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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田螺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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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边星中午回家时,从食堂买了饭回来,顺道扔了三把钥匙给楚天元,一把放钱包,一把放裤兜,一把绑了根红绳直接挂脖上,楚天元晃着绳子,“这要戴上,怎么看都跟老大一个造型了呢。”
沈边星边摆盘子边说,“爱要不要。”
楚天元忙挂在脖子上,“要,当然要。”
傲若冰霜的沈公子主动穿个大链子送人,哪能不要呢。
食堂的菜,油少盐咸,回锅肉满盘大葱里挑不出几块肉来,辣子鸡除了辣子没有鸡,大米饭水少,一粒粒嚼在嘴里怪磨牙的……
楚天元一口一口,吃的盘干碗净。
沈边星突然想起他和楚天元十四岁生日那天,楚厉南在宇城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请两家人一起吃饭,楚天元姗姗来迟,一脸的不屑,只对沈妈妈夹过来的菜动两下筷子,吃完走出灯火辉煌的大厅,拉着沈边星非要去吃学校门口的烤串……
楚厉南让司机送他们去,楚天元不知从哪弄出一辆摩托车,把头盔扣在沈边星头上,在楚厉南的怒喝声中扬长而去……
这么爱作的一个人……
突然不作了……
沈边星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楚天元,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下午有课,沈边星刚迈出家门,又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脚,迈得有些费劲,回头朝沙发上抱着手机玩斗地主的楚天元说:“晚上吃烧烤去吧。”
楚天元神秘兮兮的说:“不好意思,小爷今晚有约了。”
沈边星愣了愣,关上门走了。
日头偏西时,楚天元兜里揣着一把钥匙,钱包里塞着一把钥匙,脖子上挂着一把钥匙,中气十足的下了楼,溜达到昨天那家招聘服务生的西餐厅,礼貌的推门进去,不一会儿,一套簇新笔挺的制服就穿在了身上,白衬衫掖在稍微有些弹性的黑裤子里,细腰翘臀大长腿,楚天元借着酒吧的玻璃门顾影自怜了几眼,心里感叹这身材这脸蛋搁到夜店也得是个头牌啊。
西餐厅位置靠近南街的转角,门前一棵法国梧桐有些年纪了,枝桠遮去半座红砖灰瓦的小楼,楚天元的第一个岗位是门迎,客人进来时他要微笑着开门弯腰说欢迎光临,客人走时他要开门点头说欢迎下次光临,一个晚班做下来,强健背腹陶冶情操,楚天元觉得挺好,从前他发骚的时候抱怨整天不知道干嘛,现在好了,挣钱养活自己。
饭店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打扮精致舒服,客人少时,会让楚天元坐在靠街边落地窗下的餐位上歇歇腿儿。
沈边星晚上骑车出来透气,路过转角这家餐厅时,突然在街对面刹住了车,一脚支着地,一脚踩在脚蹬子上,转过头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对面灯光下明亮的玻璃门,两个女孩正往饭店里走,楚天元打开门笑着鞠了个躬,两个女孩走进去后,还频频回头张望。
白衬衫穿在楚天元挺拔高挑的身上人魔狗样的,他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怎么看怎么像个阳光小天使,怎么看怎么不像十四岁那年就把人打进医院整整住了三个月的不良少年。
下夜班时,楚天元换回一身松松垮垮的T恤牛仔,迈着有些发僵的小腿,独自一人走回宇科大教职员家属区,一辆自行车突然擦身而过,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沈边星回过头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边儿。”楚天元中午没睡觉,这会儿困的两个眼皮直打架。
“饿了。”沈边星说完蹬上车就要走。
楚天元抓住沈边星的衣角,蹭的一下跳上车,倦倦笑着,“搭个顺风车……”
一阵炸鸡的香气从前面飘来,楚天元一下又不困了,伸着脖子去看,沈边星车把上挂着一个塑料袋子,里面放着一大份炸鸡和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楚天元伸长胳膊掏出一块炸鸡咬在嘴里,一边烫的呼哧哈气,一边笑着说,“沈边星,你简直就是个田螺姑娘。”
说完又抓过奶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气,这才发现自己又渴又饿。
第二天蒙着被子正呼呼大睡,手机响了,楚天元迷迷糊糊的接通了电话,沈妈妈柔软又好听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那头,“元元啊,在小星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楚天元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一大早听到这么暖心的声音,一百个美梦被搅和了也值,“阿姨,都挺好的,就是麻烦你们了。”
“怎么这么客气了,这几年你自己在国外,阿姨没能照顾得了你,心里总觉得亏欠你了,还好你回来了,小星这孩子脾气不好,他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跟阿姨说,阿姨给你撑腰……”
楚天元翻了个身,四仰八叉躺在被子上,想着沈边星那副小别扭样儿,突然笑的合不拢嘴,“他就是一外冷内热,阿姨放心吧。”
“对了,昨天我和你叔叔去看过你爸爸了,他问起你现在的情况,希望你能专心学习,准备一下今年的高考……”
“阿姨叔叔养活你一点问题都没有,你不要出去打工,专心学习就好。”
楚天元一颗心,一头是暖的,一头却是冰凉,中间隔了千山万水,永远都温暖不过去了……
挂了电话,楚天元躺在床上,突然觉得自己笑得有点冷……
楚厉南希望他能专心学习……
从前干嘛去了,当年跟赶瘟神一样把他赶出国门,有没有问问他是不是想走……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英语烂的一塌糊涂,初到美国时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明白,没有朋友,举目无亲,除了每月一笔巨款打到他名下,再无别的瓜葛,那时他怎么没有想过叮嘱他一句好好读书……
钱他一分都没有留,他知道那些钱都是怎么来的,当初楚厉南不顾性命铤而走险赚来,如今正好用来换回他一条命,一点都没糟践。
楚天元洗漱完了走进客厅,沈边星已经吃完早饭去学校了,餐桌上摆着一盒牛奶,一份煎鸡蛋夹面包,还有一盘洗干净的葡萄,老大已经吃饱喝足趴在阳台上晒起了太阳,舒服成一团金色的毛球,楚天元捏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玫瑰香,酸甜中带着浓浓的香味……
十二岁那年的暑假,他把沈边星从书堆里拉了出来,死缠烂磨,终于把他推上一辆开往郊外的公车上,汽车驶过宁静的街市,又驶过一座废弃的厂房,还驶过好多好多金色的麦田,最后停在一片望不到边的葡萄园边上。
楚天元插着兜,笑得阳光灿烂,对身边一脸不愿意的沈边星说,“大热天的,看什么书啊,我请你吃葡萄。”
说完拽着沈边星钻进园子里,在葡萄架下坐了,伸手拽下一串熟紫了的葡萄塞到沈边星手里,自己又摘了一串,大大咧咧吃了起来。
沈边星边星尝了一颗,笑了,确实很好吃,很像玫瑰香的味道,但又不全像,香味好像更浓了些,从前他只爱吃巨峰,从那以后就两样都爱吃了。
楚天元吃完一串葡萄,伸手又摘了一串,边吃边说:“这地儿好吧,我上周骑车骑到这儿,口渴了,就进来摘了串葡萄吃……摩托车,嘻嘻。”
沈边星斜了他一眼,“你不够年龄吧。”
楚天元一脸欠揍得瑟样,“谁让我长得高呢,蒙谁谁信。”
沈边星翻了个白眼一脸的不屑。
楚天元吃一颗葡萄,吐一个葡萄皮儿,嘴还不带闲的,“我那帮小弟,都不知道这地儿呢,我只告诉你了。”
“不告诉的好,你这么多仇家,将来被追杀了,也有个地儿躲。”沈边星说完把一颗葡萄扔进嘴里,伸手摘了一片碧绿的叶子,举在眼皮子底下端详。
“借他们个胆儿。”
“借谁个胆儿……”身后的浓荫里响起粗重的脚步声,一个大爷穿着跨栏背心,大裤衩子,呼扇着把大扇子,走到他们面前。
大爷看着一地的葡萄皮儿,心疼的气不打一处来,“小崽子,挑哪一架子吃不行啊,这架葡萄废了我多少事啊,你们知道这一串葡萄多金贵吗?”
楚天元起身拽了片叶子,擦了擦黏乎乎的爪子,“大爷,我们没打招呼就吃您的葡萄,确实不对,但您也不能讹人啊,一把年纪了,多磕碜啊,多少钱我们给不就是了,您败败火,别急出个高血压什么来。”
大爷脑门上青筋都爆起来了,“谁讹你们了,这架葡萄我嫁接了五年,今年刚刚有个收成,我自己都没舍得吃几口。”
看大爷说的情真意切,楚天元也不好意思了,“那什么,吃都吃了,我们赔您。”
说着伸手去掏裤兜,摸了半天才发现忘带钱包了,兜里唯一的两块钱钢镚坐公交车用了。
沈边星掏了掏兜,朝楚天元摇了摇头,被他死皮赖脸拉出来时,什么都没顾上拿。
尴尬了……
跟他出来,基本上就没有发生过什么好事……
大爷看着俩孩子一人脑门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冏字,自己都快气笑了,想着怎么着也得给他俩点教训,也好长长记性,便罚他们俩个当了一天的园丁。
沈边星剪枝,楚天元摘黄叶子。
沈边星浇水,楚天元拎桶。
沈边星给葡萄套袋,楚天元拿绳子扎口。
一天下来,沈边星基本上已经是半个葡萄种植技术骨干,而院子里的葡萄,不知又有不少遭了楚天元的魔抓。
老爷子提供的工作餐很接地气,蘑菇炖院子里跑着的土公鸡,炒嫩葫芦,糊塌子,葱花炒鸡蛋……
楚天元一边吃的狼吞虎咽,一边跟大爷说,要不明天他们接着来偷葡萄,大爷接着罚他们好了。
最后,一人拎着一兜葡萄,在大爷的资助下,坐上了回家的末班车……
楚天元边吃边笑,也不知道是回忆太浓烈,还是大爷嫁接五年的新品种终于批量投入市场了,这葡萄和那天的味道,很像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