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玄城

8、第 8 章

　　果然，陆公子和金小姐好事将近。

　　而金小姐的嫁衣，毫无意外地，又一次被托付给了静姝。这次给的酬金不同以往，金小姐似乎是把自己所有的体己都拿来换了一锭金子，托姑母交到静姝手上，并嘱托一定要拿出最好的绣工，绣出最好的嫁衣来。

　　因着工期赶，任凭静姝有再好的手艺，也无法在半年之内完工，她不得不叫了师父来帮自己。于是，那件嫁衣上面就倾注了两代绣娘的心血，二人开始日夜赶工。

　　终于，离他们的婚期不远了。

　　这天，静姝和师父如往常一般正在潜心运针，突然听闻楼下街面上一阵吵嚷。起初静姝还不甚在意，师父却有些好奇，便下楼去打探发生了什么。

　　师父去了好长时间也不曾回来，正当静姝想着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突见师父踉踉跄跄跑上楼来，脱口而出：

　　“姝儿！不好了！陆公子怕是出大事了！”。

　　“什么！”，静姝惊道，能出什么大事？

　　“姝儿啊，底下人都说，陆家家主陆廷敬断错了案子，得罪了八王爷，这会子，八王爷要拿他治罪呢！还说，还说什么有人弹劾陆家人结党营私，危害朝廷。现在陆府已经被封了，看样子必是要被抄家了！”

　　“啊！”，静姝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可陆公子是太子侍书，这陪伴储君也是如此危险吗？她一个小小的绣娘参不透朝堂上的风云诡谲，还以为陆家的满门荣耀会一直延续下去。没想到君威难测，看似稳固的大厦说塌就塌了。

　　听师父打听来的消息，据说陆家抄家之时陆家二公子恰好不在家中，兵丁们只拿住了陆家家主，大公子和女眷仆从们。现在控戎司已下令全城戒严，搜查陆家二公子陆远乔。

　　静姝坐不下去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慢慢忘记了陆公子，其实她从来都没有过，她只是把他藏在了内心更深的位置。现在他有难，她在这里如坐针毡也不是办法。于是静姝和师父告了假，急急忙忙就出门了。

　　其实她根本无处可去。她压根就不知道陆公子会躲在何处。她与陆公子之间那些少得可怜的交集里面，大部分都是她自己的内心活动而已。

　　来到陆府门前，那里早已是人去楼空。门上贴着控戎司的封条，几个兵丁们立在门前。不见一丝往日的华贵气象。

　　静姝知道在这里是找不到他的，那么还有什么地方有可能呢？她突然想到，既然金小姐与陆公子情根深种，那么陆公子此时或许会去找金小姐吧？她忙朝着金家走去。

　　金家大门紧闭，后门处却有一个小孩在东张西望。静姝贴着墙侧着身走近一瞧，一个丫鬟从金府后门出来，先环顾左右，后给那小孩塞了一张纸条，骂道：

　　“小叫花子，赶紧滚！下次再敢来这里要饭，看姐不打断你的腿！”

　　静姝心想，既然小叫花子是来要饭的，哪里有不给馒头却给张字条的道理呢？于是她远远地跟着小孩一路走，终于看到小孩跑进了一家破庙中，又见那小孩进去了一会又跑了出来。

　　走进破庙，果然陆公子就在那里。他手里拿着那小叫花子送来的字条，神情落寞。

　　“陆，陆公子！”，静姝近乎哑着声音喊道。仅仅一天而已，他就已经落魄至此，那个眉宇间泰然自若的公子再也不见了。

　　“温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陆公子惊讶地看向她。

　　“公子，我听闻贵府突遭变故，就想出来看看能不能帮到公子，却不知怎的，真的就见到公子了”，静姝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

　　“温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现在是朝廷钦犯，人人得而诛之，切莫要因我连累到你了！”，陆公子深色忧郁地说。

　　“公子，你现在是作何打算啊？现下满城戒严，要出城恐怕是难了”，她希望从他的眼中看出他的胸有成竹，然而他的神色也如她一般慌乱无措。

　　“哎，没想到我陆某人有天竟会沦落至此，枉我在朝为官多年，大难临头却无一人相助，只有温姑娘肯来见我。其实，我本想在下狱之前见文茵最后一面，奈何文茵说我现在是朝廷要犯，我们情缘已断，不愿来此地见我。便是即刻就把我抓了去，我也没什么可想的了”。静姝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一层雾气，迷迷蒙蒙的，让她心痛。

　　“公子，你不要惊慌，我有办法的！我们绣坊近期要往姑苏走一车货，有镖师运送，到时候混个把人进去应当不是什么难事”，静姝忙说道。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师父会不会答应她这么冒险的行为。

　　“温姑娘肯帮我？姑娘不怕背上包庇朝廷钦犯的罪名么？”，陆远乔惊讶地看向静姝。

　　“公子，我不怕”，静姝颔首笑道。她看到陆公子身上挂着的荷包，原来，他还戴着那个荷包呀。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一般，她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公子，其实，你那只荷包是我绣的，那是金家小姐用五两银子和我买的。还……还有！那件天青色海水江牙立蟒箭袖，也，也是我绣的！我共绣了一月零六天。我！我！我！不知，公子可知我心？”，静姝仰头看向陆公子，她急切地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些什么。

　　只见陆远乔先是讶然地看着静姝，突然间，点头说道，“这，这就对了！我说上次那件箭袖破了一个口子，想让她帮我补一补，她却推说补了不好看，可是既然有那么好的绣工，却又如何不会补呢？还有，她的字一直是簪花小楷，却又怎么会绣出草书呢？”。

　　陆远乔再看向静姝，那副不可思议的神情逐渐消散，慢慢地，升起一副歉疚的愁绪来，“我懂了。我真是三生有幸，能得姑娘芳心暗许，也算是此生无憾了！若能逃出生天，我陆远乔今生今世定当报答姑娘今日的恩情！”

　　静姝说不用，他知道她喜欢他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