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遥遥，执手慢漫》话小丁

2、柔柔时光

　　入夜了，车厢里渐渐响起一阵阵鼾声，我站在卧铺车厢狭小的走廊，盯着外面的巨大黑幕发呆，车里的白炽灯光在结了窗花的玻璃里映射出一个方向相对的空间，如同结界里的另一个世界。
　　狭窄的走廊里伫立着一个高大英俊的少年，棱角分明的脸隐约可以看到鼻翼两边的浅浅痘印，眉头紧锁，眼睛漆黑忧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灰色的套头针织毛衣里一条淡黄色的棉布衬衫，将上半身衬托的纤瘦却结实。蓝色的小脚休闲裤让双腿看起来修长笔直。
　　我一直是一个骄傲内敛的男生，将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深埋心底，假装忘记，假装并不在意，一心刻苦读书，只盼望能早日离开那个小小的城市，离开关系冷淡的父亲。终于高中时，父亲被调去临市任职，家中无人照顾我的起居，在我的再三央求下，他同意将我送到了市直辖县的奶奶家中，也许这就是缘分，高中时，意料之外地，我遇到了一个孤傲冷淡的女孩儿。
　　高中报道那天，我百无聊赖地站在楼梯口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家长和新生们。新生分班栏那里围了一圈又一圈，很多人都伸长了手臂指这指那，几家欢喜几家愁，青春洋溢的脸却有着很多截然不同的表情。为个破成绩都能欢呼雀跃或者面容惨淡，真无聊！
　　我将目光移开，落在校门外侧长长的那条林荫大道，槐树的枝冠已经长得很茂盛宽大了，几乎要盖住那条街上方的天空，灼热的空气热浪随着轻微的风一层层地涌过来，让我不得不放缓呼吸的频率，身体越来越觉得缺氧，昏昏胀胀的脑袋让我有种时光倒流的恍惚感觉。
　　就在我刻意保持低频率呼吸，试图闭上眼睛认真体会恍惚的时光错觉前，林荫道树冠空隙中出现了两个白皙纤瘦的女孩儿，一个身穿白体恤和牛仔背带短裤，而另一个却一袭白色的长裙，浓密的长发柔顺地披散下来，半挡住她的脸庞，头发为她的脸庞勾勒出一个柔和好看的弧度……
　　我竟然真的忘记了呼吸，恍惚中觉得那就是传说中轻盈曼妙的仙女，似乎她脚下有七彩的祥云，蹁跹舞动。我急忙呼吸几下，站直了身体，翘首企盼她重新出现在树冠的空隙中，可是恼人的林荫树冠太大太密，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看到那抹轻盈的白裙，那段几十米的林荫道像是黑魔法中肆意疯长的藤蔓似的，莫名地变得没有尽头一般。
　　我内心紧张地期待着，又兴奋地砰砰跳着，忽然变得慌乱忐忑。我想我是缺氧加失重双重恍惚中的错觉，这种错觉让我的脑海出现了一个美丽的误会，误以为那天有多么特别，误以为那个女孩儿有多么与众不同。

　　终于她们走进了校园，穿短裤的女孩儿朝她挥挥手笑着跑开，只留她一人站在林荫道的末端。她愣着出了一会儿神，炎热的太阳刺的她睁不开眼睛，她伸出修长的左手捋了捋垂下来的长发，随即搭在额前做个简易的凉棚，微微抬起头，仰着脸看树荫里遗漏下来阳光的斑驳碎影。微微发育的身体曲线像一只青涩的花蕾，在和煦的暖阳中微微张望，娇羞羸弱又充满生机。
　　我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咚——咚——咚”我刻意捍卫起来的冷漠冰霜就这样一点点地融化，消失，露出了内心久违的柔软和渴望。
　　我看着她轻盈地踱步到分班公告栏前，迅速扫了最前面两张榜就径直向教学楼走来。我心里开心极了，前两张榜是尖子一二班，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就是我们班的同学。她渐渐消失在楼下大厅，我紧张地站直了身子，表情僵硬地朝窗外漫无目的地看去，耳朵异常敏捷地仔细分辨着。
　　渐渐地，一串轻盈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明明她走的那样轻盈，但却一声声笃定地传进我的心里，我的心跳跟着她的脚步声有力地搏动，我的脸越来越烫，越来越呼吸急促，可是我不敢偷偷地回头，去看看她的长相。直到她经过我的身后，留下一阵清爽的柠檬洗发水的味道，我才僵硬着转身，看着她纤瘦高挑的身影，愣神很久。

　　等我走进教室，立刻就看到我座位旁边的那个女孩，一袭白色的长裙，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明亮的阳光照在她身上，胳膊的皮肤显得愈加白皙透明。我们的座位是按照入学成绩排的，她一定就是我们班入学成绩第二的辛玥，听说总分成绩就比我少了3.5分。
　　我在全班同学羡慕的热切目光中，带着一整个夏天的骄阳，骄傲地向贴了我名字的座位走去，用余光扫了扫班里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表现出的艳羡，原来的我不会这样刻意表现地光芒万丈，我已习惯了神情漠然地注视前方，目不斜视走向目的地。这样的改变，我知道只因为她，我想在她面前表现地同样与众不同，优秀耀眼。
　　我尽可能地走的很慢，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内心像绷紧的弦，小心翼翼地呼吸，保持着一个学霸应有的傲慢冷淡气质，不断祈祷她能抬起头来，看我一眼，请看我一眼。即使班里刚开学的嘈杂蓦地停息，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小声讨论，可辛玥并没有察觉，并没有像我预期中那样，一脸崇拜或是一脸嫉妒地看向我。
　　从始至终她只是埋着头安静地看书，沉浸在她的世界，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我懊丧地到达自己的座位，并不死心地故意将单肩包甩到书桌上，发出“砰”的一生闷响，她终于有了一丝反应，轻轻地一怔，像被惊醒一般，但是她只是愣了一秒钟，微微侧头看了一下我的单肩包，复又回过头去看书。
　　我彻底地没了主意，慌了手脚，耷拉着脑袋一边看着她头顶被阳光镀上的那层光晕一边拉开凳子，坐下时被桌角绊了一下，趔趄地斜体向下，慌乱中手不小心碰触到她的胳膊，她立刻像被惊吓到的幼兽，迅速而夸张地抽走胳膊，像张力极好的弹簧似的，嗖一声弹开站起来。

　　我第一次看清楚她的长相，额头很饱满，眼睛是双眼皮，形状像两尾身体圆溜溜的热带鱼，眼珠是深褐色的，映着窗外上午的阳光，明亮的熠熠生辉。但是并没有日本动漫人物尖俏的鼻尖，粉色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却依旧饱满丰盈。齐刘海儿的披肩长发将她的脸修饰地更加娇小。
　　我痴痴地盯着她看，但她那样异常惊讶的眼神很快就被厌恶所取代，她冷冷地扫我一眼，让我感觉入坠冰窟，八月末的高照艳阳和灼人热浪统统消散。许久我都没能从她的冷漠中缓过神来，保持了一种奇怪的半蹲姿势很久，她却满不在乎地扫视一下周围好奇的目光，整理一下长裙，自顾自地坐下来，拿起那本东野圭吾的《解忧杂货铺》，继续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