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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做人,晕晕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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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9.27)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白花花的床单,白花花的墙,白花花的管子从滴滴作响的仪器上伸出来,一根一根插进它的身体。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王阳阳用这水擦过厨房的旮旮旯旯,把它和小伙伴们熏得够呛。
奇怪的是,它这次并未觉得十分难受。
它本能的动动手指,想翻过身去。它不习惯这四脚朝天的姿势。
“安陌你醒了!芷卉,快去叫医生!”
一个中年女人快步走进来,眼看就扑到了它的身上。
19403惊慌失措的往床底下钻,却让密密麻麻的针管绊住,一个趔趄摔了下去。
这一摔,床上桌上的零零碎碎都跟着落了下来。
“安陌你怎么了,别吓妈妈啊。”
望着这一地狼藉,中年女子冲过来,跪在地上紧紧的抱住了它。
19403愣怔着抬起双手,看着苍白的皮肤下淡蓝色的血管,十根修长的手指正微微颤抖着,突然,一个白眼晕了过去。
“安陌!安陌!……”
曲芷卉带着医生匆匆赶过来,见针管床单洒了一地,19403倒在何太太的怀里,不省人事。
至少醒过来了。曲芷卉舒了一口气。
医生们将19403抬上床,曲芷卉走上前,将泣不成声的何太太扶起来。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曲芷卉为何太太擦拭掉泪水,柔言软语的安慰道。
何太太哽咽的说,“是啊,差点没成植物人。”
“谢天谢地,安陌福大命大。”曲芷卉点点头。
医生在19403周身检查了一遍,摘下听诊器说,“何先生能醒过来就说明脱离危险了。不过……”
“不过什么?”何太太紧张极了。
“病人右脑受到重创,初期会有些记忆障碍,你们千万不要给病人太大的精神压力。”医生说。
曲芷卉吃惊的捂嘴道,“您是说,他失忆了?”
“很有可能。”医生点了点头。
何太太靠在曲芷卉肩上悲泣道,“我就知道,他刚刚看见我,就像不认识我一样……”
曲芷卉轻拍着何太太的肩,问医生,“恢复的可能性大吗?”
医生答,“有希望,你们不需要太伤心。”
曲芷卉转头看向何太太,“您放心,只要全力配合治疗,安陌一定能康复的。”
何太太擦了擦眼泪,低泣道,“这几天多亏了你。不然我们这孤儿寡母,唉!”
曲芷卉真诚的看着何太太说,“别这么说,我跟安陌一起长大,您就像我亲妈一样。”
“芷卉……”何太太本还想说点什么,却只能叹息一声,将她搂进自己怀里。
曲芷卉依偎着何太太,眼里噙着千言万语。
19403逐渐恢复了神识,它听见房间里有女人在咬耳朵,和时不时响起的脚步声。它咬着牙,死死闭着眼睛。
它努力回忆那个夜晚。冰冷的江水四面八方的涌进来,鲜红的血化进墨色的水,变成诡异的暗红。何安陌张着嘴,脸部扭曲,四肢抽搐。19403看着他苦苦挣扎,心急如焚。
突然,它想起那幅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如果真有菩萨,求您救救他吧,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
19403六脚合十,一遍又一遍的祈祷着……
突然,一束金光斩开水面,光的深处,似有一位白衣女子向它走了过来。
接着,它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就成了这个样子。
它认得眼前这双手,分明是点烟男子的手,何安陌的手。
是它救了他吗?
可是,他的灵魂去哪儿了?
它该怎么向何太太解释,说我是王阳阳家的小蠊,至于你儿子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
她们会当它是神经病,还是——
人妖?
它并不排斥做人,但对它来说,直接做个成年人未免难度太大了——
我还是个宝宝啊!
它有些焦虑,右边的脑袋也越来越疼,好像有团火要从里面钻了出来。它伸手去摸,只碰到一圈厚厚的硬邦邦的绷带。
何太太见床上有动静,悄悄的走近来,正好看见19403睁开了眼睛。
“安陌,你醒了?”
她小心的试探着,怕再惊到了他。
19403看着何太太,微微点了点头。
“想喝水吗?还是,吃点什么?你说一声,妈去准备。”
何太太轻握着19403的手,一面说话,一面拭去夺眶而出的眼泪。
19403蠕动着干涩掉皮的嘴唇,轻轻吐出一个字——
“水。”
“人”生中第一个字,没想到发音这么标准。
曲芷卉会意,转身兑了杯温开水,体贴的插上吸管,递到19403的嘴边,看着它喝下去。
19403顿时觉得脑子清醒了一点,身体也逐渐恢复了知觉。
昏迷多日没有进食,一旦清醒过来,它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绞进胃里了。
“饿了。”它又大着胆子吐出了两个字。
“好的。我去买粥。”
曲芷卉立马拿起包,离开了病房。
何太太抚摸着儿子苍白憔悴的脸,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他劫后余生。难过的是,他遭此一劫,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往日的活力。
“安陌,你还记得妈妈吗?”
19403看着她,犹豫着该摇头还是点头。
何太太心里明白,感情上还是接受不了,眼泪断线一般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张大龙接到电话匆匆赶到医院,跟曲芷卉撞了个正着。
“芷卉!”
曲芷卉低头赶着路,听到张大龙的声音,吓了一跳。
“大龙……”曲芷卉一时情难自已,扑到张大龙怀里呜呜的哭起来。
“他醒了,他醒了……”
“我知道,我知道。”张大龙轻拍她的背,疼惜的说,“没事就好。”
“我们差点就害死了他。”曲芷卉抹着泪说。
“这是场意外,你不要太难过。”张大龙拿出纸巾,温柔的擦去曲芷卉脸上的泪痕。
“医生说,他失忆了。”曲芷卉抽抽鼻子,内疚的望着张大龙。
“失忆了?”张大龙大惊,“算了,让他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
“嗯。”曲芷卉同意的点了点头。
“你去干嘛?这么急。”
“他饿了,我去打点粥。”曲芷卉指了指食堂的方向。
“我跟你一起去。”张大龙接过曲芷卉手里的包,陪她往食堂的方向走,说,“医生怎么说,能治好吗?”
“可以的,配合治疗就行。”曲芷卉想了一会儿,迟疑的说,“等他好了,会不会,又想起那个女人?”
“他能想起秦郁子,就能想起那些照片。”
“那他会怎么样啊?” 曲芷卉紧张的看着他。
张大龙皱着眉头,摇摇头说,“不知道。”
“连你都不知道。”曲芷卉很沮丧。
“不过,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张大龙接着说。
“看来,我得好好把握住这段时间。”曲芷卉脱口而出。
张大龙一惊,欲言又止。这个自小被众星捧月的公主般的女人,在何安陌面前,卑微的像泥土里的小虫子。
“大龙,能帮我一个忙吗?”曲芷卉又说。
张大龙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不详的预感。
“怎么了?”
“待会儿你来告诉安陌,我是他的未婚妻。”曲芷卉期待的望着他。
“芷卉……”张大龙想说什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安陌变成这样,也有我的责任,我应该照顾他的。”曲芷卉很坚持。
“你只不过是让他知道真相而已。”
“可我不该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啊。”曲芷卉很后悔,哽咽的说,“不该让他一个人,大半夜的在大马路上飙车。”
“这是场意外。”张大龙说。
“我太冲动了。对不起,我当时应该听你的,不这么草率。”曲芷卉咬了咬嘴唇,自责的跺着脚。
张大龙停下来,双手握住曲芷卉的肩,认真的看着她,“芷卉,你听我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是谁的责任,都没有追究的意义了。”
“大龙,我要对他负责。”曲芷卉的眼里,泪光盈盈。
十多年的感情,张大龙太了解曲芷卉了。他放下手,无奈的耸耸肩,“好吧,你要我做什么。”
“你提议,等他一出院我们就结婚。”曲芷卉说。
“为什么要我来提?”张大龙憋着膨胀的泪腺,十分委屈。
“静姨太伤心了,想不了这么多。可是,这种事,也不好我自己提啊。”
“这是,趁人之危……”张大龙很不乐意。
“大龙,这是我的梦想。”曲芷卉握着他的手,急切的说,“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张大龙没有再说话,转身径直往前走,偷偷拭掉眼角的泪痕。
曲芷卉知道,他已经答应了。
这么多年,他没对她说过半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