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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变故(二) ...

  •   “夫人穿男装可真好看,”自从和凯蒂夫妇搬到了一起居住,奥蒂莉亚就形成了极为规律的生活。每天上午,她会外出散一会儿步,然后去洗个海澡。吃过午饭,她一般会懒洋洋地躺着,读读书,或是欣赏一下,美妙的海景。等到下午,她会和凯蒂夫妇一起四处漫步,接着去海里游个尽兴,凯蒂有时会和她一起,有时不会。等游泳后她会重新更衣,三人一起共进晚餐,之后再做些娱乐活动,直到兴尽后才上床睡觉。这天下午,她们照例出去散步,只是这次奥尔洛夫精神困倦,留在房中小睡,因而只有奥蒂莉亚和凯蒂两人。凯蒂过去从未见过女人着男装,头一次见到简直新鲜极了。她闹闹嚷嚷地围着奥蒂莉亚打转,自己也想要做一件男装,“我得叫个裁缝来,给我也裁一件一模一样的。”
      “尼古拉会不高兴的。”奥蒂莉亚微笑着握着凯蒂的手,奥尔洛夫公爵在家庭问题上的态度偏向于保守,大概不会容忍凯蒂有什么离经叛道之举的。
      “您说的也是,”凯蒂跺了跺脚,肩膀沮丧地耷拉了下去,扁着小嘴,看起来娇憨又可爱。或许是因为奥蒂莉亚的年龄比她大得多,她总不习惯直呼奥蒂莉亚的名字,因而一直叫她“夫人”,“所以我只有多看看夫人您来过过瘾头了。”
      “你呀。”奥蒂莉亚看向凯蒂的目光格外宽容,就像看一个单纯稚嫩的可爱孩子。她牵着凯蒂踏过茂密的青草,走向一片盛开的风铃草。奥蒂莉亚摘下一支白色的草花,别在凯蒂的帽子上,后者脸颊粉扑扑地朝奥蒂莉亚笑着,忽然又用双手捧住了双颊。眼看奥蒂莉亚一直在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她赶忙又松开了手,朝着另一边指点着:
      “您看,这里的风景是多么的美丽呀!”
      这片草地实际上是一处悬崖,凯蒂指点的地方正是遥远的天际线。海浪涛涛地从那里汹涌而来,拍打在崖壁上,溅起堆堆白色的泡沫,发出阵阵咆哮,海水特有的咸腥味顺着崖壁攀爬上来,和青草花香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凯蒂向前两步,欣赏着这壮丽的风景:“真是太美了。”
      “比风景更美的总是人。”奥蒂莉亚凝视着凯蒂的侧脸,忽然想起玛丽去世前的那个夏天,他们在山里宿营,大家一起歌舞欢笑。自己也是这般凝视着玛丽的面庞,好像永远不知死亡会在突如其来的时间降临。
      “夫人,您的那位好朋友……和我很像的那个,她和您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呀?你们认识了很久很久吗?”凯蒂忽而又提起了玛丽,将奥蒂莉亚越发勾入回忆的深渊中。
      “我和她相遇的时候,她的年龄和你现在一般大。只可惜我和她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实在太过短暂了。太短促又太甜蜜,以至于回忆起来都是一种负担。”
      “那您还是不要回忆了,我们要用现实的美好代替过往的痛苦,我总会陪着您的,您以后会有很多更加美好的回忆的。”凯蒂的话让奥蒂莉亚笑了起来,她拉着凯蒂的手轻轻摩挲着:
      “那好,那今晚为我弹些贝多芬的曲子吧。”
      “您呀,就知道让我弹贝多芬贝多芬,我都怀疑您是不是只知道他一个作曲家呢,”听到奥蒂莉亚的话,凯蒂娇嗔地扭着身子调侃着,“我要弹肖邦和门德尔松的曲子,您要是不喜欢就不要来听了。”
      “怎么能不来呢?你弾什么都好听的。”凯蒂那小女人似的小小叛逆逗得奥蒂莉亚很是开怀,她的赞美让凯蒂愈发羞红了脸:
      “好啦好啦,我们回去吧,尼古拉也该醒了。今天天气这么好,待会我们到小果园里野餐,晚上我再给您弹琴。”
      虽然说着不会给奥蒂莉亚再弹奏贝多芬的曲子,但最终凯蒂依然为她弹奏了许多。一边欣赏着音乐,一边站在窗边凝视着远处的灯塔和大海:“我们真应该去那座灯塔看看。”
      “您要是什么时候想去,我陪您去。”凯蒂微微一笑,晃动着绒绒的金发。奥尔洛夫也善解人意地表示:
      “就让卡佳陪您去吧,我这腿脚可爬不了灯塔。”
      “我躺在两块石头中间,谁也没有发现我,石头上开满了野花。我望着大海,海水是绿色的,浪花却是洁白的。坐在我身边的是一位极其可爱的女性。如果你了解她的话,你肯定也会喜欢她。她让我回想起玛丽……玛丽·塔登……她和玛丽的年龄差不多,人也是清新亮丽的———活泼、聪明、可爱、秀美、清纯……”夜晚,回到自己房间的奥蒂莉亚开始给玛尔维妮写信,她在信里大肆称赞了凯蒂一番,“她是一个真正的女人,当你了解她后,你也会爱上她的。我觉得,我已经有点爱上她了……”
      过了几日,奥蒂莉亚当真和凯蒂一起去看了那座灯塔。这次奥蒂莉亚依然打扮成男人的模样,凯蒂也换了便于行走的骑装,两人愉快地踏着岩石往灯塔走去。一串串海鸥从天边飞过,塔身在蔚蓝的天际中,轮廓分明。奥蒂莉亚和凯蒂一边走着一边俯身拾取潮汐遗留下来的海螺。
      “这是鹦鹉螺,真是漂亮呢。”凯蒂右手捧着一只布满棕色条纹的白色螺壳,左手托着一只长着细碎小凸起的三角形海螺,“但是另一个我就不认识了。”
      “那是玉黍螺,”奥蒂莉亚凑上去看了看,一眼就辨认了出来,“非常美味的。”
      凯蒂咯咯笑了起来:“听您一说,我都饿了呢。我们晚上就吃牡蛎和螺肉吧。”
      “那等我们回去就叫人去采买些。”奥蒂莉亚微笑着拉着凯蒂往前走去。她们走到灯塔下,正看到一个妇人,扶着腰从塔上走下来,手臂上还挎着一只粗糙的草编篮子。那个妇人穿着梅青色上衣,袖口缝线出残留着绣过花的印记,边沿都绽开了线。下身套着的粗糙白布裙子倒像是新做的,但裙边的针脚参差不齐,显然不是什么好做工。她赤着一双脚走在沙滩上,一只手不断抚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看起来她的肚子怎么也得有八个月以上了。她费力地弯着腰,去捡拾潮汐退后留在沙滩上的海螺。
      “您是灯塔的看守人吗?”凯蒂蹦蹦跳跳地跑上前,向那个妇人问话。奥蒂莉亚是懒于和这种下等人搭讪的。
      “我是她的妻子。”
      “您这是在拣贝壳吗?”凯蒂活泼泼地朝妇人摊开了手,“像这样的?”
      “不,妇人,我是在拣些海螺回去当一餐晚饭的,这样的空螺壳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
      “这样啊,可是怀孕时不是不宜多吃海鲜吗?您应该吃些别的东西才是啊。”
      “多谢夫人的好意,但看守灯塔的薪水还不足以支撑我过如此讲究的生活呢。”妇人的回答显然让凯蒂不大好受起来,她忙忙地跑到奥蒂莉亚面前,拉着她的手摇来摇去。被她纠缠不过的奥蒂莉亚只好掏出钱袋,数出几个塔勒递给凯蒂,后者开开心心地回到妇人面前,把钱塞到她手里:
      “喏,这钱您拿着,您拣的这篮海螺我喜欢,就卖给我吧。”
      “夫人,这怎么可以?这些海螺哪里值那么多钱?”妇人惶恐地一阵推让,但最终拗不过凯蒂,只好收下了钱,把篮子递给凯蒂:
      “夫人和先生好心,上帝会保佑你们的。”
      “您怀孕多久了?我看至少有八个月了。”看到妇人误把穿着男装的奥蒂莉亚认成了自己的男伴,凯蒂笑得险些直不起腰。她也无意纠正对方的错误,转而问起了妇人的身孕。
      “再过一两个星期就要生了呢。”妇人说这话时,右手不断在肚子上抚摸着,神态满足而安详。凯蒂嫁给奥尔洛夫后还没有生育过孩子,她好奇又羡慕地盯着妇人那隆起的肚皮打量着,搓着小手也想摸上一下,但碍着身份,到底没有真的伸出手去,只好转头去召唤奥蒂莉亚:
      “您来看看呀,我从来不知道女人生产前的肚子会变得这么大。”
      奥蒂莉亚笑而不语,她走上前,站在凯蒂身边,和她一起端详妇人的肚子,直到把妇人看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凯蒂这才轻轻扯扯奥蒂莉亚的袖子:“我们这次随意出行,就能遇上一个孩子的降生,这着实值得纪念。您怎么看?”
      奥蒂莉亚微微颔首,她的脑中渐渐涌上了一个奇异又浪漫的想法,她正欲和凯蒂分享一下,凯蒂却忽然凑近她的耳边,唧唧哝哝地念叨起来。听着她的讲述,奥蒂莉亚的眼神逐渐从惊讶变成了欣喜,最后又幻化为心灵相通的愉悦。她同样凑在凯蒂耳边:“和我想的一模一样,那就这么办吧。”
      凯蒂立即喜上眉梢,她欢天喜地地拉着奥蒂莉亚的手晃了又晃,这才转过身看向那名妇人:“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让您这即将出生的孩子多个教父教母呢?我们能在这里遇到也算是上帝的安排,或许正是这冥冥之中的联系把我们指引到灯塔来,我们还想为您的孩子取个名字。”
      妇人自然看出了凯蒂和奥蒂莉亚身份不凡,有一对身份尊贵的男女乐意为她的孩子做教父教母,她当然乐于从命:“您和您先生实在是抬举我了,我是万分乐意的。请您二位告知我住宅地址,等我生了我让我丈夫通知二位。”
      “我让我仆人把地址跟您说一下。”凯蒂忍着笑让仆人告诉了妇人地址,等到她们离开到妇人听不见的地方,她终于喷笑出声:
      “哈哈哈,她以为我们是夫妇呢,一直说您是我先生,我忍到现在真的很辛苦呢。”
      “你呀,”奥蒂莉亚嗔怪地刮刮凯蒂的鼻尖,笑着摇摇头,“真是个孩子。”
      凯蒂揉着鼻尖朝奥蒂莉亚嘟嘟嘴,一转脸又欢笑起来:“您真的和我想的一样吗?也想给这个孩子取一个咱们的联名?”
      “当然是真的。”奥蒂莉亚当时的确有这么个想法,没想到凯蒂竟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看来我们真是心意相通呢,”凯蒂又是一阵嬉笑,“那您希望她生个男孩还是女孩?”
      奥蒂莉亚垂着眼睛想了许久,终于淡淡开了口:“还是男孩吧,日后活得不必如此辛苦。”
      她想到自己那依然笼罩在层层迷雾中的前途,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开始自怨自艾起来。看到她这副惆怅万分的模样,凯蒂乖巧地住了嘴,静静地走在她身旁,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她,这让奥蒂莉亚舒心了许多。
      过了几日,当仆人来通知她们,那个妇人产下了一名男婴时,她俩当真又去了一次灯塔,给那个男孩取名叫奥唐·拉伏雷。
      “真是可惜呢,我本想着要是女孩的话,正可以叫她奥琳娜。”凯蒂扁着小嘴,颇有些沮丧妇人没能生个女儿。奥蒂莉亚只好忍着笑安慰着她:
      “生男生女哪里是人力能决定的?这也不算什么缺憾,不过是和你预想稍有不同的不完美而已,哪里值得这么生气?”
      “用了你起的名字,你当然高兴了。我想好的名字没派上用场,我自然要生一会儿气了。”凯蒂一边嘟囔着,一边偷偷拉住奥蒂莉亚的手,勾着她的小指晃来晃去。奥蒂莉亚宠溺地一笑,顺势握住了她的纤手。她在比亚里茨住的如此顺心畅意,以至于竟有些乐不思蜀起来,全然不想再回到柏林那腥风血雨的政治中心中了。
      “你姐姐几乎不给我回信,不然我也不会来问你她有没有信从法国寄来!”如果不是因为奥蒂莉亚实在过分,罗恩委实不想和玛尔维妮打交道,尤其是在后者时不时就要对他冷嘲热讽一顿的情况下。
      “我要是姐姐,我也不给你回信,免得影响度假的心情。”玛尔维妮对罗恩的观感依然没有好起来,在她眼里,罗恩始终都是背叛自己姐姐的薄情人。罗恩对此十分无奈:
      “然而你姐姐去法国就不是为了去度假的。她还真以为她是驻巴黎的大使吗?还享有带薪休假?她现在的身份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情妇,她是有政治任务的!”
      “那你还是看看她的信吧。”玛尔维妮听到这话,立即翻出了一封奥蒂莉亚近来发出的信。罗恩展开信纸一看,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红,难看极了。
      “我把政治全都抛之脑后,不看报纸,但愿邮局不要送来文件直接召我回柏林!我满身都是海盐和阳光……旧时的活力又回来啦!”
      “奥蒂莉亚!”罗恩险些把自己的后槽牙咬成碎末,他在柏林疲惫不堪地硬撑着,奥蒂莉亚竟然在法国享受着阳光海滩,悠哉悠哉地过日子,罗恩的心里如何能好受?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奥蒂莉亚的名字。
      “你就再不满也没什么作用,她现在玩得正尽兴呢。”玛尔维妮善解人意地没有把奥蒂莉亚说喜欢上了凯蒂的那封信拿给罗恩,但罗恩似乎已经足够受打击了。他没精打采地摇摇头,叹着气:
      “现在不是她可以任性妄为的时候,现在的一切都……唉,总之我马上再给她写信,麻烦你也劝劝她,让她把心思放到正事上来。议会和国王的矛盾现在闹得不可开交,我需要她给我支持,而不是添乱。”
      “现在大家还在为兵役制的长短争执不休吗?”玛尔维妮心头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急忙看向罗恩。
      “是啊,这争吵无休无止。现在委员会提出一个调和方案——去掉预算中军队改组的额外开支,同意每年征召6.3万新兵。但第一,要巩固和保留后备军;第二,实行两年兵役制。”
      虽然从没修习过任何政治理论,但俾斯麦家特有的敏感让玛尔维妮一眼就看出了这所谓兵役制之争的本质:“而国王绝不会同意两年兵役制,对吗?就岂不是说明,眼下你们讨论的,已经不再是军事改革的问题,这涉及到到底我国是国王专政,还是议会执政的问题。”
      “正是这个道理,”罗恩颇为震惊地看了玛尔维妮一眼,暗想或许政治敏感是俾斯麦家与生俱来的天赋。但想到万事得过且过的伯恩哈德,他又觉得这个猜测不太准确,看来其实这其实是俾斯麦家女人的专属天赋,“所以好好和你姐姐说说其中的道理,让她不要再任性了。我和她现在已经是利益同盟,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她就不要想着可以置身事外,独善其身了。”
      “我会劝她的。”玛尔维妮一边答应着,一边送走了罗恩。随后她便沉下了脸:议会的事情闹得如此沸沸扬扬,自己所知的内情却寥寥无几。以前腓特烈·卡尔都会来告诉自己一些内部消息,这次他怎么许久没有登过自己的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妞妞,你不要再撩妹了~~奥尔洛夫脑袋都发绿了~~罗恩你和威一的脑袋貌似也鲜亮了起来了啊~~血亲王……原谅我,我把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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