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玄城

6、第 6 章

　　此后的半月中，尽管静姝借着各种借口从上次偶遇的街头路过，却再也没有见到陆公子。她无数次幻想着陆公子会以怎样的方式再次出现，即便是再遇到他给金小姐挑首饰也没有关系，可是连这样的机会也不再有过。仿佛上次偶遇已经用尽了静姝前半生所有的运气。

　　自打发现街头偶遇行不通之后，静姝开始寻找各种与姑母见面的机会，希望能从她口中知道一些金小姐和陆公子的消息。姑母也真是不负期望，聊起金家的事情就恨不得倒豆子般一股脑地说给她听。她努力从那些姑母那零零碎碎的消息里梳理出金家小姐的生活轨迹。

　　原来，这半月来，那金小姐一直秘密与陆公子保持书信来往。金小姐的贴生丫鬟宝娟便充当了红娘的角色，在中间不断传递着书信。金小姐自恃于诗文上颇有才情，故而二人之间虽不曾私会，却似乎已是情根深种。

　　“哎呀我说姝儿啊，你上次给绣的荷包儿可真是帮了大忙了！其实小姐最初拿到那个荷包儿还觉得不大好意思送人呢，说是上面的字写得还是太轻率了些。但是因为看着过于精巧就还是送给那陆公子了，没想到陆公子收到之后赞叹小姐绣得和写出来的一模一样，特赋诗一首，随信送了一只云脚虾须钗来给小姐。小姐又回了一封信致谢。二人这才开始鸿雁传书的啊！”姑母笑道。

　　“啊？”静姝顿时感觉如鲠在喉。

　　怎么会这样？她不识字，那两行字完全是按照绣样上的样子绣的。因知道是情诗的缘故，那日也不大好意思问陆公子绣的到底是什么。所以，她根本不知其中含义。这下好了，自己不仅给他人做了多年的嫁衣，竟然还暗地里当了一遭红娘。静姝正在心里扼腕叹息，却听姑母又说：

　　“对了！你看我这猪脑子！我差点给忘了！小姐说了，你上次的荷包绣得实在是好看，陆公子以为她的手艺就是这般高超，因此，在信里问她能不能绣一件箭袖送给他……呃，小姐就想着能不能让你给陆公子绣件箭袖长袍？你尽管出价，她都兜着！”姑母笑嘻嘻地看着她，等她不假思索的答复。

　　“啊！又要让她绣啊！这个金家小姐怎么就这么抬举她呢！三番四次地找上门来，拿我的手艺装作是她的手艺，她还真好意思啊！”静姝腹诽道。

　　可是，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能为陆公子做些什么的机会了吧？简直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自己近来迷了心窍，为了一个见了两次面的人搞得如此心神不定，实在是该死。

　　虽是万般的不愿意，却也咬咬牙，应了下来。

　　金家小姐可能真的是于女红上不通，居然没有给她陆公子穿衣的大小尺寸。但其实根本不需要拿尺头近身量，静姝的心中早就有了他的身形。对于她来说，只要用心，仅有的两次照面，已足够她对于一个人的身形有一个准确的判断。

　　绣什么好呢？静姝平时绣的，多是闺阁女子的绣裙和嫁衣，男子的衣物却不曾绣过几次。为了绣好这次的箭袖长袍，静姝特特请教了师父。其实她本不必如此，就算是绣得再好，最终也会变成金小姐亲手绣的。可是她就是狠不下这个心。这次的天青色海水江牙立蟒箭袖，静姝把它看得极为重要，甚至因此推掉了其他的活计，闭门潜心绣了起来。

　　一针一线，静姝绣得不敢有半点马虎。

　　以针作画，气息静敛。

　　平针铺陈，齐针滚边。

　　顺针细调丝理，圆转自如，匀针精细均匀，疏密一致。

　　细针密针精排，不露针迹，和针光针设色，光彩夺目。

　　静姝在这件箭袖上近乎倾注了毕生所学。

　　最后一针收针之后，捂着疼痛的双眼，静姝哭了。

　　平生第一次恨自己的出生。绣娘的爱如此卑微，也只能到这种程度了吧？即便是以金小姐亲手缝制的名义，她却还是很想看到他穿上这件箭袖长袍。

　　这真的是她唯一的念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