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纤》竹林和水

13、第 13 章

　　白虎寒潭

　　“风锦楼，有人来探你。”守门侍卫在门外冷声通报。

　　寒潭之上，四条玄铁锁链将风锦楼死死钉在冰冷石柱上，双膝跪地，身陷寒潭中央。他缓缓抬眸，一眼望见那熟悉的身影，先是一愣，旋即仰头狂笑。

　　“轩辕侯爷，好本事啊，连我白虎的天牢也能踏得进来。”

　　冰魄寒潭，白虎国一级天牢，专为囚禁皇亲国戚所设，极寒之地，万物不生。

　　轩辕瑾立于潭边，身影冷峻，目光俯视如剑，“为了见你，哪怕地狱，我也进。”

　　风锦楼笑得愈发肆意：“听你这么说，倒像咱俩情同手足了。”

　　“你配吗？”轩辕瑾冷声反驳，字字如霜。

　　风锦楼收起笑，眼底隐有怒意，“你今日来，是为了落井下石？”

　　轩辕瑾未答，只问：“你想活吗？”

　　风锦楼一怔，“什么意思？”

　　“如今风锦尘回归白虎殿，平王更是暗中助力。即便白虎帝心软，也保不了你。更何况……”他俯身，话锋一转，眸色冰寒，“他未必真想保你。”

　　弑兄夺位，六亲不认，世间唯有风锦楼干得出来。

　　风锦楼神色晦暗，半晌后才问：“你想怎么救我？”

　　轩辕瑾勾唇一笑：“你不问问，我为何要救你？”

　　“你我斗了这么多年，这世上谁比我更了解你？”风锦楼冷笑，“你救我的理由，与父皇暂不杀我的理由如出一辙——都是为了秦云十六洲。”

　　“说得不错。”轩辕瑾不否认。

　　是啊，可惜，他们注定是宿敌。造化弄人，天意难违。

　　“你让我有点舍不得你了。”轩辕瑾忽然轻语。

　　风锦楼神色一滞，满脸错愕：“你说什么？”

　　轩辕瑾摇头未言。

　　风锦楼眯了眯眼，“所以，你打算怎么救我？”

　　即便此刻被困寒潭，他语气依旧张扬狂妄。

　　轩辕瑾淡声道：“我自有法子。只要你点头，秦云十六洲归我青龙所有。否则，等平王收服主帅，你就连命都保不住了。”

　　风锦楼低头一笑，语气却带着骨子里的狂傲：“很久没人叫我‘二皇子’了……轩辕瑾，你真是可笑！”

　　“你什么意思？”

　　“我虽心狠，却不卖国！”他仰头怒声，“若我登基为帝，第一件事，便是灭了你们青龙国！”

　　轩辕瑾沉默。

　　是啊，他差点忘了，风锦楼的野心从来不止帝位。他要的是整个天下！

　　这个男人，有星火，便可燎原。他……不能留。

　　“看来，我今日来，只是为了确认——你，死不足惜。”轩辕瑾话如断刀。

　　风锦楼却大笑：“青龙皇侄舍命救白虎皇子，本来就是个笑话！”

　　“确实。”

　　他们对视无言，彼此却都在心底叹息。

　　敌手若亡，人生便无趣。可世间唯有一类敌人，不除难安。

　　良久，风锦楼问：“我只不明一事——你是何时知晓风锦尘的身份的？”

　　“十三年前。”

　　“……十三年？”

　　轩辕瑾语气淡漠：“他刚踏入青龙国界，我便知道了。”

　　他是白虎皇孙，怎可能随意送去断魂山？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借口罢了。

　　风锦楼颓然垂首，沉默良久，苦笑一声。

　　——机关算尽，终究落败。

　　十三年前，风锦尘初入青龙，探子便回报帝都。青龙帝命轩辕瑾亲自查验。

　　彼时他年纪尚幼，早已沉稳如深潭。姚子修、风锦尘对他毫无防备。

　　一年后回宫，他只说了一句话：“此人无害，留下，对青龙只有益处。”

　　当时，青龙帝眼中已有杀意。

　　不知为何，他脱口说出这句护人的话。走出宫门，望着漫天飞雪，他喃喃低语：

　　“就当……还你一次。”

　　他自己都没想到，风锦尘能安然留在青龙十余年，全因当初他的一念。

　　那年断魂山，山后突现奇兽。

　　轩辕瑾被逼入绝境，左臂重伤，鲜血淋漓。

　　奇兽张口撕咬，寒光逼人。

　　就在那一瞬，一个瘦削的少年跳到他身前，用几乎同他等高的身躯，生生挡下了凶兽一击。

　　“快跑！”宁隐尘大喝。

　　轩辕瑾愣了一瞬，随即夺路而逃。他不敢回头，怕看到那人倒地被吞的样子。

　　傍晚，宁隐尘回来时，满身是血，只剩半口气。

　　晕倒前，他低声道：“续魂草……血灵芝……各半……”

　　叶笑与轩辕瑾慌乱配药，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轩辕瑾站在床前，半天说不出一句“谢谢”。

　　宁隐尘睁眼看他一眼，冷冷一句：“蠢。”

　　轩辕瑾愣了下，竟然没生气。

　　“笑笑出去。”宁隐尘忽然开口，“我有话要跟他说。”

　　叶笑撇撇嘴，临走还冲他小声调侃：“你要挨骂了。”

　　轩辕瑾白了她一眼，转身对上那道清冷的目光，蓦地心中一动。

　　他……知道了？

　　“我是白虎肃王之子，风锦尘。”宁隐尘开门见山，“你想查的，是这个吧？”

　　轩辕瑾神情微凝，“你都知晓？”

　　“是。”

　　“那你救我，是出于什么考虑？”

　　轩辕瑾语气中有一丝不明的失落。他曾以为，那一挡，是出于无条件的信任。

　　宁隐尘沉静如水：“第一，你若死在断魂山，师父难辞其咎；第二……”

　　他顿了顿，才看着他说：“对你，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轩辕瑾怔住。

　　半晌，他轻轻垂下眼眸。

　　有些情谊，从来无关身份、家国——只因投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