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雾迷藏》三水与澈

37、第 36 章

　　北淮中学高中部历年来都是全市放假最晚的，今年听说又要评什么优秀，市里有人会下来检查各项指标，才难得和其他学校同时放了假。
　　上午发完寒假作业，照例召开了年级大会，在千篇一律的各种讲话之后，高二的寒假正式开始了。
　　在李南沁的提议下，四人小组在校门口的小炒店里吃了顿“散伙饭。”
　　李南沁因为元旦那天先斩后奏的壮举，再加上期末考试退了步，被李斯然不留情面地禁了足。虽然之前有宋千眠打掩护，但是知妹莫若兄的李斯然怎么可能被轻易蒙混过关。
　　“李斯然说寒假里不仅要给我禁足，还要给我特训，我的日子怎么那么苦啊。”李南沁愁得眉毛都皱成了一团。
　　“你表现好一点的话，说不定他很快就松口了。”沈知乔安慰道。
　　李南沁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一边认命似的摇了摇头：“不存在的，李斯然把每天的日程表都打印出来了。”
　　“春节也不能出来吗？”徐子竞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约大家除夕夜到罗湖广场看花灯的。”
　　李南沁的眼里突然发出诡异的光芒：“不然我偷跑出来找你们玩吧。”
　　“那你估计要被禁足一年了。”江木川毫不留情地打击到。
　　沈知乔见李南沁脸上的表情有多云转暴雨的趋势，在徐子竞的筷子下盘之前，把最后一块鸡翅夹到了李南沁的碗里。
　　“不要难过啦，元宵节不也有花灯会吗？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吧。”
　　话说到一半，沈知乔突然凑到了李南沁的耳边压低声音补充道：“说不定你寒假成绩突飞猛进，下次就能和唐燚在一个考场了。”
　　李南沁向来好哄，一听到唐燚，瞬间就多云转晴了，一边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一边心满意足地一口咬在了鸡翅上。
　　徐子竞见鸡翅进了李南沁的碗里，便默默地收回了筷子，又见对面俩女生一边咬耳朵还一边神神秘秘地笑着什么，摇了摇头感叹道：“女孩子的世界真是难懂。”

　　在地铁站和小伙伴们分了别，沈知乔却没有立即回家。
　　虽然已经彻底进入了冬天，但身处沿海地区的富江市，在上一轮的寒潮过后，天气又开始慢慢转暖，时间接近下午两点钟，正是一天中阳光最热烈的时候。
　　夕山墓园里仍旧是一片空寂。
　　沈知乔捧着一束白色的洋桔梗，沿着熟悉的路线慢吞吞地往前走着。
　　中午吃饭的时候，突然间就很想过来看看。沈知乔想着，或许是听李南沁抱怨了一中午李斯然的原因吧。
　　虽然是抱怨，沈知乔却很羡慕。
　　我也是有哥哥的人啊。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好到我想要向全世界炫耀。
　　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想到这里突然就觉得有点委屈，沈知乔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把差一点就腾上眼眶的水雾忍了回去。
　　女生加快脚步向前走着，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向屿唯就站在沈明桐的墓碑前，一阵阵的风过把他的黑色风衣吹得鼓了起来，他却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陷入了漫长的思绪当中，看上去孤零零的，像是离群的小鸟，显得落寞又可怜。
　　沈知乔慢慢地走近，轻唤了声“屿唯哥”，向屿唯才回过神来，慢半拍地发现了沈知乔的到来。
　　“你怎么来了？”
　　“我想哥哥了。”
　　沈知乔毫不犹豫的回答像是一把利刃重重地插进了向屿唯的心脏，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微微泛红的眼眶，一脸委屈又难过的表情，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安慰的声音。
　　也就只有在向屿唯面前，沈知乔才能毫无保留地表现自己的情绪。
　　沈知乔吸了吸鼻子，蹲下身来，把手中的白色洋桔梗放在了沈明桐的墓碑前，右手轻轻地抚过墓碑上的照片，轻声呢喃着：“哥哥，我想你了。”
　　墓碑上的少年仍旧是一脸温和地微笑着，沈知乔的心里却忍不住地难过起来。
　　站在女生身后沉默多时的向屿唯，也跟着蹲了下来，右手轻轻地拍着沈知乔的头，无声地安慰着。
　　两人在墓园待了一会儿便一同离开了。
　　向屿唯开车送沈知乔回家，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沈知乔的情绪慢慢地好转起来，她微微侧头看向驾驶座上的向屿唯，男生专注地目视着前方，脸上的表情却黯淡了许多。
　　犹豫了一下，女生还是开了口：“屿唯哥，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向屿唯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沈知乔有些泄气地嘟囔道：“你总是这样。”
　　“怎么了？”
　　“如果换做是哥哥，你一定会主动说的吧。”
　　向屿唯突然就沉默了。
　　沈知乔见向屿唯没有回答，又接着抱怨道：“你总是把我当小孩子，不管遇到什么事，你从来不会主动和我说，我也想要帮你分担一些啊，我就这么不能够让你信赖吗。”
　　“是我不好。”向屿唯连忙解释道，“不是你的问题。”
　　“屿唯哥，”沈知乔低着头，双手略微用力地抓紧了书包带，“哥哥不在了，你还有我啊。”
　　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情绪，差一点点就决堤了。
　　“哥哥不在了，你还有我啊。”
　　从前用来安慰沈知乔的话，现在却被她用来安慰自己，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成为她的依赖，其实自己才是那个更需要依赖的人吧。
　　过去那个遇到事情只会躲避的小女孩，正在一点一点地强大起来，总有一天，她不会再需要自己。
　　“我知道了，”顿了一下，向屿唯才慢慢地开口说道，“我妈妈，可能要再婚了。”
　　沈知乔没想到向屿唯这么突然地就开了口。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了。”向屿唯沉声道。
　　“屿唯哥，你不想要你妈妈结婚吗？”
　　“我的意见又有什么用呢？”向屿唯自嘲道，“他们的眼里从来就只有自己。”
　　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
　　沈知乔突然又觉得挫败，明明是自己去揭了别人的伤疤，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不用担心我，”向屿唯反过来安慰沈知乔，“这么多年来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况且，我不是还有你吗？”
　　在失去沈明桐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沈知乔一直陷在噩梦之中无法自拔，所有的问题都找不到答案，在怀疑世界和自我怀疑之中跌跌撞撞，是向屿唯像救命稻草一般，把自己拉出了泥潭。
　　也是在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沈知乔才意识到，向屿唯承受的痛苦从来都不比自己少，沈明桐于自己，是挚爱的亲人，于向屿唯又何尝不是呢？
　　向屿唯代替了哥哥陪在自己身边，可是他自己，却永远地失去了可能是唯一一个，能够信赖和倾诉的好兄弟了。
　　“屿唯哥，我可能永远都做不到像哥哥那样好，但我会努力的。”
　　或许陪在你身边，就是我能给的最大的安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