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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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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堕入地狱是何感受?每每想起黎吧啦,忆及那个妖娆少女判若两人时的戏谑,由始至终不过拿他作乐。更有甚者,最后死于非命,不曾予他半句解释,便感十八岁那年的夏天,宛若梦魇。浑浑噩噩,随波逐流。望不见尽头,亦不知自己可有归处。纵是经年后,小耳朵再度出现,好似终有可能破茧重生。但一切的一切,还是因他误入歧途后的放纵,化为乌有。直至那天,一如往常,吊儿郎当,途经闹市。望见一个老人倒在地上,紧攥前襟,神情痛苦不已。环顾四周,见路人踯躅不前,甚至都不愿打电话叫救护车。不禁轻蹙眉头,径自上前,却被一个中年人拽住衣袖。
“就不怕他使诈?“
这年头碰瓷的事儿太多,还是慎行,少管闲事为妙。许弋低眸。说起来,他也不是热心肠的愣头青,甚至因着不寻常的阅历,比同龄人更世故,深谙这个世界不堪入目的一面。然而,想起当初被黎吧啦戏耍,在酒吧内恣肆的照片迅速流传于网络,铺天盖地,最终害得本便抱恙的母亲心梗,未过多久,便撒手人寰。终是无甚迟疑,甩开中年人的手,微微一笑。
“我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看似玩世不恭,眸内却是苍凉一片。边掏出手机,拨通112,边毅然决然上前,依据早前特意学过的应急处理,扶呼吸苦难的老人半卧在自己身上。手头没有止血带,只得抽下风衣上的腰带,轮流结扎四肢,减少回血量。默然守候,直至救护车赶到,医护人员遍寻无着老人的身份信息,只得好人做到底,跟上车去。最后还自掏腰包,垫付急救费用。望着银行卡余额瞬间归零。还差两百,只能将这月的酒钱也一并赔进去。不禁苦笑,看是要喝西北风了。非但如此,估摸着下月的房租也悬乎,指不定要被脾气暴躁,三天两头嚷嚷着房价飙升,自个儿三年未涨房租,委实不划算的房东捏住话柄,扫地出门。不禁扬首,深深一叹。
滥好人呐。
摇头自嘲,却无悔意。因适才所为,好似亲手救了当年岌岌可危,自己却是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她痛苦离去的母亲,如释重负。当重症监护室内,老人苏醒。一通电话,叫来自己的秘书,当面致谢。适才惊闻老人原是闻名上海滩的那栋清幽雅致的花园老洋房的主人,更是收藏界德高望重的古瓷鉴定专家,出外散步,忘记随身带药,方才倒在十字路口,麻烦到他。不禁惊愕,这算哪门子的神转折?十分钟前用身上所剩无几的钢镚儿买的便当也失手落地。
碰瓷儿。
脑海顿时浮现这三字。也不知谁碰谁。总之,老人命秘书留下他的联系方式。康复后,当真请他去洋房做客。原以为道个谢,客套一番,请来相熟的淮扬菜大师做了一桌席面,盛情款待,已是受宠若惊。没想到饭后,当面两清垫付的急救费,解他燃眉之急之余,还问他在何处高就?有无意愿,搬来这里和他一起生活。
“不过……”
虽说卖酒可以提成,一月下来,收入不菲,但在酒吧打工,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天一中学的资优生,也该走更适合他的路:“遇见黎吧啦前,你曾是那所学校的翘楚,足以保送B大不是吗? ”
揭人伤痛,虽不地道,但解铃还须系铃人。将秘书调查后的结果,包括他母亲和张漾养父之间的渊源,悉数告之。令许弋惊诧。难不成,黎吧啦当年刻意接近他,是张漾刻意安排,报复他们母子?不过心中怨怼,自己的人生竟因一场误会,天翻地覆,却又听闻张漾养父一生坎坷,诸多不易。甚至为了自己的母亲,等同终身未娶。怒火消弭于无形,凝怔良久,终是低首沉默。
糊涂账。
暗叹那个年代,各有各的无奈,又各有各的执拗。孰是孰非,亦难清算。故而刹那间萌生去北京找张漾算账的念想,也就此搁置。
“就这样吧。“
别再让他看到那个自作聪明,未有弄清来龙去脉就毁人前程的混球。
双手抱胸,眸光寒漠,到底意难平。又听老人笑言,洞彻当年事,方可解心结。长吁一口气,确实如此。放下戒心,正襟危坐,求问老人,彼此不过萍水相逢,举手之劳而已。适才为何有那一说?老人颌了下首:“处浊境,犹存善念,难得。“
秘书亦从付费处得悉青年垫付那笔急救费,可谓倾其所有。令许弋赧然笑笑。比起一个人的生命,那点儿积蓄微不足道。大不了,从头来过。不过……
忆及自个儿逆言灵,房东当真催账,甚至旧话重提,趁机涨房租,便一个头两个大。当老人提出同等租金,搬来自己这里,当要舒坦许多:“我手头有个项目,正好需要一个助手,替我整理资料。”
令青年动容。既不欠人情,又能摆脱房东,不再看人脸色的好事儿,若是推却,也未免矫情。故而思量片刻后,点头应承。回那老弄堂石库门,收拾好为数不多的物件,迁入花园洋房后,还主动揽下一些家务活,令老人家中同样上了年纪的管家也轻松不少。
“个小宁又乖又来赛。”(这个小孩又乖又能干。)
私底下,不吝赞许。老人亦觉自己眼光不错。尤其那日请他吃饭,举手投足,不经意流露出的教养,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孩子。兼之上手后,心细如发。不论何等繁琐的工作,都一丝不苟,尽善尽美。令秘书都刮目相看,到底是享誉海内外的名校资优生。当面称道,是颗好苗子。
“秦老您有意栽培他,做您的接班人吧?”
处理完公务,闲坐品茗时,秘书笑问老人,可是相中这个年轻人继承衣钵?老人含笑摇首:“随缘。”
虽说颖悟绝伦,或有可为,但古瓷鉴定是条孤寂且又枯燥乏味的长路。更何况许弋当年在天一中学,以理化见长。无意勉强。他的人生路,当由他自己做主。
“出国,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吧。”
当年高考失利,若要重新捡起那些遗忘已久的科目,委实不易。兼之许弋今年二十有二,别人都大学毕业,步入职场。他却要复读,且未必可以一考即中,进入理想的学府。还不如出国读语言学校,然后考托福或雅思。以他的底子,以及过去在酒吧里和老外打交道,已然纯熟的口语,想必一年半载,便可申请到不错的学校。
“就当报答吧。”
正如许弋当初所言,金钱在生命面前不足为道。他这条险些殒没的老命及恩情,又岂是金钱可以衡量?更何况老祖宗都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故而笑睇眼神复杂的青年:“若有负担,来日还我便是。” 此间无须顾虑。一切手续,秘书会替他办妥。故而数月后,许弋便踏上异国他乡的土地。下了飞机,犹感云里雾里,此间所见不甚真切。兴许,只是他黄粱一梦?捏了捏手背,疼得慌。方才确凿梦魇已然一去不复返。他许弋,当真破茧重生。
“定要混出个名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