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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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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青雾笼罩,遇见屋檐凝结成小水滴滴落在青石板上。与石板相碰的声音在小巷中格外清晰。吱呀一声,门扉打开,黎明将至。
青吏转身将门合拢,撑开竹伞,趁着路上行人较少出了城。
熟络的走过山路,越过溪水。只是不堪忍受越来越疼痛的膝盖,青吏须得走一段路便歇一会儿,揉揉双腿才能继续行走。
直到了目的地,已近晌午,太阳高挂,一路上的寒冷被祛除不少,可到底是山上,一歇下便耐不得久。
看着山崖边的一座孤坟,青吏拿出包裹好的祭祀品。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普通人家的一天吃食,馒头,走街串巷买的一些小吃食,已经冷了的小菜,唯有打开来飘散在空中的香味证明带来的酒是好酒。
席地而坐在墓碑前,青吏将饭菜一一摆放在稍微平整的石台上,只是将细嘴大肚的酒瓶拿在手里,对着刻有仅仅四字的“好友叶昭”倾倒出酒水。
留有一些青吏也不多做其他,直接对准瓶嘴,一饮而下。
“叶昭,我近日怕是不能来看你了。腿脚不行了,不过你放心,过了这个时节,等天气暖和一些,我便来看你,你要实在不满意了,便拖个梦来,让我知晓。”
青吏说到这儿,苦笑一声,“你怕是不愿再回到这世间吧。”叹了一口气,继续喝下一口冷酒,“放心,那个人已经娶亲,娶的是北越国最受宠爱的十三公主为正妻。他的位子已经坐稳了。”
一阵冷风吹来,坟上的青草随风摇曳,似在感叹,仔细听,仿佛有人在碎碎低语。
青吏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胡乱放肆的喝着酒,说着话,常年深宫的训练,以至于让他越来越难以表达自己,偏偏只有那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逗弄。
“叶昭,小昭儿,你常说他是个可怜人,可谁来可怜你呢。终究,只是造化弄人啊,下辈子,不入皇家了,托身去到大漠,做一只自由翱翔的雄鹰,看山河万里。”
天色渐晚,腿上泛起的剧烈疼痛不得不让青吏明白,再不下山自己怕是走不回去了。只得扶着墓碑,缓缓站起来。仔细抚去碑上的灰尘杂草,青吏对着石碑,“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艰难行至城门处,除掉守城打瞌睡的士兵门,街上已没有其他行人。
青吏拖着双腿赶紧往里走,今天实在在山上待的时间有点儿久了,腿上的疼痛愈来愈烈,如果有人看见此刻的青吏,说是游荡在人世间不肯散去的孤魂野鬼也有人信。脸色近乎透明,冷汗随着瘦削棱角分明的脸庞下落,冠好的头发因为长途跋涉已经有些凌乱,脚步虚浮,似游荡,似漂浮。
可偏偏,这世道,就有不敬鬼神,不怕天地的人。
一双凶狼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街上如游魂般行走的青吏,等到行至转角处,他蓦然出手,将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匕首再度打磨到光滑抵在青吏腰间。
“不许喊,把钱袋拿出来。”
看着眼前湿透背衫的人没有反应,顾子煜将匕首往前抵了抵,“快点,否则,我杀了你。”
青吏似这才反应过来,把放在怀里的钱袋向后递去,顾子煜一下拿了过来,却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似比这冬季的气温还低,冻得他的手都瑟缩了一下。
顾子煜凑近道,“别想着报官,不然。”
后面的话顾子煜没说完就放开这个人走了。
青吏感觉到后面没有气息的存在,踉跄的扶着一边墙壁免于摔倒。靑吏苦笑一声,实在是双腿疼痛难以抵制,不然平时,以仅剩的两成功力还能应付一二。
抬头看着天边的寒月,顾自低头自嘲几声。
顾子煜拿到钱袋并没有同往常一样马上离开,而是躲在一边转角看着这个瘦削的男人。看着他倚着墙壁一步一步往里挪动,好几次支撑不住险些摔倒。可到底坚持下来,看着他拿出袖子里的钥匙打开巷落里最深处的一道小门,走了进去。
听着关门的吱呀声,顾子煜转身离开向着破旧的老庙跑去。
关门后的一刹那,青吏再也支撑不住的滑倒在地,难以抑制的痛呼出声。
实在是太疼了哪怕曾经受过的训练中有抗刑这一条,还是抵抗不了身体的反应。何况青吏本来就是一个怕疼的人,可那人,就是希望他疼。
歇息了一会儿青吏再度艰难的站起来往里房走,进屋直接将自己摔倒在床上,扯过一旁的薄被便昏睡过去。
鸡公打鸣,百姓纷纷起身开始忙活着一天的活计儿。一大早,靑吏便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抬手揉揉眉角,靑吏看着自身揉皱的一身长衫,没有办法稍微整理了一下便去院子开门。
“先生,我家来信了,你帮忙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我儿子有没有出什么事儿?”靑吏刚来这里时,便花光了身上的所有积蓄置下这一处残破的小院。为了生计在街上摆摊为他人读信代笔,一来二去乡亲都知道靑吏是一个读过书,会写字念信的人。偶尔有人需要便给几文钱,让靑吏读读来信或是代笔写写嘱托,靑吏也不计较多少。
接过隔壁李婶手中的信,大致浏览一下,扯出一抹笑容对着李婶道,“李婶儿,放宽心,是仗打完了,你家儿子平安,要回来了,说让你去跟陈家姑娘说一声,他回来了就娶她。”
李婶儿刚听到自家儿子平安归来的消息不禁落下泪来,双手合十赶紧说道,“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可听到儿子交代的事儿,李婶儿不禁感慨一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陈姑娘等不了,终归有其他人适合。”李婶儿拿出两个鸡蛋和几文钱,塞到先生手里,“谢谢先生了,谢谢先生了。”靑吏也没有推辞,看着李婶儿回到自家小院,靑吏在门口站了站。
刚来这里时,就被热情的乡亲拉去参加了宴席,结亲的正是陈家姑娘,嫁给了街上的一户稍微富裕的人家。可谁曾想到,都以为回不来的人如今平安回来了。平安归来满心欢喜的下聘迎亲,却不知心上人早已嫁作他人妇。
靑吏想到骑在马上风姿飒爽,英气勃勃的他,你也平安归来了吗。
摇摇头,靑吏转身回到院子,简单梳洗便去到街上,在巷落槐树下摆出一张椅子,一张桌子,这就是靑吏代为书信的小摊儿。
风轻轻吹,带起槐树的叶子飞舞,人们走过又回来,看着各有忙碌的人们,靑吏昏昏欲睡,难得的没有想起曾经的人、事情。天气渐冷,人们不愿在街上逗留,靑吏站起身整了整衣衫,打算去到常去的面馆,吃上一碗面便回去歇息了。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靑吏就算不摆摊,有需要的人也会找到靑吏的家,请求靑吏代为帮忙。
“师傅,照常一碗清水面。”靑吏坐在面棚下的桌子旁。“好勒,先生,今天这么早就出来了。”
看着师傅熟练的和面抻面,靑吏笑了笑,“今儿天气好,出来走一走。”师傅憨厚的回应道,“今儿出太阳了,日后就该冷了,先生过冬的棉被做好了没啊?”这街上的人都了解,一年前来的一个青年先生,身子不好,没有多余的银钱生活。能帮衬的就帮衬一下,刚开始的时候靑吏为他人代写书信没有收取过钱,实在是大婶儿们看着清秀的小伙儿心里怜惜得不行,一来二去也成了街上不成文的规定。
靑吏温柔的笑了笑,“已经订好了,过几日就去拿了,日子越来越冷了,熬不住啊。”师傅把面端上来,正经说道,“先生应该锻炼锻炼,瞧我每天揉面身子到出不了什么毛病。”
靑吏看着面上卧着的鸡蛋,笑笑没有说话。身子是在哪个时候就已经透支的,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世间多活几日,只要开心,何必自找烦恼。
倒是一旁的农户笑道,“师傅,人家先生本来就是读书人,那像我们这样出苦力的。”师傅听了这话倒也不恼,只憨厚的笑笑继续抻面。
南夏国,虽然是文武皆崇,可就是在上高祖说了一句“武可定国,文可治国”的话,读书人地位也是高出一般人太多。想着那个时候,那人在一旁盈盈笑靥,“靑吏啊,今天的《儒家》背到哪儿了,背不出来可是要挨板子的”。靑吏无奈笑笑,那时候的闲来戏玩,却成了现在生计的来源,还赢得了一村人的尊敬之心。
吃完饭跟村民闲聊后便把小摊收拾好打算回家了。走到小巷竟然看见一个年仅十一二岁的小孩卧在角落中,靑吏走上前,握住小孩儿的手腕,寒气入体,体弱。腿上刀伤,深刻见骨。幸好现在是深秋,伤口不至于发脓溃烂,一直没有治疗,已经是引发感染发热了。
靑吏扶起他,将手探了探额头,果然。看着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儿,靑吏难得的轻蹙眉头,无奈,只好搀扶起,进屋。
拧干毛巾,擦去脸上的痕迹,拿出箱子里的药,看着药瓶,以备不时之需,竟然在这时候用上了。
为他包扎好后,靑吏耐住不困意,伏在桌上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