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了的少年》霜冻

2、一、那个烦人的光头小孩樱木

　　樱木从小身体就特别健康，脸色红润，声音响亮，两条小胖腿没有一刻是闲着的。他走街串巷的结交朋友，镇上大半的小孩都喜欢跟着樱木玩，他们上树掀鸟巢、小河摸泥鳅都是比较表面的娱乐方式，暗地里干的追杀人家养的母鸡、偷鸡圈里的鸡蛋还顺便打烂几个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兴趣所在。樱木妈妈怕麻烦，总是给樱木剃大光头。圆圆的大脑袋和泛着青光的头皮成了樱木最引人注目的标志，好些年里“那个烦人的光头小孩樱木”成了镇上妈妈们使用频率最高的句子。
　　流川刚好相反。他一直很瘦弱，病灾不断。两岁的时候和樱木打架，摔破了头，差点引起破伤风；三岁的时候被樱木家的狗咬到了腿，打了各种疫苗后，还是被惊吓到在床上发烧了两天；四岁的时候流川妈妈去县城参加英语老师的培训，他被送到樱木家和樱木一个床睡了一个星期，天天晚上被熟睡中的樱木抢了被子踹下床，很快就着了凉，后来发展成肺炎，住院一个月才完全康复；五岁的时候，樱木换牙，牙痒痒，一看见流川就逮住他一通乱咬，比自家的狗还厉害，咬得流川浑身上下数处青肿；六岁的时候……，……。
　　尽管如此多灾多难，流川的头顶却仿佛一直有一圈眩目的光环，光环上还写着“好小孩”三个字。流川爸爸是镇上实验小学的语文教师，流川妈妈则是镇上第一个英语教师，受着良好的家庭熏陶，流川从小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吹拉弹唱无所不能。流川刚学会说话不久和妈妈在小镇中心广场乘凉，当时小镇差不多一半的人都聚在那里吹牛打屁，流川突然奶声奶气的背道：“花非花，雾非雾。天明来，夜半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唬得周围的大人一愣一愣的。还在幼儿园苹果班的时候，每年的六一儿童节，保留节目就是流川的手风琴演奏。我们可以看到流川抱着一个比自己都要大的手风琴在台上无比优雅的拉《让我们荡起双桨》，台下全是小女孩的尖叫，拉风得不行。许多年里流川可谓小镇的第一偶像，每一家父母责骂小孩的时候必说的一句话就是：“你看看人家流川！”
　　流川从小就长得很好看，皮肤白白的，眼睛黑黑的，真的是人见人爱，只除了樱木。
　　小学二年级流川摔坏了腿，樱木被父母狠狠的打了一顿后还要负责背流川上学，他那个郁闷啊。
　　“凭什么你摔坏了腿，他们就拿我出气啊？”樱木背着流川，脖子上还挂着两人的书包，一边气喘吁吁的爬楼梯一边抱怨：“又不是我叫你跟着我去翻墙的？！”
　　“那么高的墙，傻子才直直站着往下跳。我不过做个样子而已，你就真跳啊？！”
　　“亏你还天天骂我白痴，不晓得谁才是白痴！”
　　流川什么也听不到，他抱着樱木的脖子闭目养神，那个舒坦啊！他心里想：“平时到学校的路好远啊，每次都走得累死了，今天真舒服！”
　　好不容易爬到四楼的二年级一班，樱木长出了一口气，再向前走二十米就是二年级二班，他就可以把流川放下了。樱木脸上甚至有了一丝喜色，呵呵，幸亏本天才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一个同学都还没到，谁也没看见。
　　“啊，樱木！”话说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从不同的方向扑过来三个人影，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樱木定睛一看原来正是洋平、高宫和野间，顿时樱木脑中只剩下两个鲜红的大字：“完了”。
　　果不其然，三个为了抄作业而提前到校的家伙拼命的睁圆了小眼睛，看着汗流浃背的樱木，以及他背上气定神闲的流川。
　　“老大！”不要误会，他们已经不是在叫樱木了，一群单细胞生物马上就认清了状况，老大背上的那个不才应该是更厉害的老大吗？
　　樱木仰天长啸，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流川轻轻松松的就强占了，他能不悲愤吗？流川从樱木背上滑下来，单着腿一跳一跳的就进了教室，脸上臭屁的表情，分明写着我不稀罕！
　　中午吃饭时间，小朋友们都欢天喜地的去了学校食堂。流川在教室里等樱木送饭过来，望眼欲穿。等着等着，他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所以他没有看见樱木光光的脑袋在教室后面闪了一下又消失了。流川饿着肚子上了下午的课，放学了，他左等右等，樱木也没来接他。流川背起书包跳着到了隔壁教室，空荡荡的，人早都走完了。流川单着脚，像表演杂技一样的自己下楼。才跳到二楼，已经不行了，书包重得压死人，肚子又饿得全身没力，一不留神，流川扑通扑通的摔了几级楼梯，再也起不来了。
　　那天晚上月亮特别的亮，照得到处都明晃晃的。樱木撅着嘴，拖着腿，不情不愿的回到学校。樱木妈妈跟在后面，一只手拿着扫帚，一面喋喋不休的骂。樱木走到楼梯拐弯的地方就看到了流川，整个楼空荡荡的，到处惨白，流川坐在灰暗的地板上，背后是一级一级的楼梯，流川苍白的皮肤衬得额角上凝结了的血迹格外显眼。流川听了声音一抬头，就看见了樱木光光的头顶，流川眨了眨眼，两颗圆圆的泪珠就掉了下来。
　　后来，他们回家的时候，樱木一反常态的，既没有咒骂也没有饶舌，安安静静的背着流川。快到家的时候，樱木回头看流川，流川侧着脸趴在他背上，睡得很熟。他的脸脏兮兮的，睫毛还是湿的。樱木看着流川皱了眉。
　　樱木不出所料的又挨了一顿打，樱木妈妈动了真气，出手很重，每一拳仿佛都是要樱木记住，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是他必须爱护和关心的，那就是流川。樱木跪在地上，很意外的没有像从前一样反驳，他哼都没哼一声。从那以后，流川童年的霉运似乎结束了，他身上再也没有发生过莫名其妙的灾难，渐渐的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