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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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下旬，这座城市一点也没有因为台风过境而变得凉快一些，相反的，见不到太阳的闷热天气令人心情也随之烦躁，一窜火闷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却怎也寻不到出口。
程天空背着个纯黑色的书包，感觉热量都被吸进了书包里，再通过厚重的布料传递到身上，后背与书包之间隔着的衬衣被汗浸湿。
他大半个身子跨在公路自行车上，一只脚撑在水泥地，才刚来到学校就止不住回家的念头。
可回家又能怎样呢？对着那一屋子鸡飞狗跳，还不如来这里观摩观摩那些所谓的“新同学”。
回校日这天学校管理没平时那么严格，迟到早退也没人管，仪容仪表更不会捉，许多人校服只穿了上衣或者裤子，再配件T恤牛仔裤就大摇大摆踏进学校门口了。
一中不像别的学校，不论男女礼仪服都长一个鸟样，只有更丑没有最丑，特别是他们这一届，女生校服丑出了一个新高度，裙子半长不短遮住膝盖，露出最发达的小腿肌肉，就连号称有四十二寸长腿的级花也败给了设计师，每周一升晨会都可以看见她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级花每周一抱怨，愁着一张妖艳的小脸说这裙子像麻袋似的往身上一套，她引以为傲的大长腿都看不见了，哼哼唧唧嘤嘤嘤嘤。
为什么他能知道得如此详细？
好巧不巧，这级花刚刚好是程天空的前女友，两人玩乐团的时候认识的，级花家开的琴行，程天空以前乐团的主要活动范围就在琴行的练习室。
花季少女们难得没有了约束，一个两个的都穿着齐逼小短裙和齐逼小短裤露着一双双白花花的大腿转来转去，从背后看像是没穿裤子。
可怜了热血方刚的少年们，一边享受着视觉的冲击一边在这大热天里沸腾，痛并快乐着。
程天空今天来早了，但他还不想到新班级里报到，停好了他的宝贝公路车后双手插着裤兜在校园里溜达。
一大早的篮球场就人满为患，一中表面工程做得好，有足球场体育馆游泳池和生物园，光篮球场就分室内和室外的两种任君选择，室内篮球场在体育馆内，除了体育课外其他时间概不免费开放，室外那几个免费的相比起来就简陋得多，但止不住男生们对篮球的热情，就连课间休息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都能像下饺子一样抢位置。
程天空是个能不动就不动派，至今仍未能想明白这区区十分钟就算抢到了位置又能怎样，至多跑两圈投个篮就上课了，趁这时间提高篮球技术还不如摊课室吹吹空调，起码身上的汗味不会熏着别人。
“同学！帮忙捡一下球！”最里面的篮球场中，一名高个子男生朝他喊道。
程天空扫了一眼那边的球场，喊话的男生使劲向他招手，边上一群女生打了鸡血一般啊啊啊啊地叫着。
他低头看着滚到脚边的篮球，实在想不明白隔着两个场子的距离，这球是怎么飞到外面的。
当足球踢的么？
他用脚尖把球撩起来，右手接住，转身同时反手往球场里头扔去了，也不看球飞到了哪里。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就是这么自信！
绕着教学楼走了半圈，发现生物园的鲤鱼池旁有人坐着。
一中的生物园与足球场体育馆什么的相比……一点可比性也没有，这所谓的生物园太小了，装模作样地搭了一个瓜棚挖一个三四平方米的水池，在旁边立个牌子就叫生物园了，里头就只有几条半死不活的鲤鱼，瘦不拉几的，也不晓得校工是不是把饲料偷了回家喂自己鱼缸里的鱼。
吸引程天空注意的是水池边上坐着发呆的男生，他肩膀上停了一只麻雀，那麻雀不怕人似的叽叽喳喳叫着，时不时扭过头啄他头发。
男生浑然不觉似的，俨然一副入定了的模样。
“大叔，你头上掉鸟屎了！”程天空喊了一声，沉迷啃头发的麻雀听到他声音，吓得扑腾着翅膀飞走了，陶远的反射弧估计能绕地球一圈半，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往后缩了一缩。
陶远是程天空原来乐团的主唱，跟他同级，长得跟大叔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但各种习惯和反应跟老大爷有得一拼，程天空也是看在他脸的份上才忍着没开口叫他一声“大爷”。
他抬手在头顶上抹了一下，没发现有鸟屎，看了程天空一眼，说：“不回班上么？”
“还没到时间，”程天空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你还是在八班？”
“啊。”陶远应了一声，也不晓得听没听见，双眼放空继续神游太空。
“我现在在你隔壁班了，爷爷陪你上课，高兴不？”程天空说完，瞪着眼前的瓜棚有些走神，他到一中满打满算一年了，也没弄清楚这瓜棚里种的是什么品种的瓜。
他一开始以为这玩意儿是假的，还在午休时特地摘了片叶子下来研究，确定学校没这么抠门给弄个假植物假瓜棚后，他又开始好奇这种的到底是啥。
除去放假期间，这一年来他每次经过瓜棚时都有意无意经意不经意地看上两眼，可每次都只见开花不见结果。
也可能是偏巧在他们放假的时候结了果又被校工摘了，这个解释比较让他舒心一些。
沉默了一阵，程天空又说：“还以为你会选文科。”
“啊。”这一声大概是回应几分钟前的问题的，陶远一点也不避讳地把小拇指戳到鼻孔里掏了掏，“选什么都一样，反正我也不用学。”
这话倒是真的，陶远是艺术生，据说跳舞很厉害，拿过很多奖来着，反正不用像他们这些理科狗文科狗一样在课本和试卷上拼命，只要四肢健全，将来保送个什么艺术学院都不成问题。
两人在水池边上又发了会儿呆，程天空见时间差不多了，拍了拍陶远肩膀算是道别，才起身往教学楼走去。
一中有一栋实验楼两栋教学楼，实验楼独立开来，两栋教学楼以楼梯相连，严格说起来应该算是同一栋楼，但大家都爱把它们分开来讲。
左边一栋较小的总共就六间课室和教师办公室，每个年级都有两个重点班，高一高二高三加起来一共六个，刚刚好占满了这栋楼的所有课室，因此人们都把它叫做高楼——高材生汇聚的教学楼。
右边那个不用说，就是挤不进重点班的普通高中生的栖息地。
这个暑假前程天空还都一直在左边那栋高楼上课。
一个暑假还没过完，回校日这天他就要往楼梯的右边走。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高一下学期期末考掉出了年级一百名，下次考回来就行了。
下次……
也没有下次了。
程天空走得很慢，但爬到三楼时他还是险些一个顺拐拐到左边，毕竟走了一年，一时没收住势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他拍了拍长裤裤腿若无其事地把手插进裤兜里，长腿一迈，一个华丽的右转闪进了走廊。
七班课室就在楼梯旁边，程天空直接从最近的后门进去，原本喧闹的课室因为他的突然造访而安静了两秒，他低着头也没看这些人，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拿出手机玩斗地主。
不知是谁第一个打破了沉默，说话声就像洪水一般，顷刻间就把这间教室淹没了。
程天空端着手机，双眼越过手机观察这些即将成为他同班同学的人，他们互相之间似乎都认识，随手抓住两个人都能毫无隔阂地聊个三天三夜。
一整间教室里，只有程天空一个人是格格不入的。
不过他也没想过要融入他们就是了。
“哎！听说了吗？那人原本是1班的！”
“我操！学霸哎！”
“学霸个屁！现在不还是跟我们一个班！”
“应该是期末考没考好呗……”
之后说的什么程天空没留心去听，他想尽量把自己当成一张没存在感的壁纸，奈何这壁纸恐怕没经过防火处理，四周传来的视线快要把他烤熟了。
操！普通班是不是没装空调？！
“喂！你真的是学霸？”私下讨论似乎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欲望，方才嚼舌根嚼得最起劲的几个人围在了程天空身边，一副小混混要收保护费的架势。
“不，是，”程天空撩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学渣。”
问话的人愣了愣，明显还没反应过来，他身后的人倒是迅速跳出来，说：“去你丫的！骂谁呢！”
“我说的我自己，说你了么？上赶着认亲呢？”程天空啪地一下把手机屏幕朝下倒扣在桌面上，这动静不小，亏得是质量堪比板砖的诺基亚，要换做现在的iPhone早被他拍碎了。
原本还闹哄哄的课室瞬间安静了下来，视线往他们这边聚焦，这些人表情各异，有茫然担忧的、恐惧的、挑衅的，然而更多的是兴奋雀跃等着看好戏的。
程天空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定是一个冷场小能手，才进课室不到十五分钟，气氛两度冷得像到了南极。
仿佛就是一个尴尬症的病原体。
长得这么帅的病原体也没谁了。
可惜这年度撕逼可能还带武打的大戏还没来得及上演班主任就来了，众人训练有素地排排坐下，唯独这几个围剿的男生没来得及找到位置，一扭头，好巧不巧地与班主任对上了视线。
“就你们几个了！愣着干嘛？等喂饭呢？去楼下把新学期的课本搬上来，一趟搬不完多跑几趟！”班主任是个身材魁梧的大妈，看上去武力值不比广场上跳舞的大妈低，原本气势汹汹的几个人被她这么一吼，登时像一把漏气的气球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大妈……不，是班主任，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这写黑板字的手法与气势俨然一副书法大家的样子。
当然，写出来的字也是书法大家的级别。
程天空读了这么多年书，还是头一回看见写字如此狂野的女性。
“我叫穆桂颖，你们可以叫我穆老师，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一声‘老大’。往后这两年甭管你们愿意不愿意，七班就由我罩着，谁敢破坏我规矩毕业证就别想拿了！我活吞了也不会交出来！”穆老大的名字与穆桂英只有一字之差，但她一番话土匪气十足，配合上说话时狰狞的面孔，走出学校说自家有一个山头她是山寨主也有人信。
高一升高二的暑假是最轻松的，包括重点班在内的全部班级都按文理科重新分班，原本布置暑假作业的老师一个假期过后可能从此不再相见，回校日也不用检查作业，因为收作业的人也不知道别的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
穆老大风风火火地把课本练习册发了下去，不晓得是不是得赶着去踢馆干架，大手一挥，让同学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就离开了课室。
程天空以前经常转学，见识过各种类型的班主任：有高冷不理人的，有啰里吧嗦老母鸡似的，有吉他弹得很溜但说话口吃的，还有泪点奇低整天哭唧唧的，像穆老大这一款的倒是没接触过。
不仅没接触过，连听都没听过。
尽管还没上过她的课，程天空还是很想知道，这人是怎么当上班主任的？
冲进校长室拿刀子威胁校长的么？
程天空不傻，刚才那一架要不是碍着穆老大在早就打起来了，他不怕打架，但不想还没开学就给自己惹一个大麻烦，原本从重点班降级到普通班就已经被唠叨了一个暑假，再加上回校日与同学打架斗殴，他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受到怎么样的冷嘲热讽，因此班主任前脚刚迈出前门，他就从后门开溜了。
一口气冲下教学楼，别的班级都还没放学，他回头往楼梯上方张望，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那逗逼三人组还没反应过来，抑或只是程天空自己多心，他们根本就没有找他干架的打算。
管他们呢！
程天空蹦了两下跳出楼梯口，现在时间还早，中午还没到，他不想这么早回家，想了想，打算到生物园碰碰运气。
还没正式开学，一中的校园静悄悄的，之前打玩球和看人玩球的都不在，球场上半个篮球的影子也没有；两个扫地阿姨坐在场边的大榕树下，扫帚斜着靠在树干上，旁边垂下来的树根像一把荷尔蒙发达的老男人的胡子。
一中的校园是真的很美，作为百年老校来讲，丝毫也感觉不到它破落残败的地方，相反的，因为经费充足校领导爱折腾，学校的门面功夫做得特别好。
这也是当初程天空不顾班主任的反对而选择一中的主要原因。
现在想起来真他妈亏了。
颜狗的选择真不靠谱！
有时程天空觉得，陶远真乃一个神人。
他可以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不分场合睡觉，还睡得口水横流一点仪态都没有；他可以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不分场合发呆，其专注程度就跟入定了一样，哥斯拉站在他面前都不能把他的魂儿给唤回来。
就像现在，程天空发誓，他原本真的只想着碰运气，根本没抱一点希望，谁能知道陶远这尊大佛还真能两三小时不移窝，屁股跟水池边上粘上了似的一动也不动，就连姿势也没变过，跟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噢不，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他现在还多了一个小伙伴。
程天空抱着胳膊，远远看着仰起头站在陶远跟前的麻雀，他不认得这是不是被他吓走的那一只。
麻雀叽叽歪歪叫着，陶远偶尔面容严峻地点了点头，一人一鸟疑似在进行什么深奥的学术交流讨论。
程天空被自己这一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担心自己是不是被陶远传染了，在神经病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过了一阵，周围的人声逐渐大了起来，其他班级也陆陆续续放人了，陶远慈祥地笑了笑，麻雀终于拍着翅膀飞走了，程天空这才走过去搭话：“跟麻雀探讨完人生了？”
“嗯。”陶远平静地应了一声。
“……我操？你真能听得懂鸟语？”程天空惊道，这异能向频道的人设是怎么回事？！
“你傻么？”陶远面无表情地开启了嘲讽技能，“是不是转到普通班智商也跟着掉了？”
“操……你出息了啊！现在连你爷爷我都敢嘲笑了。”程天空说。
陶远：“明明一直叫我大叔，现在怎么又成了我爷爷？辈分都乱套了，你的智商还能不能好了？”
陶远平时不爱说话，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还句句都戳到了重点上，像套了无敌buff一样战斗力爆表，程天空一时没找着反驳的话——操来操去的太不文明了。
“老虎不发威你还当我病猫呢！”论实战肉搏陶远和程天空不相上下，但陶远怕痒，浑身上下都是弱点，平时两人闹起来程天空都会专门挑这些地方下手，这次也不例外，程天空一戳他的腰他就弓起背往旁边缩。
“啊——哈啊——嗯……”
“……我操！你叫得这么浪，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怎么你了！”陶远连喘带呻.吟的，叫得程天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一掌拍向陶远屁股，“说！谁是爷爷！”
“你是我爷爷……啊——别再弄那里了……”陶远继续叫着。
“骚货欠调.教！”程天空终于停下来不再折腾陶远身上的痒痒肉，两人从停车棚里取回自行车，左右无事，商量了一下决定到附近新开的保龄球馆打球。
打保龄球之前还是要先祭一祭五脏庙的，球馆对面有一家半自助餐厅，菜式不算多，但胜在分量充足价格亲民，周围的学生党经常跑来这里吃饭。
程天空有来过几次，但由于这里离一中比较远，来回一趟差不多要四十分钟还不算吃饭的时间，他午休时通常都会和同学一起叫外卖。
因为是半自助形式，所以取餐和吃完后收拾都要自己来，就像学校食堂一样，有时会碰见一些丢三落四吃完不收拾的，但总的来讲环境都比许多大排档要好很多。
餐厅很大，座位也多，然而明显打着回校日结束后要出去好好浪一浪的人不止他们两个，几乎所有位置都坐满了人，程天空艰难地找到了百忙之中的服务员，服务员领着他们左拐右拐，才找到了两个刚空出来的座位。
而且还是跟别校的学生拼桌。
“拼就拼吧，总比站着好。”陶·能坐着绝不站着·远表示拼桌什么的完全不在意。
程天空本来也不是对这些小事特别执着的人，更何况旁边还有一双小情侣虎视眈眈，两人对看一眼，心有灵犀地以抢凳子游戏般的速度坐下了。
小情侣对他们这种无耻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女生打桩似的在原地跳脚：“这些男的怎么这样！一点也不懂得礼让！没看到我们刚要坐下么？！”
男生瞪着双眼，阴阳怪气安慰道：“宝贝儿，这大概是传说中来自单身狗的愤怒，我们别跟他们计较！”
“亲爱的，他居然说我们是单身狗，”程天空在桌子底下踹了陶远一脚，边说边使眼色，“这眼神……啧啧啧，得去配副眼镜才行，没看出来我们是一对么？”
“亲爱的，我们还是低调一点吧，秀恩爱死得快。”陶远面无表情地补刀。
“……操！死基佬！”男生说，“宝贝儿我们去别的地方吃！”
“哎！别嘛！我第一次见到活的同性恋！”女生抱着男生胳膊依依不舍。
男生拖着自己的女朋友往门口走，情急之下说话都语无伦次了：“基佬有什么好看的，你真想看，看我不就行了！”
陶远：“……”
程天空：“……”
大兄弟，你这句话有歧义啊。
程天空点了份酸辣鱼套餐，附带的例汤闷在陶罐里，打开盖子吹了小半小时也不见凉，陶远等得不耐烦了，扔下他自己一个人到保龄球馆占位置。
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自己家里很少有老火汤喝，程天空每次在外面吃饭都会点一个汤，陶远曾经说过他这习惯就像一个注重养生的大妈。
事实上，大妈才不会喝外面这些味精水呢。
等这汤终于凉了下来，程天空一仰头把汤水都灌进了肚子里，喝汤只是一个日常任务，他不在意汤的内容，更不会像美食家一样拿着勺子慢慢品尝。
餐厅里的人很多都吃完离开了，方才陶远给他发了个短信，说定好球道，要他来的时候顺道买一个草莓蛋糕。
程天空低着头回短信：
-OK，你先玩着，爷爷我现在过来
“喂，你把那张桌子给我收拾干净了再走！”
“哈？”程天空把手机收回兜里，抬起头，看见一个摆着一张臭脸的男生挡在自己面前。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