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个刁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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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时候，皇宫里的海棠开得正艳，略微开始暖和起来的风时常醺得人昏昏欲睡。
殷握瑾穿了一身淡青色的常服坐在杨继后身边喝茶，一旁的空地处是着劲装打扮的六王和七王正比比划划的切磋身手。年岁相差不大的青年皆面容清俊长身玉立，你来我往间的身姿也是令人赏心悦目，惹得周边的侍女们都低着头不好意思去看，却又心里痒痒着想要偷偷去瞧一眼。
“他们两个不省心的，一见面就要打。”容貌端庄婉约的女子偏头看了一会儿后，露出有些无奈的模样看向陪她坐在一起的殷握瑾，金红衣袖下的一双保养良好的手轻拿着茶盏贴在唇边抿了一口，杨继后语气里带着调笑开口，“打便打了，还偏生要在本宫这一亩三分地上面折腾，说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
殷握瑾笑笑不说话，倒是刚刚还打得火热的两人听了后忙收了手。穿了紫金绣蛟龙纹饰上衫的七王殷揽月先对着对面的六王翻了个白眼，然后几步小跑到杨继后身边，笑眯眯的仰着脸让杨继后拿出帕子来给他擦脸：“母后可别误会了，儿子这是看六哥不爱说话，才想着多用肢体交流交流，省得兄弟间都生分了。
对此六王殷怀瑜并不打算发表什么看法。
“狡辩。”杨继后倒也不纵着他，拿着帕子的手指在殷揽月的眉心点了点，然后拉着还不安分的七王坐在自己旁边，“就知道欺负你六哥这个老实人。”
老实人？殷揽月闻言瞪大了狭长的凤眼，看了看面前温婉的母妃，又看了看拿起茶杯掩饰地遮住嘴唇笑弧的五王殷握瑾，七王只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全大殷最大的笑话。
若是殷怀瑜这个一声不吭就能背后敲人闷棍还不被发觉的老狐狸也能被叫做老实人，那这世上就没有奸诈之辈的存在了。
然后殷揽月就看到“老实人”殷怀瑜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到自己母后面前。
“前几日得了一枚极品东珠……就想着给母后做个小玩意。”脸上向来没什么表情的六王把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支纤长华贵的双股金钗，钗子顶端的一枚莹白色的珠子圆润剔透，周围金线绕成的牡丹更是精巧逼真，“这钗子的末端有一个小的关节，取下来后可以当做小一些的匕首使用，母后可以拿来防身。”顿了顿，六王瘫着脸在七王一副“这家伙跟我争宠”的目光里使出致命一击，“这是儿子亲手做的，希望母后不要嫌弃。”
七王：“……”本王早说了这家伙是个闷声发财的，争起宠来也一套一套的！
“瑜儿的手艺越发精巧了。”杨继后看上去对那支金钗很是喜欢，拿在手里端详把玩了许多时候才放回去细细关好盒子，“只是你也不能总是摆弄这些奇技淫巧的东西，你父皇向来不喜欢你过度沉迷这些，不如还是让你父皇给你在朝中安排一些重要些的差事，也多为他分分忧。”
“朝中的事母后不必太过于为我们担忧，儿臣和六弟都有自己的考量。”一旁一直没有怎么开口说话的殷握瑾眨眨眼笑起来，玉一般通透温润的青年笑起来时的模样很是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里满含了脉脉柔情的时候，就仿佛这个人眼睛里看的全是你，心里面所关怀的也全是你，“倒是母后，儿臣瞧着您面色不是那么好，可是昨夜没休息好？这几日夜里面常有落雨，母后要仔细些别受了风寒。”
青年的关心很是真挚，杨继后听着便也勾起唇角——她原本是生于京城之中，只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却如同水乡小城的女子一般清秀温婉，哪怕是这个时候她已经年过五十，但眼角的细纹和微微松弛的皮肤也不能磨损她的美貌，反而更能让人感受到她身上那些水一样柔软温和的气质。伸手轻轻碰上殷握瑾的鬓发，杨继后似乎是轻叹着开口：“这些孩子里面，也只有你最细心懂事。”
“我呢我呢？母后怎么不夸夸我？”一边不甘寂寞的七王抱住杨继后的一只手臂，张扬俊美的脸凑过来满是委屈，“难道母后更喜欢六哥七哥？”
“你？最不让人省心的就是你。”杨继后拍了拍七王气鼓鼓的脸，脸上的表情又是疼爱又是无可奈何，“你三哥今日入宫了你可知道？”
“三哥在宫里？”殷揽月这下是真的愣住，他放开杨继后的衣袖，有些不解地开口问道，“那我怎么没见到三哥？”
一旁的殷握瑾和殷怀瑜也露出疑惑神色，按理说昨天三王殷执珞才刚刚被召进宫，今天怎么又被叫过来了？
“你三哥一早就来过我这里请安了，这时候应该是在校场那边。”杨继后慢慢整理着自己被七王碰乱的衣袖，垂下眼睫时脸上的神色莫名，“说是陛下吩咐的，叫你三哥去教导一下小世子的骑射，不出意外的话，这几日你三哥应该会常入宫中吧。”
“小世子？殷久宁？”殷揽月想了想便想到了“小世子”是谁，毕竟在这皇宫之中，能够有资格让洪晟帝亲口吩咐三王指导骑射的也就只有住在羲和殿的那一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殷揽月的面色冷了下来，眉目华贵倨傲的青年坐在那里，眼眸流转时的波光仿佛是入冬时凝结的霜一般。懒洋洋的整了整自己束紧的袖口，殷揽月站起身，漫不经心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对着杨继后行礼告退，“母后，儿子想去校场那边看看三哥，就先不在这里打扰母妃赏景喝茶了，儿臣先行告退。”
“那儿臣也不多打扰了。”和殷揽月一同站起来的是五王六王，这一对容貌相同但性子却千差万别的双生子对视了一眼，在看到对方眼底的考量之后便同样起身打算与七王同去。杨继后似乎也知道他们几个的想法，挥挥手放行道：“去吧去吧，下次可别这么一起过来烦本宫了，小心本宫关了大门不你们一个个的全关在外边吹冷风。”
“母后才舍不得儿子吹冷风呢。”笑嘻嘻的七王临走前还不忘和自己的母后逗趣，然后被无比默契的五王六王架起手臂打包拖走，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看得身后的杨继后忍不住掩住嘴角笑得不能自己。
那头的殷揽月被一对双生子拖行了一段路之后就挣扎开，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臂一边小声嘟囔：“你们可轻一点儿啊……”
“七弟常在兵部操练，想必身体也不与平常人一样软弱不堪吧？”殷握瑾抬手轻轻抚开衣袖上的褶皱，眼尾上挑的凤眼在眯起眼轻笑时在殷揽月眼里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
“嗯。”这是另一边应和兄长的殷怀瑜。
“这个根本就是两回事……”殷揽月自觉说不过这两兄弟，一边整理好自己身上衣物，一边仿佛不经意一样开口提道，“倒是三哥那边，不知道父皇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提起洪晟帝，殷握瑾和殷怀瑜两人先是沉默片刻，本就少言寡语的殷怀瑜垂了眼不想说话，而殷握瑾则偏头看了一眼周旁的梨花，看着风卷起片片雪白落进泥土，青衫玉立的五王轻声开口：“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温润缱绻的眉眼在染着梨花甜香的暖风里舒展开来，殷握瑾宛转着眸光，那般晓风霁月的模样比较于青竹绿柳更加清透明净。一众人行至校场时，几乎只是一眼，所有人便注目到了那个红衣明艳的少年身上——仿佛是理所当然一般，那个孩子的存在便理应吸引众人目光。
于是殷握瑾笑了起来。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再一次重复，声音细小得只有身边的六王和七王隐约听了清楚，“父皇有再多的想法，也会有他力不从心的地方，反正父皇的目的只是要将那个位置传给他最心爱儿子的血脉而已。”玉石碰撞般清冽的嗓音语调温柔，只是再动听，也不能掩盖掉玉石本就冰冷的本质，“只是一个位置而已，只要我们想要的拿在了手上，那个位置上坐的是谁，都没有关系不是吗？”
不远处，骑在马背上的少年拉开长弓，手中的利箭倏忽间脱手而出，夹杂着寒芒射中几米外的靶子上。
“三叔叔快看，阿九做的好不好？”
阳光下一身红衣的小世子笑靥灿烂，他坐在高高的马背上，风吹过时扬起的衣衫一角如同燃烧的火焰般艳烈灼目。忽然的，殷久宁转过头来，便正好看见站在校场一边的殷握瑾三人。
正巧对视上的几人先是愣了愣，还是殷久宁最先回过神来，面上还带着些许红晕的少年挥了挥手，弯弯了眉眼露出的笑意在明媚绚烂的春日里盛放开来，就像是刚刚在杨继后宫中看过的那开得正灿烂的垂丝海棠，那般明丽张扬的颜色，只一眼就能深深刺进人眼中心底，然后再也拔不出，忘不掉。
殷握瑾突然便觉得，那应该是这皇宫里最明媚的春光。
几人正相对无言着，骑在马上的殷久宁突然再一次拉满弓弦，只是这一次，他的视线却是正对着自己的三个皇叔这一边——小世子微微眯起双眼，黑亮的眼瞳中光芒认真到竟有些冷冽，然后在三人不曾反应过来的时候，殷久宁猛地松开手，满如圆月的弓弦一时间退回原本的紧绷模样。
对面的三位王爷一时间只感觉满身的冷汗，不等性子最急的殷揽月开口，不知何时同样骑马来到殷久宁身边的三王殷执珞首先抬手捏住了小世子的鼻子：“胡闹。”
看似责备，语气却是温和得紧。
“是五皇叔他们自己吓唬自己，侄儿手里明明没有箭的。”殷久宁被捏住了鼻子说不好话，一开始冷冽的瞳光也变成了委屈，“只是开个玩笑嘛……五皇叔也没有生阿九的气对不不对？”
其实真的有被吓了一跳的五王殷握瑾难得梗了一下，但看到小孩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可怜模样，向来“温柔体贴”的五王只能让自己弯起嘴角：“自然是不会生阿九的气。”
然后鼻头被捏的红红的小世子便露出笑来。
“所以说还是五叔叔最好。”笑靥灿烂的小世子翻身从马背上蹦下来，那一蹦惊得一旁的三王和下面的五王连忙伸手要去扶他，却还是没能接住。所幸殷久宁也没出什么事，下马后直接整个人都撞进殷握瑾的怀里勾住他的脖子，仰着脸的少年笑容太明亮，一双眼也是闪闪的仿佛藏了星子一样发着光，“我最喜欢五皇叔了，嗯，除了皇爷爷和母妃之外最喜欢了！”
这个时候殷握瑾忽然感觉，如果这个孩子一直像是这样看着他，把他当做最亲近的人信任的话，不管他做了什么，他都不会同他生气。
只是可惜……
可惜殷久宁总有一天会长大。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十个刁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