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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风云起,灵衣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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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灭晦暗的烛光宛如星辰在黑暗的山洞中一阵闪烁不定,扑朔迷离的火花随风而动,舞出一曲动魄惊魂,却骤然一圈接着一圈跌宕消退,连那最后的零星之光也终归黯然。
……
白凤肃然而立,指尖蓝光丝丝成线,揽着少司命的身体绾绾而动,少女闭眼之态安静祥和,似梦似醒。少年微微抬起手来,身前少女的手掌也随之轻举,悬浮不定。
眉角微扬,白凤骤然发力,掌中暗流涌动,隔着银波化成的丝线,借少女之手,从晓梦背后虚抓出一颗金色的珠子而来。
金瓯无缺,饱满天成之气浑然而出。却只听到两声重物落地的钝响,在山洞之中晕开。
……
迷雾重重,扰得身体火烧似的难受,却被一股突兀的清凉给冲散,舒缓的感觉蔓延到了四肢百骸,瞬间荡开了全部阴霾,扫出一米阳光。白凤再睁眼时,只听到晓梦一声轻叹入耳,无喜无忧,似梦非梦。
“可惜了……”
“无所谓可不可惜。”白凤应声回复,似是明白她在可惜什么。支起身来,蓝眸微转,看了看周围。小衣依旧未醒,安静地靠在山洞岩壁旁。而晓梦脸色如常,手中拂尘正搭在自己身上,有条不紊地汇聚内力而来。
“以你当年的天赋,若是一直修行,今日恐怕会是天宗第二人。”晓梦见他转醒,淡然收起了拂尘。
“呵……”白凤哂笑,不觉明厉。以晓梦现在的实力,即使受取珠反噬,也丝毫未受影响。而自己则是靠着晓梦的治疗才勉强抗下,就更不用说一直未醒的小衣了。当年赤松子选中的三人中,也只有她一人最终不负天宗之名。
晓梦面色从容,心中却波澜暗动。当年入门,他们三人天赋均是最佳,故而被选为了灵珠的载体。然而,小衣意外被带入阴阳家,长期受阴阳术外力干扰,天宗心法早不纯粹,而小灵受封伤印封死灵力十余年,自然也不同往昔。唇齿缓动,似有犹豫,开口却尽是嘱咐之言:“从今天起,轻易不要再用天宗或阴阳家的任何功法了。长时间的封印已经让你的身体不能很好的适应灵力,再加上阴阳术的侵蚀,干扰了天宗灵力的自我修复……总之,轻则反噬,重则伤及性命。”
白凤嘴角微挑,一脸傲然,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不用也无妨,反正我这十几年也没用过。”
“你倒是看得开。”晓梦无奈摇头。那样的天赋说没就没了,纵使是自己也要叹息一番,而眼前这人却一笑而过,似乎毫不在意。
“以我一身灵力,能换她回来也好。”白凤答得很是肯定,灵力什么与她相比终究还是淡了些。当初他能以命帮她渡劫,现在自然也不会在意这区区灵力了。
晓梦心头一颤,转而化作一抹温和落在了唇边,半蹲着身体,静静地看着白凤。从小她便知他是这样的一个人,如今也还是没变。
盘腿而坐,微微调息,白凤却忽然自嘲的一笑:“说起来还真要感谢赤松子的那颗灵珠……”
那叹息的笑声似点点涟漪,搅乱了心神。晓梦闻言收神,起身别过头去,思绪却不禁飘向远方。
灵珠入体,循环而进,轮回而出。每颗灵珠的气息都微有不同,金丹养身,桃木辟邪,若水淡泊,心火结神,净土安生。五行之术,相生相克,连带着灵珠互相感应。白凤能认出少司命,只因桃木之力,而自己能认出白凤,也少不了若水的原因,但因此化过往一切为一个谢字,却也是看得太多轻薄了些。
灵珠噬魂,对人体有害无利,逍遥子的责怪倒也不假。天宗当初战乱时局,为了保下灵珠,确实太过不择手段。那场硝烟中,人宗失了灵珠,而天宗失了小衣。然灵珠离体必须他们三人遵循相生相克原则才能相互取出,所以小灵才踏上了寻找小衣的路,以至于后来的一切离散。因果循环而生,赤松子种下祸根,也终为祸根所累,只是如今却也道不明那决定究竟孰是孰非了。
晓梦回想起了自己今日海廊之侧交易时的话来。“我确实答应帮那孩子解开咒印,但是解印的楔子还需你们自己去凑齐,反正他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这三颗灵珠就算我给你们的见面礼了,剩下两颗……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逍遥子,这可是你自找的。”
山洞里沉默一片,二人各是心事重重。
许久,白凤调息后欠身而起,远远地看向了那抹紫色,立了半晌才言:“小衣的封印当真解不开吗?”
晓梦身形未动,目光却从远处缓缓收回,落在了还在昏迷中的少司命身上:“不同于高月那孩子的情况,她的时间太久,强行解开恐怕会伤及灵根。”
“那她怎么会救我?”白凤瞳孔微缩,似有不解。之前他一直以为小衣已经想起来了,所以才救他,可是现在却又……
“或许她没记起天宗的过往,只是因为你是小灵,所以出了手。”
“可惜现在我是白凤……”白凤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晓梦闻言偏头看向他,白衣凌然,君子如兰,淡泊而宁静,确实与当年的小灵有着天壤之别。但人心冷暖与外貌并无关系,即便流年逝水而过,今日他们已成陌路,但是骨子里铭刻的东西却会悄无声息的把他们联系起来。正如他可以为了小衣放弃生命,而小衣也可以为了保护他而背叛阴阳家。
心中虽有他想,但晓梦却未点破,反而言道:“封印会随着个人意识的恢复而淡化,她能为了你,向星魂出手,便已证明了许多。此时此刻就算是封印不全然解开,也无大碍。”
白凤蹙着的眉毛微微舒展,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我怎么才知道她的封印全消失呢?”
晓梦沉默了一会,道:“我记得她以前是可以说话的……”
“谢谢你……晓梦……”
……
——蜃楼阴阳家——
星罗棋布的流光下,烟沉雾迴,黑暗深处虚虚实实浮现出一个身影,鎏金黑袍加身,头顶金乌之冠,此人正是阴阳家最高深莫测之人,东皇太一。
星魂蹙眉而视,虽然平日里他对这位大人也是尊重有加,今日却话中暗藏三分怒火。他们在桑海之畔,本已快寻到少司命踪迹,却被阴阳家信号骤然打断,导致无功而返,不由心生不快,沉声而言:“东皇大人……不知突然召回,所谓何事?”
“暂时停止对千泷的追查,陛下东巡在即,一切均以陛下安全为重。桑海之地,鱼目混珠,不得不防。阴阳家所有人回蜃楼待命。”
“少司命她……”星魂脑中一顿,想解释缘由,却发现半天竟编不出一个字来搪塞。
“我已知晓,无需解释。”东皇太一的声音沉稳而致远,带着神秘的气息。
“是……”星魂了然,却还是带着些许的疑惑问道:“不用带她回来?”
“无妨……”东皇太一缓缓消失在夜空黑幕之中,好似流光点点消散,融入星空。那悠远漂泊之音淡然回响在殿中:“悲莫悲兮今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少司命,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
“哼……”星魂听着这话只觉得一阵熟悉,眼底深处却流露出了一丝阴冷,转身拂袖而去。
……
大地逐渐褪去黑暗,沾染了几抹斑驳的色彩于天际线上,万物苏醒之时,一切景象都显得那么的生机勃勃。
一声长鸣,巨大的白色神鸟划破碧空,以迅猛之态翱翔蓝天,一路向西而行,离那海天之畔的小城渐行渐远。
阳光漫洒于天地间,抚得鸿鹄的羽毛更显晶莹,剔透如雪,美如世外之物。极速飞翔的鸿鹄背上淡然站立着一个人影,带着藐视众生的倨傲俯视大地。浮云指尖,微风抚面,似与飞鸟融为一体。
少司命从鸿鹄柔软的羽毛中醒来的时候,便只见到了这样一副画面。万里苍穹之上,那人衣玦飞扬,轻盈而空灵,飘然洒脱之态,不似人间。
时光仿佛静止于此,一时间竟让她忘了前因后果,此刻只想流离其中。看着那人的背影渐渐入神,连着呼吸都重了几分。
“你醒了?”温润的声音滑过耳畔,那人却没有回头。
他就如此信任的把背后交给了自己吗?少司命跪坐在白羽之上,并未起身。昨日的记忆如细细流沙穿过指缝,缓缓归来。此刻她竟有些想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敌是友了。
悄然调动内息,却发现身体里似乎缺了什么。少司命神色微变,看向飞鸟之下,大片树林重峦叠嶂而来,枝繁叶茂。
心念暗动,带着地面的绿光上涌升起,如繁星满天的绿叶悄然间便已铺天盖地得萦绕在白鸟周围,漂浮不定。少司命冷眼漠视那个身影,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我是白凤……”
少司命看着白凤转过来的身体,不禁一愣。白衣飘然,那人眼眶微涩,似有万般悲愁,面上却带着笑意,温和柔软,不带一丝戾气。别的东西或许会骗人,但眼神不会,这熟悉的目光,她一定是见过的。
骤然间,被拥入一个怀抱,少司命一时只觉得原本淡然的心绪被扰得一片混沌。带着几分别样的温热,她感觉出这个怀抱想抱紧她,却又怕吓到她,所以只敢浅浅地拥着,没有任何的冒犯之意。尽管如此,她也还是从未与男子靠得如此近过,炽热的体温,浓厚的呼吸,就连发丝上的清香都扑面而来,交织混杂,充斥满了她的世界。
面色发烫,察觉不妥,但自己的身体却丝毫没有抗拒的意思。这个怀抱让自己觉得心安,不曾有过的心安。她听着那人轻轻发颤的声音沙哑地响起,带着炙热,温暖地融化了自己心房最后一道寒冰。
“也是……小灵。”
眼中顿时一片迷离,似是被浓雾遮去了视野,苦涩涌上心头,轻纱拂面下的她却淡淡地笑了,他还活着,真好。主动回拥上了那个怀抱,她从未像此时一样感到过开心,就像见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只要在他的身边她便可以全然放松。无论外界纷杂如何,此刻她只想沉沦,溺在这一片温柔之中。
白凤感觉到了少司命回拥的力道,心中踌躇忐忑尽数消退,不竭余力地安然抱住了怀中之人,心下已是清澈明朗。
飞叶失了力,随风飘零而落,遮了满天流云,如同他们当年在罗生堂见面的时候一样,只是这次她终于没有再选择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