跟着回过头来，余染便向她解释道：“这是我班里的同学。”
　　短发女生顿时眼前一亮，贴着余染耳朵由衷地感慨道：“你们班同学颜值真高啊。”随即又大大方方地介绍起了自己，“学弟学妹好啊，我是你们余老师的同学，我叫周帆。”
　　“学姐好。”三个人异口同声道。
　　余染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目光却在转向沈知乔的时候就不动了，准确来说，是沈知乔背后一直默不出声的向屿唯。
　　向屿唯见余染一脸意外地望着自己，向前走了一步，原本陷在黑暗里的半张脸完全暴露在了灯光之下。
　　“余染，好久不见。”向屿唯率先开了口，脸上却看不出太多表情。
　　余染望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向屿唯，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你回来了。”
　　两个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沈明桐的葬礼上。五年多时间过去，彼此的模样都变化了不少。
　　沈知乔之前就知道了他们是高中同学，倒也没有惊讶，江木川平时就寡言少语也不会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徐子竞倒是不出所料地吃了一惊：“余老师和知乔哥哥认识啊。”
　　余染在听到“知乔哥哥”的时候，过往记忆扑面而来，她知道向屿唯是独生子，也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妹妹，联想到沈知乔的名字，沈知乔，沈明桐……
　　余染的目光迅速从向屿唯跳跃到了沈知乔，眼前女孩的模样和记忆中那个男生的样子一点一点地重叠在了一起，心跳突然就有些不自觉地加快了。
　　等到余染想清楚了，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原来你就是乔乔啊。”语气里带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喜悦。
　　沈知乔看着余染望向自己的眼睛里一点一点地腾起了水雾，莫名地就有些紧张，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作何反应。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仿佛和余染多年不见的，不是向屿唯，而是沈知乔。
　　余染轻轻地把手放在了沈知乔的肩膀上，声音一下子又软了下来：“我是你哥哥的…好朋友，之前都没机会和你见面，没想到我们离得这么近。”
　　虽然余染没有明确地指出来，但沈知乔却明白，她说的哥哥，是沈明桐。
　　“谢谢你。”谢谢你还记着我哥哥。
　　余染把自己的围巾解了下来，动作轻柔地帮沈知乔戴上。
　　“起风了，不要着凉。”
　　沈知乔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抓住了脖子上的围巾，残留在围巾上的温度，和着余染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一点一点地顺着脖颈爬进了心里。

　　沈家一直都有除夕夜守岁的习惯。
　　从罗湖广场回来后，四个人围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春晚，沈知乔取下了余染让她带回来的围巾，整整齐齐地叠好收了起来。
　　屋外仍旧是一片寂静，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家灯火，以及街上十几年如一夜站立着的路灯。
　　西浦区从前两年开始实行了禁放烟花爆竹的规定，此后的除夕夜，再也没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伴着人们入睡。
　　沈知乔有些怀恋过去吵闹的夜晚，不由得发出了感慨：“还挺想放烟花的。”
　　向屿唯突然站了起来：“那走吧。”
　　“去哪？”
　　“到院子里来。”向屿唯说着就转身下了楼。
　　沈知乔也跟着向屿唯跑了下去：“不是不让放吗？”
　　两个人来到院子里，向屿唯神神秘秘地搬出了一个纸箱。
　　“屿唯哥，”沈知乔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们会不会被抓起来啊？”
　　向屿唯笑而不语。
　　等到向屿唯把纸箱打开，沈知乔才发现箱底躺着的是一小盒一小盒的仙女棒。
　　“你什么时候买的啊。”沈知乔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我想着你大概会喜欢。”向屿唯说着便把小盒子拆开，取出仙女棒放到了沈知乔手里。
　　打火机发出微弱的光芒，在触碰到仙女棒之后，一束一束的火花“吱”地一下绽放开来。
　　沈知乔笑得眉眼弯弯，举着开花的仙女棒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李南沁，很快就收到了李南沁一脸羡慕的表情包。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到十二点，走进了新的一年。
　　向屿唯把早就准备好的新年礼物，一条鹅黄色的围巾戴在了沈知乔的脖子上。
　　“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会变得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