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画骨（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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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已经临近半夜，他们一群人喝了点酒，正是酒劲上头的时候，钱嗣被人一激，没犹豫多久，回过神就已经站在钟楼下边了。
现在又正值暑假，夜半的A大空荡无人，晚风微凉，让他们终于从酒精中拔回一丝神志，在这样的环境中就连钱嗣心中也有些后悔。
拜现代无数校园有关的恐怖作品所赐，晚上的校园，不论是什么学校，都显得极为阴森。每个转角，每个教室后门仿佛都潜伏着什么。
白天里被阳光和人气压下去的东西似乎在蠢蠢欲动。
大家不由自主聚集到班长身边，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地笑笑。
班长先递了个阶梯：“那什么，我们要不各回各家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众人纷纷响应，眼瞅着都抬起腿要走了。
只听从头顶传来“咚——”的一声，钟声在夜色里传出很远，寂静而沉重。
大家不由抬头看向静静伫立在黑暗里的钟楼，依稀只能看清它长长直直的轮廓。钟声又一次敲响，震得人耳膜都嗡嗡作响。
良久，钟声终于停歇。
有人声音颤抖：“刚才敲了几下？”
班长咽了咽口水：“十、十二。”
然后一片寂静，有人轻声骂了一句：“卧槽。”
“今天不是十五号，哈哈。”一个妹子干笑两声。
钱嗣闻言，也掏出手机查看，在看清时间的时候，瞳孔不由一缩，名叫恐惧的颤栗从他心头蔓延开来，直至他手脚冰凉。
不过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大家三言两语地说了几句，便急匆匆地各自推搡着往校门口跑去。
周复听到这里，开口问道：“那歌声呢？”
不是说钟楼歌声吗？总不能是为了押韵吧。
钱嗣木木地瞟了一眼周复，那眼神让周复遍体生凉，右手下意识探进口袋，试图摸摸带出来的符纸，却不料捞了个空。
周复心下一惊，又仔细摸索了一遍，指尖触碰到灰状的物质，他用手拈了拈，侧过身借着路灯扫了一眼手指，果真是符纸燃尽后的灰。
周复出门前拿的符纸里没有含有攻击性的雷符，只是几张护身符。而现在那几张护身符都烧得只剩渣了。
钱嗣像是没有听到周复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们一行人在校门口道别，钱嗣坐上出租车的时候还心有余悸。
他再一次掏出手机确认时间，发现时间恢复了正常，仿佛他刚才在学校看到手机显示十五号是错觉一般。
他回到家，许是酒精还没有散尽，整个人昏沉沉的，累得不想动弹，就扑在沙发上昏睡过去。
可是睡着睡着，他越睡越累，身上像压着一座大山，重得他喘不过气来。
钱嗣挣扎着睁开眼，却心中一凉，只见他身上趴着一个硕大的黑影。
不待他细看，那黑影抬头探了过来，他赶紧闭上眼，放慢呼吸。搭在身侧的手使劲想要动弹，但是神经就像被切断了一样，不管他脑袋里怎么翻江倒海，身体却丝毫不受控制。
感觉到黑影越凑越近，钱嗣慌得汗都出来了，但是依旧四肢冰凉。
然而下一刻，一阵轻轻柔柔的歌声传来。
该如何形容那歌声呢？
勾魂摄魄，和传说中里人鱼的歌声一样，似乎能将人心都吸了去。
钱嗣心道自己大概要完了，很是后悔。没想到的是，黑影在歌声响起的时候忽然一顿，无声地挣扎，最后在歌声中嘶嚎着消失了。
钱嗣企图睁眼看清歌声的方向，但没等他抬头，意识便慢慢陷入迷糊，他又一次昏睡过去。
等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望着飞舞着细小灰尘的光柱，钱嗣恍然回神，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就像做梦一样。
他坐起身来到洗手间，惊惧的同时感受到宿命的不可控，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一夜间白了一半的头发他都没怎么吃惊。
周复借着昏暗的灯光扫了一眼钱嗣的头发，这才在接近发根的地方捕捉到刺目的白色，想来是钱嗣染过头发却不怎么仔细的缘故。
周复收回视线，目光下移落在街面上被人丢弃的烟蒂。
下一秒，周复心猛地一跳，顿时惊惧，他闭了闭眼，又看了看钱嗣的脚下。
没有影子。
钱嗣没有……影子。
现在情况就有些棘手了。
虽然加上之前在火车和亥城遇到的事，周复按理说应该也有一些经验了，但是毕竟不是系统学习过的，面对这种情形一时间束手无措。
周复一边快速思考着，试图从自己贫瘠的知识里找到头绪。
他捏了捏手心，忽然一动，轻咳一声，侧头对钱嗣说：“那于芊婳又是怎么回事？”
钱嗣眼珠动了动，在夜色里显出几分诡谲。
说时迟那时快，周复双手搁置胸前迅速掐诀，手势翻飞，眼花缭乱，口中随着手势的变化低声喊出九字真言。
九字真言，即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抱朴子》里记载：凡九字，常当密祝之，无所不辟。要道不烦，此之谓也。
其实如果功力足够，只要心中默念即可，甚至都不需要手诀配合就能达到趋吉避凶、降妖除魔的目的。
随着周复的话音落下，淡色的金光从他相扣的双手之间显现，乳燕投怀似得直冲钱嗣，对着人就没体而入。
周复也顾不得他们这里的动静有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是紧盯着钱嗣，急退几步，小心地提防。
钱嗣被金光入体之后，竟没有半分不适的样子，若不是下一秒周复眼睁睁地看着有个黑影从钱嗣后背一点点被拉扯出来，他怕自己大约是真的多心了。
那个黑影有成人一般的大小，甚至也长着四肢，就像有人用黑纸剪出来的人形一样。它伏在钱嗣背后，半液体似得胶着着，点点金光在钱嗣背后闪现。
那荧光般的碎金明明一错眼就会被人忽视过去，但在这个时候却能让黑影如临大敌，步步后退溃不成军。
趁黑影完全脱离钱嗣之时，金光乘胜追击，散开在黑影身周，下一瞬肉眼可见地缩小包围圈，金光沾到的地方黑色就消退开来，露出黑影身后的树丛。
最后骇人的黑影完全消失，金光也随之在空中飞舞了一会儿就随风逝去。
未待周复提起的一口气松懈下来，原本坐在那毫无所觉的钱嗣身子前倾，侧倒在地面上。
周复赶紧上前查看，见钱嗣竟然发出轻微的呼噜声的时候哭笑不得，但是以防万一，他还是带着钱嗣去医院。
面对医生的询问，周复说了七七八八，但是不该说的一点也没透露。
最后医生诊断说钱嗣只是累过头，睡一觉就好了。
周复松口气，本来想给钱嗣办个住院，被医生看了一眼，后半句话瞬间息声。
正式的病房是不用想了，不过最后还是护士帮忙找了一张病床，还帮周复把病床推到就近的走廊靠边。因为医院床位一向紧张，实在住不下只能出此下策。不过钱嗣幸好只是昏睡，倒也不用讲究睡在哪里。
周复和人再三道谢，护士小姑娘也不过二十出头，带着口罩也挡不住明亮的眼睛。她似乎笑了笑，眼睛弯成半月状，同周复打了个手势就先走了。
他们这里隔扇门就是急诊室，周复刚坐下一个小时，就看到有浑身血迹昏迷不醒的人被医生和护士推着，其中一个正是刚刚帮周复安排钱嗣的小护士。
周复看着他们飞着似得直冲手术室，红色的“手术中”亮了起来，有姗姗来迟的家属含着泪软软跌倒在走廊边。
周复本来是过来看看情况的，见状轻吐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掐了个祈福的手诀，口中默念祈福咒。然后也不再关注那边，便转身回到钱嗣的病床边。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救世主，也不会觉得自己有了特殊能力就能为所欲为。只是人各有命，各安天命罢了。
凌晨三点，医院终于消停了一会儿，虽然周复明白这只是片刻的安宁。
没有在医院待过，怕是完全体会不到这样的片刻的难得。
周复揉了揉太阳穴，向后靠在座椅背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看了看左手心的黑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个黑痣竟然有点泛紫。
他把手凑到眼前，仔细打量后反而觉得它之前就是这个颜色。
于是便不再纠结，垂下手，侧头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睡得人事不知的钱嗣，轻叹口气。
钱嗣明显是撞邪了。
按照钱嗣的逻辑，一切都是钟楼的钟声搞的鬼，那个黑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就这么来的。而歌声也来意不明，表面上看是帮了钱嗣一把，但实在难说歌声的目的是什么。
周复心中有预感，钱嗣那天晚上听到的歌声可能就是这一切的关键点。
还有就是不知道钱嗣遇到的这些和于芊婳有什么关系。
想到此，周复睁开眼，从兜里摸出手机，发了条微信给于芊婳。
半晌，没人回复。
周复留了言让于芊婳看到他的信息尽快回复，然后退到微信主页，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和明渊的对话框。
周而复始：在吗？
周而复始：我这里遇到点事。
周而复始：可能跟你们有关系。
周复发出消息后，就盯着聊天框上方明渊的昵称，生怕错过丝毫动静。
很快，“木兆”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周复不自知地松了气。
木兆：什么
周而复始：是钱嗣。
木兆：恩
看着对方连个标点符号都敷衍，周复笑一声，下一秒却愣了下，发现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笑。
周而复始：他晚上来到我店里，我看他状态不对，就和他聊了一下。
……
周而复始：情况基本就是这样。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木兆：在哪
周复呆了一下，以为他问在哪里发生的，就回道：在文水街那个街心花园。
木兆：……
木兆：我问你现在在哪
周复坐在椅子上发愣，等他回过神，低头把手机解锁，就看到自己把医院的名字和楼层都发过去了。
然后对方只回了两个字：路上
周复舔舔有些发干起皮的嘴唇，将最后两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甚至还换了只手拿手机，另一只手在裤边上擦了擦手汗。
他发现不管自己怎么说服自己，最后结论总是跑到那一个去。
那就是对方正在赶来医院的路上。
明渊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画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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