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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旋转 ...

  •   “时矢,清扫到这里,已经可以了。”冰室将沙盘上象征军队的木条又向前推了一段,离象征大陆边界的黑沙已不足半掌宽。他推了推炼金制眼镜,“虽然粮草还充足,但太靠近边界了,我们没有卜师,预测不了渊涧闪现的可能性,再行军太冒险。”
      一之濑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帐门,偶尔有雪沙被账外呼啸的寒风自缝隙卷入,不久便在温暖的账内融作雪水,只剩裹挟的沙土潮湿地黏在门口那片帐角,污作一片化不开的黑黄痕迹。
      那片风雪之后,究竟有什么?
      所谓的边界,是骤然横断的高崖?是迷瘴层叠的丛林?是永难驶及彼岸的漠海?还是幽深漆黑的虚空?
      到底谁的声音在呼唤我?谁在向我寻求救赎?谁令我昼夜难眠?
      账外风声哀号呜咽,似千言万语还诉,账内灯火颤微,人影摇曳。一之濑的唇冷硬地抿成一线,微长的下眼睫周边一片青黑,烛光染黄他瓷白的皮肤,在侧脸投下连绵阴影,像是以沉默拒绝了冰室的劝谏。
      ……
      “冰室,早些休息,明日晨起拔营。”半晌,时矢回神,见蜡烛烧得只剩小半截,才惊觉已入深夜。他的副官还在对着沙盘演习明日的进攻策略,手边的兵策已经翻得页边卷曲,边缘毛糙。
      闻言冰室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既然你意已决,我有最后一个请求。明天进军,让老爷子退到后线作掩护吧。”
      “没问题,我早就有这种想法了。”略过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前半句话,时矢脑海中浮现出一手将他带大的老骑士的模样,自进入雪原起,他腿上的旧伤复发,每次上马都疼得变脸色,“让他和粮车一起走,那里暖和些。”
      “好。”冰室收拾了散乱的兵书,步伐迈得很大,避他不及一般匆匆离开。
      帐中重归寂静,惟余室外行军帐间寒风穿梭,发出尖利的啸鸣,时矢恍惚间,眼前又展开一片暗谧的雪海。
      ……
      次晨,距边界不足一英里,交锋战场。
      “HAYATO大人!”冰室挥剑斩碎身后突袭的骨狼,混乱的战场上,他只能靠偶尔抢过时机时的一瞥,勉强捕捉到时矢向前方策马飞驰的身影。他们一向镇定谨慎的将军,此时已经脱离战线,几近疯狂地奔向空旷的边界,马蹄下雪尘飞扬掩映人形。
      然而眼前奇形异状的亡灵生物实在太多,正像他们之前预计的那样,这几乎是西区最后一波敌人。它们不知受了什么鼓舞,攻势猛烈,全是以命换命的牺牲打法,每当冰室想脱离战团去追回时矢,总被新一番袭击拖住脚步。
      “可恶……”冰室又向战线外瞥了一眼,忽见另一道熟悉的苍老身影追着时矢的方向迅速远去,他瞳孔一缩,未来得及开口,那道身影也伴着雪尘化作了视野中不甚分明的黑点。
      快来找我。
      快来救我。
      屠灭阻挠!
      绝不止步!
      一之濑的战马嘶鸣着,越靠近边界的鸿沟,速度越慢,他不耐地鞭打催促,双眼染上兴奋的血红,眼看着离边界漆黑的深涧越来越近,他也未曾勒马。
      “时矢!回来!”身后的寒风传来一道苍老的呼唤声。
      屠灭阻挠!
      绝不止步!
      “谁敢拦我!”一之濑旋身举起了大剑。

      “这块的纹路我肯定在哪见过!”来栖翔将头盔后脑的一块纹路指给那月看,“可恶,想不起来哇……”
      “我的传承记忆可能有,可是模模糊糊的……”那月指腹抚过花纹,“只能确定这法纹不属于任何一种现存的法术流派。”
      二人研究盔甲上的特殊咒纹时,砂月一直关注着地上疑似昏迷的紫发男人,他气息中原本萎靡的态势随摘除头盔的行为逐渐消减,显得更加浑浊混乱,力量却不知不觉积聚得浓稠磅礴,犹自翻腾不息。
      于是在对方骤然暴起时,砂月第一个做出了反应,猛地跳起用全身力量压制住了半起身奋力挣扎的男人。这样凑近这具被铠甲包裹如同顽石的身体,便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极其复杂又奇特的气息,浸润周围空气,围绕在砂月周身,几乎令他晕眩欲吐。
      他控制呼吸在复杂的味道中仔细辨别,还能嗅到几分同类的腥味。
      刚才这人神志尚存时,挥出的剑招有几分滞涩,像在隐忍着什么。或许是凭着那出色的意志力,这粘稠污浊的气息被压抑的并不明显,然而如今摘除了头盔,人又陷入癫狂,这气息便
      浓郁得几可具象化。
      砂月觉得自己捏住的是像是丛林中凶猛野兽的脖子。
      ——完全无法沟通。
      他压制着身下不住反抗的时矢,血液中似有紧缚的恶兽渐被唤醒,火气顿生。
      “就凭你这么个怪物也想抓我们?!”
      “既然敢放纵黑暗力量,那就来比个高下!”
      砂月在他耳边吼道,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见,迅速伸长的尖牙刺进男人苍白的侧颈,吸了一大口血,又被呛得立刻吐掉。
      血液的味道正如他所散发的气息,净是像沼泽一般腐臭的腥味。
      “真难喝。”砂月厌恶地离开那道伤痕,只见血顺着他刺破的圆洞殷殷流出,男人挣扎的力度亦逐渐减弱,呼吸平静下来,无焦距的紫罗兰色眼瞳恢复了一些正常人的神光。
      他迷茫的视线移到少年手上头盔时,瞳孔紧缩了一下。
      “你怎么摘掉的?我……”或许他想说方才摘头盔的一系列不良后果,但很明显,现在他也搞不清怎么回事了。
      四人一时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砂月起身,顺手把他拎起来。
      “如果你抓了我们,永远也别想知道为什么了。”他目光如刀威胁道。
      “好了,圣骑士大人,我想你需要解释点什么。”那月摩挲着头盔上的铁百合标志,微笑,“不带我们进城吗?”

      呵,女人。
      乌金色长发的雪国伯爵十指相扣,像看路边杂草般看向厅中用黑色天鹅绒盖住的巨大金笼,来结交的使臣站在金笼旁哈着腰讪笑:“听闻伯爵大人在舞蹈上颇有造诣,我国君主专门召集了全国的行家,为您献这一支舞,还望伯爵大人指点一二。”
      “真是别出心裁,指点不敢,还请赐教。”
      卡缪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心里头却暗嘲:这使臣倒精明,赶在他刚刚进入国地界,还有几日才能到皇城的时间点上,看来是想凭借这个使他回心转意改变结盟的对象。
      他才不傻。
      呵,凭一个女人?
      天鹅绒缓缓落下,趁众人注意力都被引开,伯爵大人闭上眼,优雅地打了个呵欠。
      “怎么回事!?”使臣忽的惊叫,声音吓得变了个调子。
      对面传来微微骚乱的人声,卡缪心情不佳地睁眼,明白了原因。
      笼子里头站着的是个男人。
      准确来讲,是个褐肤黑发,骨架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间,身着一袭奇特墨绿色长袍的青年男子。
      此时他很清醒地看人群骚乱,语音间带着浓重的异国口音,顿挫之间仿佛吟唱咒文:“不是叫我来跳舞的吗?”
      ——搞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察觉到人群视线又战战兢兢回到他身上,卡缪正襟危坐,一副很大度,很周到,很温和的样子:“只要能欣赏贵国的舞姿,我就已经荣幸之至了。”
      心里头却想:“哼,男人。”

      笼中的青年慢慢舒展身体,套在手臂和脚踝上的金饰叮铃作响,有几处勾连了墨绿的绸纱,这样一伸展,薄纱飞扬颤动,像极北境冰雪深处幽冥蝶展翅的姿态。
      异国的长舞袍未能遮住的地方,看得见他深麦色的肌肉不时拉长或是紧缩,腾越的动作矫健如黑猫或雪豹一类,充溢着刚健与柔韧两种截然相反的风格,却又浑然天成。
      他墨绿的眼盯着卡缪,在厅中柔和的灯光下,像卜师的水晶球神秘幽深,亦如暗处窥探的夜猫,光华流转。他渐渐合上这一对绿眸,舞姿放缓,仰头伸展双臂,以一种供奉众神的献祭姿态旋转起来。
      随着青年规律的旋转动作,双臂间空生漩流,将厅中原本暖热凝滞的空气化作一阵清风,几乎令人产生身处仲夏夜丛林之中的错觉。
      卡缪浅色瞳孔骤缩——能量波动!
      什么样的舞能改变,甚至产生新的能量本源?
      这男人只是个舞者?
      哼,地精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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