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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七章(中) ...

  •   (中)
      1997年7月1日晚7点半,马尔福庄园
      时候也差不多了。刚才,一个训练有素的家养小精灵已畏首畏脚地来通报过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个阴气浓重的庄园里,每一个有生命的活物都对她保持着神秘的敬畏感。当它们独自面对她的时候,总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抬不起头来,就像传说中卑微的食死徒匍匐在伟大的黑暗公爵身前那样。难道她和那位自命不凡的大人物之间有着某种共同的气质吗?扯淡。绝对是扯淡。比阿特丽斯嘲笑着自己的异想天开。她不过是个在别人的剧本里分戏份的龙套,如果和有什么人和她有着共通的气质,他就永远也休想成为卓尔不群的伟人。
      比阿特丽斯瞥了一眼立在旁边的那口笨重的大钟。时候也差不多了。那钟是老式的,没有秒针,也没有钟摆。没有也好,干干净净,无牵无挂,免得像现在的时钟那样,一分一秒都咔嚓咔嚓地聒噪个不停,不光半夜摩擦着失眠人脆弱的神经,就连阳光明艳的午后,也不让人懈怠。那种不舍昼夜的催促使得这世界时时刻刻都充盈着一种忙里偷闲的罪恶感。
      但不管怎么说,时间还是差不多了。说好了七点半开始,走过去再花十分钟,时间刚刚好。身为客人,虽说礼节性地迟到是必不可少的,但若迟了太多,也未免太过端架,让人没来由地安了“恃才傲物”的虚名。当然当然,重点在“傲”,不在“才”。
      高跟鞋的跟也未免太高了些,比阿特丽斯小心地试探性地在房间里踱了几下。还好,若不是小时候还让安托瓦内特·拉格洛夫老小姐给训练了一下,摔跤崴脚怕是在所难免。想来也好笑,要说这一辈子学的最有用的东西,倒还是安托瓦内特·拉格洛夫老小姐那仅存的贵族派头。虽说什么精神的光辉、光荣的传统、优秀的品质云云是丝毫没有沾上光,但就这么几招假模假式的把戏却还多少能让人在个别场合撑撑台面,不至还没正式上场就已经丢人现眼地败下阵来。不像有些人,口口声声地叫嚣着要摆脱贵族阶级几千年的压迫,“走自己的道路”,却连穿个高跟鞋走个红地毯都要弄得鼻青脸肿。

      伸手去开门。纤长的手指触摸到那银白而华丽的把手,银色的冰凉仿佛在那一刹那间顺着皮肤下蓝色的静脉流到了心上。那霜雪似的冰冷让原本试图保持固有节奏的心跳停止了一拍。比阿特丽斯下意识地抓紧了把手,仿佛希望那暗涌的寒气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头,让那颗自从出生到现在便从未停止过的呆板的机器停止片刻的跳动。然而,那银白的寒流很快便被她体内所燃烧的热,那种属于年轻人的和夏日的热,淹没,仿佛那银白的色彩也开始泛起了彤彤的热光。
      比阿特丽斯放开那房门的拉手。门外的引路的小精灵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不耐烦的脚步声在门外来来回回地踱着。冷漠而高贵的银白又成了那把手的色彩。
      没有什么好想的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比阿特丽斯这么想。该想的,之前的很多年已经想得太多了,就是因为想得太多,瞻前顾后,左顾右盼,所以做得太少,荒废得太厉害。不该想的,之前的很多年也已经想得太多,刨根究底,冥思苦想,到头来不过是两手空空,原地徘徊,多少年,连第一步都没有跨出。
      没有什么好想的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比阿特丽斯这么想。开不开门,露不露面,已经不再是思考范畴的事情了,因为选择早在之前,在她找到食死徒在翻倒巷的联络人时,在她从凯尔特庄园转身离开的一刻,在她剥夺了她原本懦弱地、犹豫地、挣扎地、痛苦地想要留给凤凰社的最后的机会时就已经做出了。所以,她没有退路了。甚至不该去想究竟该不该有退路。
      没有什么好想的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轻轻地呼吸一口飘满了灰尘和白色细绒毛的空气,比阿特丽斯拧动了把手,拉开了房门。纤长的手指轻轻地带上了那敦厚的榉木门,她不记得那银色的把手是冷,还是热。

      多年之后,她不会记得那条日落时分明暗相间的走廊,也不会记得那些彩色花窗满载宗教色彩的镶嵌。如果她有幸成就斐然且万古流芳(当然,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在她寿终正寝之际,有那么一个好事者来为她作传,她定将穷尽她所使用的那门语言(德语,英语,法语,甚至中文,谁知道呢)将这光影相间的长廊上的女主人飞扬的思绪渲染至极。但那将是一个错误,一个由卖弄文采和自以为是造成的错误。比阿特丽斯轻轻地摇头,那轻微的幅度连她自己也不敢肯定她是否真的将之付诸了实践,也许那只是她心里臆构的举动。
      是的,多年之后,她将不会记得自己的想法。她没有想到生,因而也就没有想到那些还在艰难而恣睢地活着的人,罗萨琳·格罗夫斯、梵阿蕾特·西摩尔斯托克、海因里希·罗森摩尔;她也没有想到死,所以也就没有想到那些已经安眠厚土的魂灵,伊莱娜·泰格奈尔、菲奥娜·凯尔特。还有那些在曾经的岁月中时时刻刻和她纠缠不清的纷扰,现实、理想,痛苦、快乐,失望、希望,仇恨、宽容,她都没有想到。她只是机械地向前推进,就像无知的军队向着理想的战场进发,并没有崇高的爱国激情,也没有畏缩的恐惧,似乎总是无法清楚地认识到那个就在刚才那一刻还非常遥远的战场居然便已然横在眼前。有那么一刻,她似乎看见了多年前清晨的霞光,那时她刚从科隆的睡梦中醒来,漫无目的地仰望着窗外柔和的朝霞,那朝霞也不很着急地催她起床,而是同样静静地,悠闲而又略带无聊地望着她。但那霞光一闪即逝,后来比阿特丽斯自己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起了它。
      双脚踏在这坚实的地板之上,却像踩在悬空的阶梯,一直空到心里。

      一阵金灿灿的炫目,庄严的宴会厅大门不紧不慢地拉开,那光太刺眼,比阿特丽斯不禁微缩了双眸。不到半秒钟她又意识到,那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你不能让贵宾们一打开就看见一个皱着眉头,双眸紧缩的女人,那是绝对有辱拉格洛夫家贵族风范的,这是安托瓦内特·拉格洛夫老小姐严厉的教导。她不是贵族,当然,但就因为不是贵族,才注定要做出一副贵族的派头。于是她让缩皱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碧色的瞳孔直白地迎上那刺刀般的辉煌。
      一阵炫目过后,奢华的大厅一览无余。在这个为了防止藏在暗处的危险,就连一丝一毫的角落都落在水晶吊灯华美的光彩中的大厅里,黑压压的人群便成了站在明处的暗潮。
      黑色的晚礼服在宽阔的走道两旁依次排开。并不是阅兵式一般的整齐划一,各有各的姿势,觥筹交错,随意而放松;但也不是绝对的松散,一种潜藏的秩序暗暗地禁锢着每一个香槟色的酒杯。那些最初便进入比阿特丽斯视线的黑衣,比阿特丽斯将不可能知道这些无名小卒的名字;他们不过是站在最外层的丘八,甚至窥不见那位他们为之甘愿付出生命代价的大人物一眼。
      比阿特丽斯抬起头来,让视线在没有阻挡的范围内极力向前延展,直到她的目光能够与那传说中威震四方的目光相遇。
      比阿特丽斯的心猛地抓紧。红色的目光充满了谨慎的笑意,但那笑意背后却是伤人且自伤的严寒。凭借多年千里独行的历练,比阿特丽斯知道,那严寒来自孤独,深切的孤寂。纵然有千万的臣子臣服于足前,纵然他最器重的九个黑衣者就依次伫立在王座前那不高的九级台阶上。
      比阿特丽斯微微一笑,她不知道自己的微笑是否控制得恰到好处,可以让自己看起来春风满面却又不过于外露。如若不是真心的或极度虚伪的冷笑,那些横在中间的等级她总是不会完美地掌控,这和人们对她的猜想相去甚远。
      带着在旁人看来已近完美无缺的笑容,比阿特丽斯略微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她觉得他在等她,但同时,她又深刻地知道,也许事实不过是她希望他在等她,或者说是她在迫不及待地等他。但事实的真相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此刻她正如坠落的石头般积蓄着多少个世纪的力量陨落向那孤独的王座。
      终于走到了那孤独的王座下,九级介台阶横在他们之间,是踏上去还是停下?在想要抬脚的一刹那,比阿特丽斯有些犹豫。是不是可以,不经允许,便跨越鸿沟?但是。。。。。。。
      或许是察觉了比阿特丽斯不易察觉的踌躇,王位上的巫师似乎想要抬起手来示意踌躇的年轻人不必犹豫,只管跨到他身边。察觉到了这更不易察觉到的即将发生的动作,比阿特丽斯坚实地跨出了第一步,向着并不很高的九级台阶进发。
      猥琐的男人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紧紧地锁定在比阿特丽斯华丽的侧影,贪婪地目淫着却又缺乏理所当然地品头论足的勇气,更显得令人厌恶。
      身材矮小的女人把一双虚伪的目光含笑地放在金发上美丽紫光,讨好却又故作距离的微笑。
      身材同样敦实的男人把一双怀疑的目光低低地藏在比阿特丽斯淡紫色绸面的高跟鞋上,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露着一双黄色獠牙的家伙把一对含着笑也凶悍的目光笨拙地掩藏在比阿特丽斯颀长的脖子上,竭力展出自己狰狞的微笑。
      穿戴高雅的中年男人挺起了自己的胸膛,似乎恨不得把自己再不拔高十公分好配的上高跟鞋太高的年轻女郎。
      纳西莎的目光柔和,但冷漠,看着那件曾经属于自己的紫色礼服,那种自怜自艾的淡淡哀怨似乎笼罩了她,轻车熟路的职业微笑在刺眼的灯光下略有阴影。
      高身材黑皮肤厚眼睑的中年女子站得笔直,尽管已落到了第三位,但那神情却还是丝毫不减当年,仿佛自己仍旧是那王座最忠实的陪伴。掩饰不住的挑剔从她那犀利的双眸中倾泄而出,泼到了比阿特丽斯紫色的礼服上,那礼服的色调似乎为这严酷的情绪加深了色彩。
      身材已有些佝偻的高个男人冷漠地屹立在那里,丝毫不为年轻佳人的到来所动,浑浊的双眼冷漠地落在艳红的地板上,连比阿特丽斯紫色的鞋子也未曾瞧上一眼。
      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的男人的确担得起这项重任。她本该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于那王位上的主人,然而这个从容不迫的男人却还在这关键的时刻抢得了一秒的关注。男人还年轻,乌黑的头发服贴地顺在耳后,不张扬,却很得体。乌黑的双眼向着碧色的瞳孔看来,不是瞥,不是盯,不是瞅,不是瞟,而是看,从容不迫地看。不是猜疑的目光迫切的等求证,不是挑剔的目光急切地刁难,不是怀旧的目光焦急的找寻,也不是怯懦的目光惶恐的回避,只是看,也许他已经看懂了他想看的一切,也许他什么都不想去看懂。
      在那一秒钟之后,比阿特丽斯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冰冷的王座。尚未来得及弯腰,王座便已经向自己伸来他的橄榄枝——枯瘦而纤长的手。比阿特丽斯弯下腰,在尚未触及那如柴的枯瘦之前,她便肯定,那手定是千年寒冰般冷峭。果然,当她殷红泛紫的唇触及那层极薄的皮肤,那寒气如流动的水银般泄入口中。或许是因为那手也太过冰冷的缘故,也可能是比阿特丽斯并不擅长亲吻这一类煽情的礼节,纳西莎不轻易脱色的高档口红竟不自觉地印在了高傲的冰霜上。那泛着浅紫光的唇印,清晰又暧昧,清晰到足以从中窥见几十年前那张曾豪情万丈地宣读过无数伟大宣言的唇形,暧昧到足以将千年寒冰默默消融。
      是该伸手去抹掉呢?还是,若无其事地忽略掉?比阿特丽斯正犹豫着。或许打从一开始她就不该选择这个本应由男人像女人完成的献礼?
      王座上不像人类的脸露出了不介意的微笑,他收回了自己冰冷的手,轻轻地摇了摇,示意比阿特丽斯也不必放在心上。这不过是个常见问题,当他的手已经被无数敬慕的女人亲吻了太多次之后。
      当比阿特丽斯的思维还停留在方才那道艳丽的唇印上时,暗夜勋爵已经站了起来,走到了台前。比阿特丽斯下意识地转过身去,站在暗夜勋爵身边,在她的脚下,是暗夜勋爵黑压压的子民。由于她所占的位置,还有这炫目的灯光,在这一片暖气曛人的醉香中,那些臣民也便成了她的,向她鞠躬,向她致意。她蓦地想起,几年前,曾有一位临终的病者,老眼昏花,头脑糊涂地向她描述着这种凌空于万人之上的盛大场面。他似乎把她当作了另一个人,另一个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权倾一时的大人物。那是她第一次明白,原来一个她背负了多少年的出身可以不仅仅是累赘与痛苦,只要她想,它便可以成为山呼万岁的筹码,辉煌起点的爆发。比阿特丽斯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扬起了脸庞,也唯有这番焕然一新的面貌,才配得上这样令人沉醉的热潮。
      众人的奴颜,众人的婢膝,众人的臣服,众人的卑微,她,站在台阶之上,距王座一步之遥,万人之上。老人是对的,虽然他早已疯癫不已,但他的描绘,他的许诺,如今不正化成眼前这只为她驻足的盛大与辉煌?她多傻,做得多差,在之前的多少年里!她早该想到,背负了一生的沉重,总有一天,要为这最终的辉煌添上最厚重的砝码。虽然她尚未缔造出属于自己的最终的辉煌。
      “。。。。。。因而,这将不可能不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当比阿特丽斯从自己的漫天的思绪中回到这灯火辉煌的大厅,黑暗勋爵的陈词已经进入中场,对优秀而纯粹的新鲜血液早已溢美有加,“对于新鲜血液的加入,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应当怀着真实而热烈的喜悦迎接新成员的到来。。。。。。”
      走开。
      蓦地,比阿特丽斯对身边这个正温文尔雅地就新鲜血液的宝贵而慷慨陈词的王者恨从中来。也许她不是恨他,她只是恨自己而已。他的存在,他的王者之气,让浸染在青云之巅的佳人忽然间又落回了地面。实实在在地下落,让着陆的人狠狠地摔在冰冷的地面。失重的佳人仍旧站在那里,但王者高举的香槟却使得她已然隐没于身下那群黑压压的人潮,俯首帖耳,卑躬屈膝。
      慢慢来吧。比阿特丽斯冷冷地想,她确信没有人能够猜透她此时此刻疯狂的念想。在这片黑压压的人群里,若真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也必定早已被无情的除去,不可能蛰伏到今朝。可这也不过是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律罢了,逆天而行必定是自取灭亡,在这个充满惨烈的争夺和血腥的斗争的世界里,老人,纵使壮心不已,总是要臣服于时间的。幸好,她还年轻。
      慢慢来吧。
      “让我们共同举杯,欢迎新朋友比阿特丽斯·冯·弗雷德丽卡·伊万杰琳·凯尔特小姐的加入!”金色的香槟在华灯的光耀下灿然生辉。觥筹交错,声声醉人。比阿特丽斯分不清那醉人的到底是那跟伏特加相比毫无味道的酒香,还是这艳丽销魂的红地毯,伸往远方的、编织精美的波斯地毯。大概,两者皆有吧。

      除了在宴会伊始成为绝对的主宰,黑暗勋爵似乎不是一个精力旺盛活力充沛的宴会王子。更多的时候,一个人独踞一偶,仿佛一颗生了根的葡藤,盘根错节地盘踞在孤独的王座,独自把玩着香槟或雪莉中自己的倒影。那神情在比阿特丽斯看来反倒有了几点分外雅致的忧伤,远远看去,与其说是冷艳的蛇(正如世人所竭力描绘的那样),倒不如说是厌倦的猫,可怜着自己的可怜,孤独着自己的孤独,骄傲着自己的骄傲,沉默着自己的沉默。觥筹交错的宾客欢宴似乎于他成了不相干的平行线,比阿特丽斯甚至怀疑,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样怀疑起今夕何夕。
      比阿特丽斯的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微笑,谈不上嘲讽,更无所谓怜悯,就这么远远地观望,像是看隔岸的风景。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对着黑暗勋爵微笑。”一个温和而内敛的声音从耳旁悄然袭来,刚好地,让比阿特丽斯听见,刚好地,让旁的不相干的人都听不见,“尤其是,这种在旁人看来极其暧昧的微笑。”
      “暧不暧昧,只有微笑的人自己知道。”比阿特丽斯淡然一笑,轻轻地抿了口在她尝来寡淡无味的高档香槟,“对吧,先生?”那是西弗勒斯·斯内普吧,并没有转过身去的比阿特丽斯确信。没错,是他。这种恰到好处的控制也唯有在纳西莎口中如此完美的斯内普才能做到。当然,他的完美也和他现如今一人之下的地位密不可分。但,为了不让自己陷入认错人的尴尬,她终于没有在句末加上对方的贵姓。
      “没错。但我所谓的暧昧,是强加在人头上莫须有的罪名。”身后的先生不温不火地点醒道,“如果我是你,我宁可抓紧机会去和某些人碰碰杯。反正,黑暗勋爵早晚会单独召唤你的。到时候再暧昧也不迟。”
      “那你看我们俩现在这样,在灯火辉煌的大厅里,众目睽睽之下轻声细语是不是也很难逃暧昧的罪名呢?”比阿特丽斯仍旧站在原地,把酒杯托到嘴边,用同样恰到好处的音量轻松地打趣。
      “我是无所谓的,凯尔特小姐。一个三十多岁的单身男人如果总是不和女人有些暧昧关系,那才难逃另一种暧昧的罪名呢。您明白的。”说着,身后的男人伸出手来,轻轻地扶住年轻佳人的纤纤细腰,顺势带着她向“重要人物”聚集的角落进发。
      “哦?我怎么理解这句话呢,这不是赤裸裸的利用吗?斯内普先生?”比阿特丽斯转过脸来,看了看身边一脸微笑的男人——假笑,那是当然。她这一生,见过数以万计的、甚至不可计数的假笑。可不知为什么,唯独这一张为礼节性的假笑所掩盖的脸并不显得面目可憎。难道说,在这虚伪的假面之下所掩盖的是某些真诚的东西?还是,这就是站在他身边的这个男人的过人之处?也难怪他能取代卢修斯·马尔福,取得今天的地位,连这虚伪的假笑也如此与众不同。——“基于您三十多岁依然小木独处的境况,斯内普先生,他们对您的某些‘无端’揣测是不是也不是不无道理的呢?”
      “无稽之谈。”斯内普哑着嗓音说道,“当然,纵然那就是事实,我也欣然接受。”说着,还附加上一个令人恼火的胜利性的微笑。
      “不用激动,先生。”比阿特丽斯耸耸肩,“我不过是一句玩笑,不必在意。跟某些居心叵测的人不同,我没有任何恶意。所以,你的笑容不必如此。。。。。。。尖刻。”
      “把你的酒杯准备好吧。”斯内普低声说道,“但愿你酒量不俗。”
      “我?”比阿特丽斯把手中的酒杯晃了晃,金色香槟应和着水晶吊灯的光芒,愈发夺目,“千杯不醉。”

      依次的敬酒并不愉快,但贵族的聚会似乎便有这样神奇的好处。纵然是面目极其可憎的禽兽,到了如此高雅的宴会上也不得不拿出最文雅的姿态。而这种姿态,这种必不可少的虚伪,便成了这一群良莠不齐者共同的行为准则,每个人都不会在原本就不可能过分愉快的宴会上感受到过分的难挨。
      人太多了,大多数名字都如雷贯耳,但那人和名字一对上号,却又难免给人名不副实的失望。可说不定自己也在让别人大失所望,谁知道呢。想到这里,比阿特丽斯也就释然了。
      “我看我也该来恭贺一下新来的美丽佳人了。”黑皮肤、高个子的女人姗姗而来,她的微笑是训练有素的优雅,但那种深藏在皮肤之下的敌意比阿特丽斯绝不会忽略,“这么多年来,能让暗夜勋爵亲自迎接的人,屈指能数。除了凯尔特小姐,也就只有此时此刻站在凯尔特小姐身后的斯内普先生了。对吧,斯内普先生?”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莱斯特兰奇夫人,哦不,准确地说当年还是布莱克小姐,据说加入时也是我们的勋爵亲自张开双臂迎接的。”斯内普笑道,在“张开双臂”上口吻相当暧昧。比阿特丽斯赶忙抿了一口被中残留的香槟,以免贝拉特里克斯看书自己满脸的笑意。
      “我那时候不是因为人少吗?只有斯内普先生,当然啦,还有凯尔特小姐这样的优秀人才才能在人才济济的时候依然得到黑暗勋爵的垂青。”说着,贝拉特里克斯给了比阿特丽斯一个冷硬的微笑。但比阿特丽斯并不在意,对女人这种口蜜腹剑的微笑她早就习以为常,若是有一天某个女人对自己真诚地微笑,她估计自己反倒要不知所措。想来这笑容在过去该是相当迷人的吧,但阿兹卡班摧毁了她俊美的容颜。阿兹卡班果真是名不虚传,比阿特丽斯不紧不慢地感慨道,倘若有一天命运当真要将自己囚禁在那所篡夺了纽蒙迦德而成为史上最固若金汤的监狱的阿兹卡班,她定要赶在那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纵然是在火焰的咒语中化为一堆枯柴,时间真是太可怕的敌人。
      “斯内普先生自然是一等一的人才,至于我,不过是沾了这宴会的光。要不是大家正好要好好庆祝一下勋爵的卷土重来,我看勋爵是绝不会为我这么大费周章的。”比阿特丽斯冲贝拉特里克斯笑道,她确信自己的微笑也一定会让贝拉特里克斯深感不快。贝拉特里克斯显然是不可能被拉拢的,她既已对她报有嫉妒式的成见,她也就大可不必费心经营了。
      “人跟人,还真是不能比。”一个声音从贝拉特里克斯背后传来,清脆悦耳,显然是出自少女黄莺般的咽喉,“怎么就没人给我举办这么个接风洗尘的舞会呢?”
      “我为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汉娜·玛伽利达·施耐德·冯·贝林斯基,也是新加入的朋友,你们算是同辈人了。”斯内普上前一步握住贝林斯基伸出的玉手,亲亲地吻了一口(当然,没有残留的口红印),“希望我没把你俄罗斯风情的名字给弄错了。”
      “怎么会?魔药大师的记忆力向来是出类拔萃的。”少女爽朗一笑,媚态横生。
      “施耐德?贝林斯基?那你是?”比阿特丽斯略微有些惊奇,没想到在这里竟还能遇见这样的“故人”。
      “你某种意义上的同乡。”名叫贝林斯基的女孩讽刺地笑道,那清晰可表的讽刺比阿特丽斯绝不会弄错。那微笑让比阿特丽斯想起自己多年前曾见过的罗斯玛丽·施耐德的画像。深邃的眼窝,银钩鼻,柔美却又庄重的双眸。在她的眉宇间,施耐德家的风采依稀可见,那风采汉娜·贝林斯基分得了一份,比阿特丽斯分得了一份,但发扬光大的恐怕还是罗斯玛丽·施耐德大名鼎鼎的儿子盖勒特·格林德沃。也难怪人们都说,他美起来比女人更艳丽。
      “不光是同乡。”比阿特丽斯冷笑道,凑到贝林斯基耳旁,(这女孩也未免太高了些,连高挑的比阿特丽斯也不得不掂起脚来)略带讽刺地轻声说道,“也是远方亲戚呀。”这话若是从贝林斯基口里说出,那当真是一种侮辱,可从比阿特丽斯嘴里一说,就这么说开了,反倒也不过是博来两人心照不宣地会心一笑。这种伎俩,比阿特丽斯已然轻车熟路,在过去少不更事的日子里,她总是耿耿于怀别人眼神中没能及时掩藏好的讽刺,到后来习惯了,也便学会了自嘲。
      贝林斯基笑了起来,那笑声略显尴尬,也略带恼怒,她显然没预见到比阿特丽斯如此直白的自我嘲讽,一时间倒把自己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拿不定主意是该继续进行下去,还是就此打住,且颇有一番自取其辱的不甘。
      “是啊,人跟人还真是不一样。”从刚才起便一言不发的斯内普带着习惯性但并不惹人生厌的假笑重新开口,“勋爵居然还没有给你左臂上印上那高贵的标记。看来,他的确是想单独召见你了。”
      “是吗?看来大家说的没错。勋爵当真是对你青眼有加。”贝林斯基立刻抓住机会转移了刚才已经颇为难以进行下去的尴尬话题。
      “是吗?只是一时忘记了也说不定。”比阿特丽斯将杯中剩下的香槟一饮而干,以掩饰自己对口蜜腹剑的恭维的极端厌恶。
      “黑暗勋爵从不忘事。”斯内普充满信心地笑道,那笑容仿佛是一种对无知和幼稚深刻的反讽。这是今天他第一次和这屋里的其他人一样,面目可憎,比阿特丽斯紧紧地攥紧了手中的玻璃杯。可当她再抬头,斯内普的笑容却又似乎多了一层云翳,不很分明,模糊地令人感伤。恐怕是光影的原因吧,比阿特丽斯看着他同亚克斯历攀谈的侧影,痴痴地想。她没有注意到远处,金发少年隐隐的窥探,也没有看见黑暗勋爵唇边浮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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