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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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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夏至,从第一次毫无缘由的昏迷至今已经越来越频繁了,大部分时间孔栖都坐在鸣沙山脚下默默出神,小沙弥慧清蹲坐在不远处陪着他,怕他突然陷入昏迷之中。
细细比较起来,南方与北方有着太多的不同,南方温婉,而北方的一切都带着豪迈与辽阔,敦煌则显得尤为沉重,它见证和亲历了大多的血与火,那是它的历史。
与它相比,任何人的喜怒哀乐都显得单薄而不值一提。
但即便是再不值一提的悲喜,那也是这个人存在过的唯一凭证,那是他的历史。
很多事情似乎都很难决断,但到了最后往往还是被命运的洪流推着前行,那是你的选择,当然,也可以说不是。
孔栖最后还是决定离开敦煌,他要回到榕城去,即使是一片空无他也要一步步走过去,那里是一切的开始,也应当是终结。
和空明大师告别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做挽留,只是低低宣了一声佛号,慧清追出来,牵着孔栖的衣角说道:
“孔施主,你还是留下吧,你身体不好,路上也没人照顾你”。
孔栖蹲下来摸摸慧清的头顶,这孩子比乔达还要年幼,这阵子一直陪在他身边,多少也有了些感情。
“不了,我得回家去”。
“有人在等你回去吗?”。
“也许没有,但家还是要回去的”。
十岁那年的出游自然是败兴而归,年幼的孔栖当时并不能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他记性甚好,父母与算命先生的对话以及他们的表情他都一一记在心里,懵懵懂懂也知道这必然和自己有着莫大的关联。
算命先生说,孔栖天生阴气重,寿数仅有二十年,来这人间自有其使命,让孔员外与夫人好好善待他。
无论谁家的孩子被说命短父母都不能接受,孔员外当场火冒三丈与算命先生理论起来,言辞多少有些刻薄。
一来二去算命先生也火了,他指着发愣的孔栖脸上的胎记说,这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且,孔员外命中仅有一独子,应该在三年后出生,而孔栖并不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子嗣。
一开始除了愤怒算命先生的话太不吉利之外大家并没有往心里去,不多久便忘记了这不太愉快的小插曲,只是三年后,当孔夫人当真诞下了一个男婴时,那些看似荒诞无稽的话语就要被重新审视了。
孔栖还是孔家大少爷,但突然就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这是他的命数”。
当他再想起幼时算命先生斩钉截铁的这句话时才恍惚察觉到,在尘世间辗转的每个人都背负着何其艰辛的命运。
那之后孔栖便开始查找有关胎记的一切线索,神话传说、精怪故事、阴阳五行,私以为如果明白了这背后的始末也能有机会找到破解之法,只是转眼间到了十八岁,他还是一无所获……
“你家都有谁?”,不放心的慧清接着问道。
“有爹娘,还有——弟弟”。
十三岁的那个傍晚,孔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常,那是他弟弟的百天宴,宴席上孔员外红光满面,他站在主位上向宾客们敬酒,大声宣布他的次子名叫孔稀。
稀,稀有,珍稀,绝无仅有。
那他算什么?
那个端正站在母亲身后,怀着当哥哥的小小激动与自豪的自己,算什么?
仿佛从那一刻起,父亲的目光、母亲的怀抱再也没有落在他的身上,文香被调过来做他的贴身丫鬟,在往后的岁月里他几乎再也没有与父母亲昵相处过,好似从百天宴的那天起,他便被彻底取代了。
为什么?
少年时的孔栖曾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是怕最终别离时难过所以不想有太多牵连?是因为发现他毫无价值所以也不想再继续付出?还是单单就因为厌恶了?
可无论答案是什么,他们可以选择漠视他,而他却只有这一个家……
清晨的薄雾已经散去,朱门上金色的门环在阳光下精致灿烂,孔栖慢慢走过去,两年前离开时决绝中的一点希冀早就荡然无存,而今再回来也只是去面对一个结局罢了。
不坦然,但平静。
门环被叩响,不多时一个熟悉的女声在门内响起:
“谁呀?”。
孔栖的嘴角牵起一丝微笑,他微微仰起头,原本纯净的蓝色中突然掺上了一缕金,然后是树的绿、花的红,蝶的紫,这些颜色缓缓晕染开来成为一片墨色,恍惚中他似乎听到那女声接着说道:
“我猜是大少爷回来了!”
沙海幻境,江南春情,这一生,就到这里吧……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