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日记》寒寒

30、第 16 章

　　又下雨了。
　　艾文正在左羿的居所洗着脏掉的碗盘，无意中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窗子，发现原来刚刚一直沙沙作响的，是外面的雨。
　　人类自称为「万物之灵」，但，当人似乎总有比地球上其它生物多很多的烦恼。至少如果可以选择，艾文会宁愿当一滴雨水。
　　它的生命是如此短暂……就那么一瞬间，从天而降；虽匆促，却已看尽了世界。
　　敞开的厨房房门被敲了敲。艾文猛然转身，看见左羿正斜靠在门边。
　　左羿微笑：「你呀，都快要练全十八般武艺了。将来谁娶到你，算那家伙有福了呢！谁会想到有『铁娘子』之称的一个女强人，竟有一手好得足以媲美大厨的厨艺？」
　　艾文没有响应，径自转头继续洗她的碗。
　　其实……她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笑吗？哭吗？反正就算她再好，也不会是他左羿的妻子人选，不是？
　　「艾文……有些话，我一直跟你谈谈。」
　　艾文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她转身背靠着流理台，好整以暇的看着左羿。
　　左羿也没有更高的要求，只无奈地笑了笑，「我想你永远都改不了这副冰冰冷冷的样子。好吧，既然你对厨房情有独钟，我们就在这儿谈。」
　　他神情一整，一本正经的锁住艾文的眼：
　　「艾文，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也知道，这二十多来，你一直被视为『未来左少夫人』，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我也明白，你一向以我的『影子』自居。但，你也必须看清一件事：你是一个人，一个独立的个体；无论如何，你都必须脱离我的阴影，去当个真真正正的『艾文』，而非永远站在我身后，默默地守护我、替我挡去所有危险。这样对你、对艾家，都不公平。而且，彩云入门的事，绝对会在这一、两年里办妥。届时，没有了『左少夫人』的身份，有异心的老家伙们必定会乘机打压你，甚至把你踹出商界。我绝不希望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毕竟艾飞曾经说过，艾家掌权人的地位，他随时准备归还。若你被老家伙们弄坏了名声，对将来接下艾家也有影响。」
　　艾文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
　　「我不认为那对我在艾家的地位会有任何影响。你忘了？当初祖父临终前，当着所有艾家人的面亲口立下遗嘱，他的一切，都将转移到我名下。艾家人不敢动我，这是一大原因。我不回去，也不是因为我是『左少夫人』的身份。若我要走，没有人拦得了我。」也就是说由始至终，她都是自愿留在左家的。她的表示已经够明显了，羿不会不明白。若再反驳，就是羿希望她能离开左家了。
　　左羿不禁为艾文的固执皱了眉。
　　「艾文，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彩云将进门，而你的身份是『左少夫人』。即使只是虚名，大家也不好相处。左家的腐败，你我有目共睹，一番改变是必须的。但，我想再声明的是，那都是左家的事。你姓艾，不姓左，而我也不想你被牵涉在内。」
　　这才是羿的真正目的吧……
　　艾文静静转身，把已洗净的碗盘放进烘碗机里。
　　那一大堆说话的意义，也许只有一句——
　　离开左家。
　　该说什么？
　　她是早该离开的。对左家，她只是一件藉以绑住左羿的工具，因羿一直对她心存歉疚；对艾家，她只是一棵「摇钱树」，唯一的功用是为艾氏一门赚进一座又一座的金山银山。
　　而对外人呢？一个铁娘子，生为天之娇女。既是独得「鬼才」艾惊涛宠爱的艾家千金，也是左家大人物们一致指定的未来女主人。更加，是持有左氏百分之二十股权的大股东，以及握有不少实权的「特助」。男人的事业，她全都有了。
　　女人求的呢？她拥有方氏兄弟以及无数商界才俊的恋慕，不是吗？
　　她也拥有亲情。已故祖父的、自幼怜她惜她的兄长、还有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的左叔……他们每一个，都把她当作稀世奇珍般疼着、宠着。昔日，祖父总是任由她依循自己的想法去做，不但从不干涉，还严禁艾家人多管闲事。哥哥艾飞看似常常跟她这个妹妹撒赖，事实却是纵容她的封闭。左叔呢？他该是左家人中唯一真心对待她这个「未来儿媳妇」的人了。
　　但，她不满足。这是否代表了，她太贪心？人们追求一生的东西，她全都得到了，却并不快乐。
　　贪得无厌，不快乐，活该？
　　「那七年，是我欠你的，我必须先说一句『谢谢』。我无法还你七年光阴，但我会尽我所能作出补偿。你想要什么？一份不受左、艾两家干扰的生活？一个比现在更辉煌的身份？还是——你希望与左家切断一切关系？」
　　艾文淡笑：「我要的，你从来没法给予。」
　　是的，从来不能。因为他的心已有人了，再也容不下她。
　　感情中，从来就没有「先来后到」这回事！万彩云是羿二十三岁那年认识的。才两年的时候，却已在谈婚论嫁了。而她呢？在羿身边，也有二十一年了，结果？
　　错的是：她过早把羿放进了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