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5、第三五章 蛮姜豆蔻相思味 ...
章怀春与金琇莹才行至关着明桥的那间屋门外,那屋里头便传来青楸与明桥的交谈声。
“明桥,你昨夜至今便未沾一粒水米,好歹吃一些吧。这可是雕胡饭,淋了牛尾汤的汤汁,还加了你爱吃的干笋。这雕胡米是我们女公子从雒阳带来的,她自己都舍不得吃,头一个便拿出来给你吃了。你忒大的人了,可不兴这般赌气。”
“她若不放我出去,我倒情愿饿死!”
话音落,章怀春便听见青楸长叹了一口气,那屋里也静了下来。
“这郎君好大的气性啊!”金琇莹笑对章怀春道,“你将他关了整夜,他这气,怕是只有你能顺了。”
章怀春没理会她的揶揄,一手推开面前的那扇门,那屋内的两人便纷纷朝她望了过来。青楸微怔过后,忙趋步相迎:“女公子。”
章怀春看一眼屋内那个冷淡无礼到对自己视而不见的郎君,又垂眸看向面前的婢女:“他还是不肯饮食?”
青楸点头:“如何劝也无用。”
章怀春蹙着眉头没再说话。
却是金琇莹将青楸拉到了屋外,附在她耳边道:“不是怀儿,甭管谁劝也无用。人是怀儿关着的,那便让怀儿去劝,我们在外头等着便是。”
“是我未能办好女公子吩咐的事,如何能让女公子来为我善后?”青楸觉得不妥,不赞同道。
“哎呀,姊姊你是真有些迂!”金琇莹叹息一声,转而伸手在章怀春肩头轻拍了拍,“我与青楸在外头等着,屋里那个是在与你赌气,也只能你去哄了!”
章怀春虽不愿与明桥独处一室,但也知金琇莹这些话并非信口胡诌。她缓步行至明桥面前,便在他身旁的榻上屈膝坐下了。
看着榻上案几上的茶水饭食,她伸出两指在这些碗碟边轻触了触,而后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明桥,用一副不容拒绝的口吻道:“趁这些吃食还未凉透,坐下好好吃饭。吃完了,我再同你说正事。”
明桥一句“我不吃”在嘴边滚了几滚,却在触到她幽暗似深渊的双眸时,只能将那句赌气的话又咽了回去,最后老老实实坐下用饭。
金琇莹在外看章怀春没费什么唇舌便灭了明桥的气焰,遂小声对青楸道:“你瞧,这便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你可将心放回肚里了。”
***
明桥心里毕竟还堵着气,再香软的雕胡饭,入了他口,他也觉味同嚼蜡。
但想到这屋里只有他与大春姊姊,她的眼中又只有自己,他的一颗心便好似一根被点燃的爆竹,心跳早已失了序。
入口的汤水饭食,他已尝不出是酸是苦、是甜是咸,只知是美味的。
这一顿饭,他用得极慢极斯文。而她,也不曾催过他。
微风悄无声息潜入屋内,搅乱了地上斑驳光影,光影流淌,模糊了他与她之间的界限。看着她沐浴在日光下的脸,他不由想起了多年前亲手雕凿的那尊神女像。
神女没有悲喜,只是平静又漠然地俯瞰着尘世的一切。
此刻,她在看他,眼中亦无悲喜,仿若一尊冰冷的石像,失了血肉和灵魂。
她俨然是在发呆神游,心思早已不在他这里了。
看她这般模样,他只觉心慌,唤了声:“大春姊姊!”
连唤了三声,他才看到她那双呆滞空茫的眼里重又有了光,落在他脸上的目光,亦有了一丝神采。
“你用完饭了?”章怀春混沌的心绪渐渐清明,看案几上所剩无几的饭食,讷讷问。
明桥点头:“用完了。”
他用茶水漱完口,继而将案上杯盘碗碟皆撤走了。简单收拾完饭后残局,他并未回到榻上坐下,直接以地为席,就在章怀春身前屈膝坐下了。
较之在榻上与她相对而坐,他更喜欢坐在她一低眉、一俯首便能看到他的地方。而他,也只需一仰头、一抬眼,便能将她的面容神色尽收入眼底。
“姊姊,”他抬眼向她看去,朝她露出了两颊边的一对浅浅笑涡,“我们可谈正事了。”
章怀春闭目敛神定息,良久方睁眼,定定看着眼前的郎君:“明桥,我给自己留的时间不多。你若想夺回乌孙昆莫之位,那便照我说的做。”
“姊姊为何总说自己时间不多了?”明桥隐隐猜到了她的打算,心中惶恐又慌乱,“这世上,已没了姊姊牵心挂念的人么?姊姊不想与家人团圆、与郑郎君重聚么?”
“你懂什么?”章怀春眉眼骤冷,声音亦如同裹了霜雪一般,透骨冰心的冷,“你也休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他!”她提裙下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人,“你既不愿依我之计行事,我也不想再同你多费唇舌。今日,你出了这里,你之行事便再与我无关。不过,你若想坏我的事,我是不会念着你我往昔相识的那点情分的。”
明桥只觉她的目光似寒风灌满他身,话语更似刀子扎穿他心。她依旧是一副宁静慈悲的菩萨相,只是心似已变成了石头,顽固,冷硬。
他见她的身影快要踏进外头那片明晃晃的天光下,不由敛眉低叹,终究还是选择妥协。
既然不能将她留在大汉,那便将自己留在她身边吧。
“大春姊姊。”
章怀春抬起的右脚尚来不及跨过横亘在身前的门槛,明桥的声音便随风送到了她耳畔。
她收脚回身,他已从地上站起,目光穿过空中浮动的尘埃,直直落在了她脸上。
“我都听姊姊的。”明桥的神态语气无比郑重,“一切都依姊姊计划行事。”
章怀春眉心微动,不问他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只静静看着他,良久方道:“既应下了,便没了反悔余地了。”
“不反悔。”
若帮他夺回乌孙昆莫之位、维持大汉与乌孙的同盟关系,是她未竟的事与未了的愿,那他便依了她。至少,在事未竟、愿未了之前,她便还不会寻短见。
而他,只要老实乖顺地留在她身边,方有机会让她心中生出更多的愿与念。
有愿,有念,才有生机。
但是,想起她方才变脸时的模样,他仍是心有余悸,又满是委屈地看着她道了一句:“姊姊,你方才……忒凶。”
“什么?”章怀春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她或许霸道专横,或许冷漠绝情,却从未有人说她“凶”。
明桥一句她“忒凶”,让她有些恍惚:“你是说我凶残可怕么?”
明桥摇头,唇角微牵:“是说姊姊可亲可爱。”
闻言,章怀春脸色骤变:“莫要在我跟前油嘴滑舌的!”
明桥见她被自己一句话气得脸面通红,心底反而高兴——她还会生气,依旧是个生动真实的人。
生气的模样,凶他的模样,于他而言,可不就是可亲又可爱?
但他得适可而止,不能得寸进尺。否则,她若真生气了,依她如今这比石头还冷硬的性情,怕是不会同意他留下了。
因此,在受了她的训斥后,他也变得颇乖觉,主动询问:“我如今一切听姊姊的,那我该以何种身份留在姊姊身边?”
章怀春早便为他捏造了一重身份,见他问,遂不假思索道:“使团里本有冶铁匠和织室女各二十人,但因里头有人不服水土染了病,我上回已遣了些人回去,你便以冶铁匠的身份留在使团里吧。”
“冶铁匠固然能掩藏我的身份,但我不能像阿姊那样留在姊姊身边么?”明桥道,“姊姊所行之事太过危险,我留下来,也能与阿姊一同保护姊姊。”
“你乃男儿,如何能留在我身边?”章怀春回到榻上坐下,耐心劝说,“明桥,你的安危比我重要。你只有以冶铁匠身份随我去乌孙,才不会引来素光那些人的猜疑。事成后,你便不必再藏头露尾的了,而我,也算是没有辜负姨母的期望。”
明桥只是摇头,亦再次在她身前席地而坐,紧紧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答应,姊姊。”
“你不答应也得答应!”章怀春眉心紧蹙,态度强硬,“你既说了一切依我计划行事,那便听我安排!不然,我也不敢将你留在使团里了!”
她虽态度强硬,但明桥也不愿在此事上妥协,满不在乎地笑道:“不留便不留!姊姊若不肯依我,我也会让你出不了玉门关!”
此时,他也不顾章怀春被他气得发白的脸,朝她膝行几步,自下而上望着她的眼,语气似春水般轻缓低柔:“姊姊,你真不明白我费尽心机去争那王位是为了什么么?素光求娶你,你也不明白是何缘故么?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瞒着姊姊了。
“我那因姊姊而生的心病,至今未愈,病情反倒愈发重了。若姊姊仍是一意孤行,要用自己的性命帮我夺位,那我便要将姊姊藏在一个谁人也找不到的地方了。如此,姊姊还是不愿让我以侍御身份留下来么?”
章怀春不待他说完,便嗖地起了身。却因起身起得太急,她又跌坐在了榻上,向来平静似水的面容犹如破碎的镜面,充斥着羞赧与忿怒。
也不知是否是方才跌在榻上时崴了脚,她曾折疡的右脚脚腕处似被人敲碎了骨头,竟疼得她无法站立了。
“姊姊,你怎的了?”明桥见她疼得咬唇皱眉,又弯腰去触探按压右脚脚腕,忙探身询问,“是方才崴到脚了么?”
然而,章怀春一见他靠近,便如临大敌,冷斥:“离我远点!”
明桥见她眼中较从前更甚的冷淡厌恶与排斥抗拒,只觉心如刀剜。他不动声色地敛起眼中晦暗不明的神色,起身退了好几步,轻声询问:“需要我唤金女娘与青楸进来么?”
“不用。”章怀春紧攥掌心,平复着心底翻涌的情绪,许久,方心平气和地问了一句,“明桥,我最后问你一回——你是否愿依我计划、听我安排行事?”
明桥掀眼看着她,语气分明很弱,目光却亮得灼人:“只要姊姊答应让我以侍御身份留在姊姊身边,往后,姊姊指东,我绝不往西。”
“你是男儿,如何能以侍御身份留在我身边?”章怀春眉头深锁,语气坚决,“除了我身边,你可以任何身份留在使团。”
“可我只想留在姊姊身边!”许是已将自己的心剖了出来,他如今已不在乎是否会被厌恶、被痛恨,坚持道,“姊姊也不必担心我的男儿之身会给姊姊招来闲言碎语,我可扮成女娘供姊姊驱使。”
听及,章怀春双目圆睁,目光怔怔定在他脸上,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明桥面上露出了几分羞赧之色,却仍是强作镇定地重又说了一遍,“我可扮成女娘供姊姊驱使。”
见章怀春仍是一副不可言说的表情看着自己,他继续道:“幼时,阿母嫌我三天两头便弄鬼掉猴的,为约束我的性子,便爱将我扮成个小女娘,让阿姊们带着我去耍。姊姊也夸我生得就像小女娘那样玉雪可爱,时常会将我带回家;二春姊姊还常怂恿我爬树去摘柿子。有回从树上摔下来,还是姊姊亲自为我包扎的伤口。只是,姊姊后来便被召入宫了,再回侯国,便不再似从前那般亲近我了。”他目光灼灼盯着她,“姊姊,你可还记得那些年的事?”
不是他提及,那些早已被岁月尘埃掩埋的年少旧事,章怀春几乎要想不起来了。
从雒阳回到暌违已久的侯国,那时的明桥已失去了他的阿母。当年迈着蹒跚步子追在她身后、唤她“大春姊姊”的“小女娘”也不见了,她见到的是一个叫“明桥”的小郎君。
这小郎君也爱追在她身后一声声地唤她“大春姊姊”,也会翻墙爬树采摘她家柿园里的柿子,也生着一张难辨雌雄、面团似的脸。但“小女娘”终究是长大了,长成了让她陌生的小郎君,从身到心,皆与她不同,她自也无法再对他生出亲近之心。
而那时的她,因阿父时常在她耳边念叨着豫章郑氏二郎君,隔三岔五便将那郎君的文章诗赋誊抄给她过目,她那颗情窦初开的心,早已被那素未谋面的郎君塞满,似明桥那般无一丝斯文样的小郎君,又如何能入得了她的眼?
况那时的明桥如此年少,她又怎会对他生出旁的心思?
如今,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更难对他生出男女间的那点心思。
她静静凝视着他的眉眼,依稀想起了他幼时扮作女娘时的模样。然而,触到他满含期待的目光,她却垂眸避开了他的眼,低声回道:“我不记得那些事。”
闻言,明桥眼中的光芒倏地灭了。
片刻后,他却弯弯唇角笑了:“我记得便够了。”又言归正传,“姊姊不如给我一个留在你身边的机会——若我的女娘扮相让姊姊辨不出男女,姊姊便应了我,如何?”
“何必多此一举?”章怀春不为所动,“你让我来辨,那便还是我说了算。”
明桥扬眉笑道:“那姊姊便让我试试,也好让我彻底死了心。”
同他纠缠了许久,章怀春已有些筋疲力竭,只得点头依了他:“随你吧。”
明桥喜不自胜:“多谢姊姊!”又道,“不过,还得请姊姊让青楸帮我梳妆打扮一下。”
章怀春依旧点头应了他的请求。
明桥再次谢过,又体贴劝了句:“那姊姊便先回去歇一歇吧。我换装梳洗后,自会去寻姊姊。”
章怀春看他一副兴致勃勃又成竹在胸的模样,目光复杂地打量了他片刻,却是道:“我就在这里等着。”
***
青楸带着明桥去梳洗换装没一会儿,明铃便将明森带到了章怀春面前。
对于这个常年在外的明家二公子,章怀春的记忆早已模糊。但明家人无论男女,天生一副好面孔,眉眼较汉人皆要深邃些。
眼前这明家二公子即便已至而立之年,面容也因长年累月风吹日晒而多了丝沧桑,却也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个玉树临风的美郎君。只是,在明家一众深目高鼻里头,他的面孔更像汉人,面容要更清雅秀气,眉眼也更温柔平和。
章怀春只与他简单寒暄了两句话,他便直说了来意,言说她不该插手乌孙使团内讧一事,更不该在朝廷尚未下令前,便偏帮一方去毒害另一方的人。
章怀春听他话里已然有指责之意,倒也不恼,平心静气道:“将虽受命于君,但将在外,君命也有所不受。将军戍边多年,该比我更明白其中的道理。我以公主之身奉命和亲乌孙,也是佩绶挂印的持节正使,在大局面前,有便宜行事的权柄,将军也该配合我行事。”随即便抛出了一个问题,“将军不想彻底绝了匈奴之祸、还边关太平么?”
明森并不信这个自幼娇生惯养的闺中女娘能知兵事、懂谋略,讥讽道:“边关战事非儿戏,亦非行医治病,公主凭意气偏帮乌孙翕侯一方,助他一方打压异己,倒像是公报私仇。公主当知,你的一举一动皆关乎着我大汉与乌孙的同盟关系,在如今这多事之秋,更牵连着边关千千万万吏民的生死,如今绝不是与乌孙撕破脸的时候。”
“公主并非是要与乌孙撕破脸,是要帮明桥夺位。”明铃接过了他的话,徐徐道,“匈奴大军压境,西南羌人也趁机叛乱,凉州四面受困,朝廷的援兵也不知何时能到,元气尚未恢复的凉州军其实撑不了多久。若是我们能在朝廷援兵到来之前,助明桥顺利坐上乌孙昆莫之位,大汉的兵便能自乌孙攻入匈奴后方腹地,乱了匈奴阵脚。如此,也能解了凉州的困局。”
“夺位哪有那般容易?”明森嗤笑不已,“那还不如直接取了明桥的人头送给素光,轻便省事,事半功倍。”
明铃顿时哑口无言。
这个阿兄,对明家当年将明桥送去乌孙的决定,一直颇有微词。在他看来,明桥归乌孙,与历来被迫和亲款塞的公主一般,是折辱了明家男儿的志气。
明家男儿,不该如此窝囊、委曲求全。
“公主,”明森再次开了口,紧紧盯着章怀春问,“我听这驿站的置啬夫说,明桥因对公主不敬,被公主关了禁闭,他被关在何处?”
“阿兄要见我?”
章怀春正要回答,一道声音便自屋外传了进来。
循着声音,屋内众人不约而同向外望去。门外那“女娘”身形高挑、姿容姝丽,抬脚迈入屋内之际,她也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她”的目光落在明森脸上时,前一刻还威风凛凛的将军,竟不敢与之对视,慌慌张张地移开了眼。
“她”再看向明铃,这位素来不苟言笑的女娘,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瞅了又瞅,只微微诧异了片刻,便已恢复如常。
却是那原本伴坐在章怀春身侧的金女娘忽起身蹿至了“她”身前,围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饶有兴致地将“她”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
“你真是明桥?”金琇莹再次绕至这“女娘”身后,在“她”身后悄声问。
明桥并未应她,径直朝章怀春走了过去。自他进屋后,她的目光虽不曾落在别处,但她的目光太沉太静,面上亦如一汪波澜不兴的湖面。他猜不透她的心思。
他与她相视片刻,便端端向她福身行了一礼:“大春姊姊,你瞧我这般模样可像个女娘?”
章怀春仍是默不作声地自上而下打量着他。他不但将满头青丝梳成了女子的高髻,竟将那两道英气逼人的眉毛也剃了,取而代之的是两道形似远山的黛眉。他本生得白皙,身姿亦瘦劲挺拔,涂了脂,抹了粉,竟真有几分女儿的风姿,亭亭秀秀。
她恍然想起了他幼时扮作女娘时的模样,糯米团子似的,白白软软、圆圆滚滚的一团。
“大春姊姊,”明桥见章怀春始终沉默不语,竟有些忐忑,“我这模样……是不像么?”
“像啊!”金琇莹见他低落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竟让她生出了一丝怜惜之意,遂毫不吝啬地称赞道,“你做男儿时,容貌不输我阿兄;做女儿时,可与你这个享有‘武陵第一美人’的阿姊齐名了!”
她眼中掩不住歆羡之色,目光落在他腰上时,再低头看向自己丰满圆润的腰身,不由皱紧了眉心。她一面隔空比划着两人腰身的粗细,一面嘀咕着:“你这细腰,真是男儿的腰么?”
她又将屋内另一男儿扫了一眼——膀大腰圆,雄壮挺拔,若不去看他那张温柔秀气的脸,便是个一拳能揍得她七窍流血、五脏破裂的威猛将军。
她正在心中暗自感慨着明桥的细腰,那个自明桥进屋便一直处于呆愣惊怔中的威猛将军忽大步上前,用他那只大手轻轻一扒便将她扒开了,转而直面明桥。
“你……你是明桥?”明森一脸的难以置信。
然而,被明桥目不转睛地盯着瞧时,他又感面燥耳热,心里似有蚂蚁在爬。明桥冲着他笑时,他更是抓心挠肝的难受,神色惊惶又不安:“你真是明桥啊!”
“如假包换!”明桥笑点头。
“那你为何是个女娘模样?”明森心头似沸水在翻腾,双目里几乎喷出火来,“你是脑子有疾,还是被邪祟缠上了?”
他本想着将人揪出去扒下这身衣裳,但一看到眼前这张较女儿还要娇艳的脸庞,他的双目又似被烫着了一般,竟不敢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那才伸出去的手掌也只能悻悻握拳收了回来。
“你赶紧换回你男儿的装扮!”扔下这句话,他又望向明铃求助,“阿铃,他最听你的话,你替我好好管教管教他!”
明铃早已从见到明桥这副女娘扮相的震惊里冷静了下来,听了明森这句话,神色不见丝毫波动:“姑母还在时,他便一直是女娘扮相,阿兄何必大惊小怪的?”
“可他是男儿!”明森痛心疾首地道,“他这般打扮,像什么话!”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嚓”的一声,他腰间的那把环首刀已被拔出,刀身紧贴着明桥的脖颈。
“将你这身衣裳赶紧给我脱掉!”他威胁道,“若不然,我便要替明家清理门户了!”
明桥不躲不闪,只是拿眼看向章怀春,泪眼盈盈地哀求:“姊姊,救我!”
章怀春喟然长叹,抬目望向明森:“他是要护送我前往乌孙的侍御,将军不可动他。”
***
明森意识到,在这里,自己是孤立无援的。
他不甘心收刀归鞘,对章怀春丢下一句:“我出去教训他一顿,再将人还给公主!”话毕,他强忍着浑身起粟的不适,大手揪住明桥后衣领,动作粗鲁地将人提溜出了屋子。
到了院中,明森便将人推离得远远的。嗅到掌中沾了女儿的脂粉香,他一脸嫌弃,撩起鱼鳞甲下的衣袍不住地擦拭着双手。一面擦,一面数落:“你真给我明家男儿丢脸!还“姊姊救我”,谁教你那样说话的?又是谁教你打扮成这般模样的?我如今看到你张脸便来气!”
明桥见他那双恨不能剐了自己的眼神,忙上前宽慰:“阿兄消消气,明家有阿兄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儿便够了。”
“少溜须拍马!”明森一见他这张脸,怒火又蹭蹭往上冒,“莫要蹭上来!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明桥不好火上浇油,颇自觉地远离了他。
思及还有要事同明桥交代,明森也将肚内那股火压了下去,尽量不去看那张脸。他负手而立,清了清嗓子,这才正色道:“雒阳有密信传来,乌孙勾结匈奴谋害公主一事,朝廷并不打算追究,所以,和亲不会终止。那密信里还说,使团里的萧太尉与那个邓傅御,皆是太皇太后放在公主身边的人。公主此番插手乌孙使团内讧一事,他二人也积极配合,难说公主这番行事不是太皇太后授意的。”
“明家在宫里还安插了人?”明桥一脸惊讶。
“你不是该将疑心放在太皇太后的目的上么?”明森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这些年了,你是丁点儿长进也没有!你看看你如今这副鬼样子!幼时,你便只知跟在人家屁股后头跑,成天‘大春姊姊’‘大春姊姊’的叫,叫了这些年,你的‘大春姊姊’可曾回过头看过你一眼?”
“大春姊姊回过头看过我好几眼!”明桥小声嘀咕,“从前,她夸我可爱;今日,她又松口许我留在她身边,还从你刀下救下了我呢!”
“你……你……”明森被他气得胸口疼,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座山峰。
他闭目深吸了好几口气,方始将又冒出来的火气压了下去,言归正传:“告诉你的大春姊姊,乌孙使团的那些人我要带走。若你们夺位失败,这些人也是我们拉拢素光的筹码。”
明桥没有异议,只道:“将萨依拉留下来。”
“谁是萨依拉?”
“乌孙使团的那个译长。”
“那个小侏儒?”明森不解,“你将她留下作甚?”
明桥道:“乌孙如今的那位左夫人是她母亲,我留她自有用处。”
明森也不再多问,只好心提醒着他:“经过龟兹时,你定会见到阿铃的阿父,他对你委身匈奴、娶了匈奴公主的事始终耿耿于怀,若是再见到你这副鬼样子,你定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他老人家打人可疼了,你自求多福吧!”
明桥目光投向章怀春所在的那间屋子,昂首,一脸骄傲得意:“我如今是大春姊姊的人,舅父要打我,还得看大春姊姊的脸色。打我,便是在打姊姊的脸,舅父动手前,还得掂量掂量打不打得。”
“好一条倚势欺人的狗!”明森冷笑,竟是被磨得没了脾气,朝他挥了挥手,“快滚去你大春姊姊跟前卖乖去吧!我看到你便糟心!”又道,“我便不去辞你的大春姊姊了。”
明桥知他身上事务繁多,也不留他,却在他转身之际,又唤住了他,一本正经地道:“阿兄,你若没有再娶的念头,便莫要耽误了金珠。”
明森步伐猛地顿住,满是不解地看着他:“我如何耽误金珠了?”
明桥看他神情便知,这个五大三粗的将军在男女之情上还是一点也没开窍,只能出言提醒他:“她想为你生男育女哩!”
明森如闻霹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一言不发地抬脚离开了这四廊院。
明桥相信他定会妥善处理此事,而自己身为局外人,点到即止提醒一回便够了。
***
屋内,青楸正在为章怀春的右脚贴膏药。
明桥只身一人回屋,章怀春向他身后张望了一眼,始终不见明森的身影,便知那人已自离开了。
“你们谈完话了?”面对女娘扮相的明桥,章怀春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他可曾留下什么话?”
明桥点头,遂将明森欲带走乌孙使团的打算如实禀了她,继而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留下了萨依拉。”
“我知道了。”章怀春不在意乌孙使团那些人的生死去留,明森既有了安排,她也不想再过问,只又吩咐明铃,“乌孙使团那译长,便暂且让萧太尉看着吧。”
明铃点头应下,又道:“公主行动不便,我先抱公主回屋。”
“你先去给萧太尉传话。”章怀春摇头,以目视明桥,“我还有些话同他说。”
明桥知晓她要同自己说什么。她方才虽当着阿兄与这一屋子的人认了他“侍御”的身份,但眼下,他仍是紧张忐忑得心口扑通扑通乱跳。
阿姊离开后,他便听她不辨喜怒地唤了一声:“明桥。”
明桥的心跳更乱了,应了声:“我在,姊姊。”
“你还是换回乔明的身份吧。”
“为何?”明桥不解,质问道,“方才在阿兄面前,姊姊分明还说我是你的人,为何转头便变卦了?”
“什么我的人!”章怀春皱眉,轻斥,“日后说话注意些!”
明桥心有不甘,但见金琇莹不住向他使眼色,他只得将要出口的质问吞了回去,眼神却是冷了下来:“姊姊是在耍我么?”
章怀春脚疼,头也隐隐作痛,强撑着精神向他解释:“我是让你以乔明的身份留下来,并非是变了卦。”
明桥眼中积雪霎时化成了春水,喜形于色:“如此说来,大春姊姊是答应留我在身边了?”须臾,却又是一脸为难,“可我以男儿身份留在姊姊身边,终究不妥,恐有损姊姊清誉。”
“只要你将你那心思收起来,安分规矩些,便坏不了我的清誉。”章怀春揉着额角,疲惫道,“动身前的这几日,你便老老实实待在这间屋子里。”
“遵命!”
恰逢明铃传完话折返了回来,章怀春也便被她抱回了她自己的屋子里。
明桥跟出来送了几步路,便被青楸劝住了:“女公子才让你收心,你便莫要跟她跟得这般紧了,快些换回你先前那张脸吧。”
明桥也听劝,却也心有疑惑,小声询问青楸:“大春姊姊宁可让我以男儿之身留下来,也不愿我以女儿之身护送她,莫非是我这扮相入不了她的眼么?”
“哪里!”青楸笑道,“是女公子嫌你这模样太招人,担心你被那乌孙昆莫瞧上,要将你讨了去。那时,你的身份便瞒不住了,女公子的大计也要功亏一篑了。”
“原来如此!”明桥恍然大悟,“我还当大春姊姊与我阿兄一般嫌恶我这张脸呢!”
***
这两日,明桥颇老实,除了在院中活动筋骨,多数时候皆待在屋内专心钻研便于携带又隐蔽的暗器。
今日,青楸如常为他送来午食时,却也带来了银珠。
“乔明,阿森哥哥来的那日,你是不是同他说了什么?”青楸离开后,银珠便怒气冲冲质问着明桥,“为何阿森哥哥突然说要为阿姊择婿?”
“他肯为你阿姊张罗婚事,那他便是你阿姊的靠山,也是你阿姊在夫家的底气,夫家定不敢亏待磋磨你阿姊,这是好事啊!”明桥一面用饭,一面为她陈说利害。
“哪里是好事!”银珠气急,上了榻便叉腿坐在了他对面,“你明知阿姊想嫁的人是阿森哥哥,阿森哥哥突然要为阿姊择婿,这不是在往阿姊心口捅刀子么?为这事,阿姊这两日整日以泪洗面,人也病倒了!你能不能带我去小方盘城寻阿森哥哥?”
明桥歉然笑道:“我前些日子冲撞了公主,被公主关了禁闭,连这小院也出不去,如何能带你去小方盘城?”又语重心长地劝说,“你也莫去寻他,寻他无用。你们的阿父生前是他手底下的兵,这些年,他是代你们阿父在关照你们。换言之,他待你们,便如同父亲待女儿们,对金珠百般爱护,也只是父亲对女儿的爱护。你还是好好劝劝金珠吧。你们的阿森哥哥年岁忒大了,配不上她,她该寻个年轻俊俏的郎君做夫婿。”
银珠毕竟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娘,理不清这些复杂的感情,只是紧拧着眉心看着慢条斯理用饭的人,闷闷道:“阿森哥哥是条狗!你也是条狗!”言罢,便跳下榻哒哒跑了出去。
片刻后,她又从外探进半个身子,骂了句:“你们这些狗男人都是骗子!”
掷出这句话,她的身影便再次消失在明桥眼前。
明桥只觉莫名其妙,实不知自己何时开罪了她。
郁闷间,青楸又入了内,催了声:“明桥,快些吃,公主要见你。”
这章是感情戏~~~
今天下了一天的雨,龙舟也没看成,祝大家端午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5章 第三五章 蛮姜豆蔻相思味
下一章
上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签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
,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
[我要投霸王票]
[灌溉营养液]
昵称: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你的月石:
0
块 消耗
2
块月石
【月石说明】
打开/关闭本文嗑糖功能
内容: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不好意思,腰疼,更新会不稳定~~~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