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之猗猗（重生）》岳十九

5、第五章 求去

　　回到柳家，正是夕阳西下、炊烟袅袅、鸡鸭归圈，农人归家之时。
　　“你不进来吗？”兰兰接过明觉递过来的包袱，“这些衣服是你给爹和姐姐买的，你来送，他们更高兴啊。”
　　“我明天再来。”明觉道。关于冬子的事情，他要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他与冬子虽然没有什么交往，但看出来那是一个勤苦刚正的少年。
　　“那好吧。”兰兰道，“我会跟爹说的。你放心。”
　　等明觉走远了，兰兰才进了屋。柳守义正坐在门口的地上磨镰刀，看到小女儿回来，放下手中的活计，擦了擦手，道：“你跟我来。”
　　兰兰把明觉给柳守义买的衣服拿出来，柳守义接在手里，道：“明觉真还俗了？”
　　兰兰点头。
　　柳守义长叹一声：“早不还俗晚不还俗，现在爹都承诺给冬子了，这可咋好？爹看冬子那孩子不错，人长得结实，也勤快，将来……”
　　“爹，我不愿嫁给冬子哥。”兰兰道，“明觉哥哥也还俗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
　　“唉，话是这样说。你和明觉从小一块长大，他对你的好爹也看在眼里。可现在，唉，让爹在人前怎么说嘛。虽说族长那里同意了，你大伯那儿还没说好。唉……”
　　柳守义唉声叹气，以前想找个上门女婿，难上加难，现在好容易找着了，却一下子来了俩！
　　“爹，你别担心，明觉哥哥说他有办法。明来他过来和你商量。”
　　“他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办法！”柳守义拍身下的凳子。
　　“爹，我今天在镇上还看到许秀才了。”
　　“许秀才？那不是……你都多大了，不知叫他姐夫吗？”
　　“我不想让他做我姐夫。他那样的人，姐姐嫁过去也是受苦。”
　　“你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柳守义道，“你祖爷爷考了一辈子秀才都没考中，到死也只是个童生。人家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还是廪生！过两年再中了举，你姐姐就飞上高枝了。你知道个什么！”
　　要想考中秀才，得参加童生试。童生试分为三场。先是县试，接着是府试，通过县、府试的便可以称为“童生”，有许多人至白发苍苍还称为“童生”者。柳家的老祖宗就是一个，到死还念叨着“秀才”的身份，所以柳守义对许文斌无条件地满意，对许家真心实意的帮扶。
　　最后是院试。院试录取者即可进入所在地、府、州、县学为生员，俗称“秀才”，算是有了“功名”，进入士大夫阶层；有免除差徭，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
　　一个秀才身份可以免除八十亩地的赋税。除却租种云居寺的三十亩地，柳守义家还有二十亩地。许母给柳守义承诺，只要依依进了门，就把柳家的二十亩地记到许文斌名下，再也不用交租税了。
　　而取得秀才功名的生员又分廪生、增生、附生三等。
　　成绩最好的称“廪生”，可自公家领取廪米津贴，谓之廪保，又称廪膳生。其定额甚严，每年都要考列三等，通过考试才能保有食廪资格，故为诸生之首。在地方上有一定的地位。
　　许文斌就是考中了头等廪生，在十里八乡倍受瞩目和钦羡。柳守义没有儿子，虽然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但后继没有香火，在村民面前总觉得矮了一头。而女婿的秀才身份让他腰杆硬了不少。
　　兰兰知道说不通父亲，便进屋去找姐姐说话。可看到依依正在窗前专心地绣嫁妆，又迟疑了。
　　自从定亲后，依依与许文斌见过一面。少女怀春，许文斌少有盛名，又一表人材，依依心里非常乐意。虽然知道许家清贫，自己嫁过去要和婆婆一同供丈夫读书，也丝毫不介意。上次在镇上虽然被许文斌训斥，但依依听他的话，不再和妹妹一起出门。无事时也多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做活。
　　兰兰看了姐姐半日，最终什么也没说。
　　第二日，柳家人刚用过朝食，就见冬子走进来。
　　“柳叔，昨日忽然想起，母亲临死的时候让我去投奔姨母，我现在也长大了，准备就此向您辞行。另外，谢谢您。”
　　柳守义把跪在地上的冬子扶起来：“好孩子，我也没帮你什么忙。你姨母家在哪里？你小小年纪独自去寻亲，可不是闹着玩的。”
　　哪里有什么姨母？冬子只是不想太难堪。他虽然在柳家庄呆了两年，开始也受了不少白眼，但他天性极度自尊。他只有在帮人家做活时，才吃别人给他的饭食。否则再饿也不愿向人乞食。兰兰的事让他也明白了，如果他还像现在这样，将来还是没有人愿意嫁给他。在镇上时无意中听说边关在招军打仗，便起了念头。待自己功成回来，再来柳家，站在那明觉和兰兰的面前，才能真正扬眉吐气！
　　“谢柳叔关心。”冬子道，“我知道怎么去找。”
　　柳守义正在唏嘘，明觉走了进来：“你去寻亲，路过关隘，可有身份和通关文牒？”
　　“不劳公子，”冬子对着一身直裰的明觉道，“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还在。”
　　柳守义回屋把积攒的二两银子拿出来，递给冬子：“冬子，你是好孩子，柳叔也是没法子。明觉和兰兰从小在一块儿，他又还俗了，我……”
　　“我知道，柳叔不必为难。”冬子不接受银两，“就此拜过了。”
　　冬子看了眼一边立着的明觉和依依、兰兰，走了出去。
　　“唉，这孩子咋这么犟呢。”柳守义叹道，可又不能在明觉面前说太多，只不停地叹气，“都怪我……”
　　“爹……”依依拉住父亲，悄悄向他示意。既然明觉和兰兰互相之间乐意，且明觉已还了俗，再说冬子的事情就不好了。
　　柳守义明白，便对明觉道：“你真的还俗了？灵智上人没说什么？”
　　明觉简单说了下，自己并未受戒，灵智上人见他坚持，便由着他了。
　　柳守义看到明觉拿着一张纸约，似曾相识，便道：“这是什么？”
　　“本来我想补偿下冬子哥。他一人生活不易，又过于倔强自尊。”明觉道，“要是别的事，我犯不着跟他争，但因为兰兰，我不得不如此。这是云居寺的地租契约，看来冬子哥用不着了。”
　　“契约？”柳守义想起来，当初他租种云居寺的三十亩地时，也签过这个东西，可自己大字不识一个，请了一位识字的老先生来，细细给他念过才明白。
　　“这……”柳守义忽然觉得明觉不像是十五岁的少年，神情淡然，眼神坚定，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不由道，“这地你能决定让谁种？”
　　云居寺在山下有近百亩良田，因为寺院要的租金比里正收的少得多，且年成不好时也会酌情减免，所以柳家庄的人都想种云居寺的地。灵智上人分给了柳守义和另外两个人种。
　　“不是。上人听说了事情原委，觉得冬子哥在柳家庄呆了这么久，也是可托付之人，所以同意了。”
　　事实上，当明觉把想法告诉灵智上人时，灵智上人惊诧莫名，觉得明觉是多此一举。明觉仔细详说了一番才说服了灵智上人。
　　“灵智上人慈悲为怀。”柳守义合掌朝云居寺的方向拜了拜。
　　“听说大伯对入赘不乐意？”明觉问道。
　　柳守义面有赧色：“我大哥家日子过得有些紧巴……”
　　“那把这些地给大伯种。他们会不会同意？”
　　柳守义忙让兰兰去把柳守成叫来。柳守成看到那张租种契约，高兴得直搓手：“小师父，哦，不，侄女婿，这地真让我种？”
　　明觉点头：“等麦收过后，大伯就可以种了。”
　　“那太谢谢侄女婿了……”柳守成也不傻，他和柳守义一样，家里只有二十亩地。刚开始时，日子过得还可以，等两个儿子大些，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家里就青黄不接起来。去年大儿子柳铁牛又娶了妻，加上两个女儿，一家人过得越来越紧巴。虽然时常得弟弟接济些，但看柳守成这些年种着寺院的良田，日子越过越好，所以才有了把小儿子过继的想法。这在当时，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如果一个人没有儿子，女儿没有继承权，侄子则有。
　　柳守义不是不知道大哥的想法。但柳守成之妻顾氏强悍，作为长嫂，未分家时，多次挑剔兰兰母亲王氏，王氏性格和婉柔顺，怀第一胎时，没有经验，劳累过度，四个月时流出一个已成型的男胎。自此身子落下病根。这也是柳守义坚决不愿意让侄子过继的原因。
　　“大哥，那族长那里……”柳守义道。
　　“二弟，大哥其实也同意你的做法。依依将来成了秀才娘子，兰兰招了婿，大哥也就放心了。你别怪大哥，你大嫂总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下，我们有了地种，她也不会说啥了。”
　　柳守成怕明觉反悔似的，忙道：“我去叫族长，还有里长，把这地的事儿，还有兰兰的事儿一并说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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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想把一个受苦的少年冬子写成主角的对头。也许那样，冲突会更激烈些，原谅作者希望每个人的善都发扬光大……再说，以明觉现在的心理年龄来看，他也不会对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有太多想法的。兰兰只爱他，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