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和M的日常 Season 3》潇潇羽歇

35、第三十二章

　　又到一年发放大学录取的日子。

　　自三月起，我就像犯强迫症一样，一天下楼三次，去收信室绕圈，绕一圈看一次信箱，仿佛多绕几圈，录取通知书就会神奇的出现在信箱里。

　　小D和老板见我这转圈架势有点走火入魔，纷纷抽空拉我去喝下午茶，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

　　老板叼着三明治上的小牙签，含糊不清的念叨我：“你着急也没用，要是着急有用，别说你自己着急了，我俩陪你一起急。”

　　小D回忆起自己读MBA的日子，有些忆苦思甜道：“MBA听着很高大上，挺光鲜亮丽的，本身实际也没什么用，含金量很低。你看我，费老大力气读了一个，为了那点学费差点把自己赔进去，最后还不是沦落成给大银行当韭菜，金融危机一来首当其冲给我咔嚓掉了。”

　　我嘬着可乐嘀咕：“你们说的我都懂，但人总得有点梦想吧。我现在也就这点盼头，否则活的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一顿下午茶喝到快四点才散伙，我慢悠悠的去中国超市买了肉，计划着晚上做顿好吃的给叔开荤，刚进家门就看到米律师抱着两大盒子一脸茫然的站在客厅发呆。

　　我纳闷道：“不是说今天要出庭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米律师回过神，将盒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过了半响才小声嘀咕道：“我可能要被开除了。”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开除？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这么突然？”

　　米律师年薪一年几十万，他失业了全家生活质量集体下降。

　　米律师解开脖子上的领带，颓丧的摊倒在沙发上，仰天长叹一口气，道：“今天我才意识到，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当律师。”

　　见叔颓废成这鸟样，我意识到这次可能真的要出大事了。

　　我将手里的菜放进冰箱，从冷冻室拿了一支冰淇淋递给米律师，小心翼翼的问：“能和我说说吗？”

　　米律师撕开甜筒包装，狠狠咬了一大口，闭着眼嚼完，吃爽后才开始慢慢讲起因缘由。

　　前不久米律师首次被分配了谋杀案官司，客户是一名校园欺压者，欺负同学的时候不小心将他杀死。律所派叔当次席律师，负责协助首席律师一起打官司。证据严严实实表明被告者有罪，但首席律师却想方设法让他脱罪减刑。

　　米律师仔仔细细分析了全部的证据，最后得出结论，他也觉得被告人确实有罪，并且罪有应得。

　　但这次的客户是一位有钱人家的孩子，不惜花巨额律师费，也为让自己孩子脱罪，还要求必须完全洗清污点，不准留下任何记录，怕影响他家孩子前途。。

　　米律师望着天花板喃喃道：“我无法容忍这个案子，虽然我们的客户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但他完完全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要是个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老鼠药是有毒的，喝了老鼠药不及时医治是会死人的。在明知道会伤害别人的情况下，他却怂恿别人喝老鼠药，并且还抛下喝了药的同学不管，见死不救，这不是杀人是什么? 他确实杀害了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那名死掉的少年才16岁！”

　　我听了也有些动容，问道：“你没和迈克讲吗？如果把实情告诉他，说不定他会选择放弃这个案子。”

　　米律师面无表情的说：“不可能放弃的，这个案子如果赢了，能带给律所近100万美金的收益，如果我是老板我也不会放弃。但我的道德底线不允许我继续为有罪的人辩护，所以我和迈克说，让他找个人代替我，把我换下来。结果你猜他说什么？”

　　我猜测了一下：“他说你太不专业了？”

　　米律师摇头：“他说我太不成熟了。”

　　“他说这就是律师界的原则，胜利决定一切，工作决定一切。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你的当事人做了什么，哪怕他是个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罪孽深重的杀人犯，强/奸犯。但只要他是你的客户，在法庭里，你永远要100%站在当事人这边，替他找出案件的优略势，努力给他辩护，赢得胜利。这就是律师的工作。当事人和案件本身并不重要，在律师这个行业中，胜者即正义。律师本就是耍嘴皮子的技术，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正义，拳头大的人，有钱的人，胜利的人，才有资格谈正义。”

　　说到最后米律师激动的双眼发红，他看着我说：“这些事情我也不是不知道，我还在法学院的时候就见识过了，课上小组之间的练习，周围同学为了能赢都各种不择手段，争的你死我活。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做不到。如果让我给一个有罪的人辩护，我真的做不到。”

　　米律师哭丧着把头埋进我的怀里：“迈克说我不适合当人权律师，他让我回家冷静几天，仔细想清楚。你说这不是要开我还能是什么？”

　　我拍了拍眼前毛茸茸的金发大脑袋，安慰道：“说不定他真的就是想让你冷静冷静呢？迈克那么看重你，周围人都看得出来。”

　　米律师把头埋的深深的，嗓音闷闷地说：“迈克还建议我继续回去做离婚律师。”

　　“离婚律师也挺好的啊，而且赚的不是和辩护律师差不多嘛？你之前不也说过，离婚律师坐着看夫妻吵架都能收钱，多好啊。”

　　米律师把头稍稍抬起来，闷闷不乐道：“你也知道当初我为了转型成辩护律师费了多大功夫，就这么放弃我真的不甘心！我想当律师的初始就是希望能成为一名辩护律师，帮助他人，带来真正的公平。现在要我给杀人犯辩护，那岂不是违背了我最初的意愿吗？！”

　　米律师当律师的缘由非常简单，他不为钱，不为权，觉得做律师可以实现他想要的公正公平，一心想要帮助他人，完全为爱发电。刚从法学院毕业的时候，米律师身负巨额学生贷款，为了还债不得不选择了时薪最高的离婚律师。大多数的离婚案都很简单，要么一方出轨要么没有爱了，两人分割财产，就此一拍两散。偶尔也会有几个比较恶心的案子，比如争抢孩子和房子，双方在法庭撕破脸皮，闹得很不愉快。

　　在叔眼里，离婚这种事双方都有错，因此他打离婚案毫不手软，蹂躏碾压对方那叫一个快！准！恨！也因此风声大起，短短三年就累积了一定的人脉和客户。但他却选择在职业最高点转型，从离婚律师转成为辩护律师。当初不少人都劝他别转，说辩护律师就是个火坑，跳进去就出不来了。

　　但心中有梦的米律师依旧义无反顾的跳了，还一跳就此不复返。

　　米律师泄愤似的吃光了一整桶冰淇淋，喝空了半个酒柜里的烈酒，从一层闹到二楼，又从二楼滚到一楼，最后酒意上头，迷迷糊糊的抱着枕头睡着了。

　　见他心情不好，我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他糟踏家里的家具。近凌晨1点，这位爷可算闹腾完到头睡了，我望着满屋子遍地狼藉和垃圾，想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第二天清晨，我是在米律师的尖叫声惊醒的。

　　“啊啊啊！啊啊啊！！Asher！Asher！救命！”

　　我睡眼朦胧艰难的从床上撑起身子，揉着眼睛问：“怎么了？大早上的，这才几点啊，你瞎叫唤什么？”

　　米律师瞪圆了眼睛，双手胡乱抓着扑向我，声音断断续续，语不成句道：

　　“我，我的眼睛，眼睛....我，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Asher我看不见了！”

　　“啥？”

　　这句话一下把我吓精神了，伸手在米律师眼前晃了晃：“真的完全看不见了吗？你能看到我现在手指比的是几吗？”

　　米律师两眼通红，中间的蓝眼珠毫无生气，像两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他摸索到我的一只手，死死抓住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恐惧：“看不见！我看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睡在床边的哈皮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蹑手蹑脚的蹭到米律师面前，毫无防备的被米瞎子一掌直接挥下了床。

　　“喵喵喵！！”

　　“......”

　　不得不说，在某些情况下我的反应还是相当冷静的。

　　一大清早人还没清醒就遇上这种事，米律师难得如此慌乱，整个人歇斯底里的大喊大闹，抱着我一只手不肯放。我忍住想要用袜子塞进他嘴里的冲动，用另一只手冷静的拨打了911急救电话，边和对面的接线员汇报情况，边快速给两人穿好衣服，还抽空安抚两把炸毛的哈皮。

　　5分钟后，呜啦啦的救护车赶到楼下，几个肌肉澎湃的火警和急救人员抬着担架哗啦啦冲上楼，对着还在歇斯底里的米歇尔一同操作。这期间他一直无法冷静，不停地大喊大叫，弄得急救员最后连人带被子一起裹成个长条扛着打包送去医院。

　　医生指着屏幕上的X光片道：“原发性视网膜脱落，幸亏你来的及时。”

　　米律师双目无神，整个人像个不受控制的大型布偶一样摇头晃脑，探着脖子嚷嚷：“原，原什么？什么情况？我是不是要瞎了，我真的要瞎了吧？”

　　耳边全是他神经兮兮的叫唤，弄得我都听不清医生讲话，气的我差点一巴掌扇过去，碍于现在屋里还有别人，实在不好意思动手，只得沉声吼了一句：“你坐好认真听医生的！插什么嘴，耽误时间还影响治疗的！”

　　米律师瞬间不说话了，坐在旁边惨兮兮的拽着我的胳膊不肯松手，可怜又无助。

　　医生估计也是见多了这种情况，十分理解：“突然失去视觉确实很难接受，但他的情况还不算太糟糕，估计是由于压力太大，用眼过度导致。这种情况现在很常见，只需要做个小手术就好了，不用太担心。你们一会去办理住院手续吧，手术当晚也可以住院休息一天，多观察观察。”

　　米律师声音哽咽，可怜兮兮的问医生：“那手术后我的视力就能回来吗？”

　　医生的回答很官方，没有给与完全肯定的答复：“这个要看个人情况，还有术后的恢复。但你身体一直很不错，我建议你不要太担心，压力大可能会加重你现在的病情。努力试着放松心情。”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米律师全程抱着我一只胳膊死不放开，仿佛一条巨型拉布拉多犬死死贴在我的一侧。一个好心的小护士特地给他找来一套轮椅他也不肯做，就是非要死死扒着我不松手。

　　我拖着个快2米高的人形金毛，在众多护士医生的注目中缓慢的移动到一楼缴费，然后再缓慢的爬到2楼登记住院手续，仿佛自己是个身背负伤战友的英勇战士一样在医院铿铿锵锵的绕了一大圈。

　　期间米律师全程像个小媳妇似的跟着我，哭哭啼啼的：

　　“我瞎了，我看不见了呜呜呜...”

　　“没有，别说傻话，医生不是说做个手术就能好吗？瞎什么瞎，呸呸呸！”

　　米律师继续哽咽：“那我要是一直好不了呢...”

　　“那我就伺候你一辈子。”

　　米律师的哭声小了点：“真的吗？”

　　“那还能是假的？当年结婚时的誓词，无论生老病死不离不弃可不是白瞎说的。”

　　我费老大劲才拖着米律师走到病房，将他小心扶上床，身上的重量一下减轻，我整个人累的差点就地卧倒。

　　忙活一上午，眼看快下午5点了，我俩都还滴水未进。我早饿的前胸贴后背，抓起钱包急不可待的想去医院的咖啡厅买点吃的。

　　成瞎子的米律师失去了视力，听觉却变得奇好。我迈开第一步的脚还没落下，他警觉的耳朵左右晃晃，好像听到主人回家的狗，瞬间嚷嚷起来：

　　“你要去哪里？！”

　　我哄孩子似的安慰他：“我去买点吃的，马上回来。”

　　米律师摸着床颤颤巍巍的想要站起来，语气坚决：“我和你一起去！”

　　我把他按回床上：“不用，我很快就回来。你现在眼睛不好使，带着你反而浪费时间。我自己一人去还快点.....”

　　“哇——”

　　话音未落，米律师瞬间痛哭流涕起来，直接给我看傻了。

　　“叔...不是叔你哭什么...医生都说了你现在情绪不能太激动，你看你血压高的。”

　　大鼻涕糊了满脸的米律师哽哽咽咽：“我，我..我就是难..难过。你，你都要离我而去了。”

　　我简直要给他的脑回路跪下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那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因为你太沉了啊！我内心咆哮着！

　　我努力抽出被他死死拽着的那只手，按铃唤来小护士，努力将米律师哄回床上。

　　“乖，我叫护士来屋子里陪你好不好？一会我买了吃的很快回来，会给你买巧克力蛋糕，放好多好多奶油的那种！”

　　米律师一听有人陪，声音立刻小了不少，乖乖的坐在床上不敢乱动。

　　值班的小护士匆匆赶来，我悄悄对前来的护士小声耳语：

　　“我爱人身体有点问题，他现在眼睛看不见，留他一人在病房我不放心，能请你帮我照看下吗？我去买点吃的立刻回来。”

　　小护士看了看呆坐在床上还不停玩自己手指的米金毛，一脸“我懂了”的表情，表情坚决的拍拍我的肩膀，说：“先生你放心吧，我以前在幼儿园呆过，照顾有“特殊情况”的病人很有经验。”

　　我回头望了眼玩够手指又开始捏床单的米三岁，还是将嘴边想要解释的话咽了回去。

　　医院的咖啡厅人不少，排了好久才到我。顾虑到米律师现在的心情，我挑着买了不少他爱吃的垃圾食品，生怕他等久了见我一直不回来又开始闹，连找的零钱都没要，扔下钱直接拎着吃的跑了。

　　我快速走回到病房，刚进门就看到叫来的小护士正拉着米律师玩“摸摸猜猜”的游戏。

　　米律师皱着眉头，仔细摸了摸手里的玩具，突然灵机一动，举着玩具大喊：“这是兔子！兔子！”

　　小护士拍着手捧场鼓励：“哇你太棒棒了！来！再给你吃口布丁！”

　　猜对了答案的米瞎子张着嘴等着喂上口里的布丁，吃到后还得意洋洋的挥着兔子叫唤：“我又赢啦~又赢啦~”

　　我：.......

　　有那么一刻，我又开始怀疑米律师的智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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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的更新~
潇潇去年年底做了手术，休养了2个月终于恢复了点力气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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