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君奉天&全员]谁经过了小院子》猞狸先生

9、第 9 章

　　邃渊的同学和狩宇的护士们都没见过与获儿类似的英短，这让本就情绪低落的席断虹更为消沉。两个走在前面的男士听她喃喃自语着“难道斩年真把他害死了”、“不会的，获儿那么聪明……”云云，不由慢下速度去问详细，席断虹只犹豫片刻，就把情况和盘托出。
　　租屋同居后，席断虹与斩年在就近的宠物店挑了一只小猫回家，取名“获儿”。说来也巧，他们接获儿与邃渊接无端的店铺是同一家，也不知算不算有缘分。
　　情深恩爱的日子里，这对情侣把小英短当儿子养，话题三句不离猫儿的有趣之处，就好像两人真的成了一家，以父母亲的角色把儿子的成长当作主要话题。获儿也不负“父母”期盼，在好吃好喝好待见下飞快长大，又始终伶俐乖巧，令小屋里的气氛和乐融融。直至斩年因考试失利，交换生申请未通过而变得不正常为止。
　　习惯了名列前茅的优等生在面对突如其来的接连失败时，会比普通人脆弱许多。斩年就是其中典型。他越在意自己遭受的打击，不顺遂的事就发生得越多、越突兀。出于自我保护心理，这个不习惯名落孙山的前才子将逆境归结到红颜祸水的女友致使自己退步，和校区有距离的合租房剥夺自己的时间上。就连先前作为“儿子”角色的获儿如今也罪孽深重，因为他会发出叫声，会用家具磨爪子，会上窜下跳，还要人伺候，严重妨碍自己学习。
　　“他倒是没想想女朋友是他选的，租房养猫不也都有他一半的责任。”云忘归听到这儿，不由得插了句嘴。
　　席断虹不知道斩年想没想过这些，应该是没有吧。会自我检讨的人就不会堕落到酗酒家暴了。毕竟在被君主任镇压时，斩年还哭哭啼啼地念叨自己变成这样，都是女友的错。至于那天在公共教室里发生的殴打事件，起因则与获儿有关。
　　由于无法忍受男友的侮辱和殴打，席断虹在事发前日逃回宿舍住了一夜。舍友们得知原由，通宵开会替她分析情势，最终结论是“必须分手”，否则她学业未成人生先毁，连生命安全都没保障。席断虹明白事理，也在为分手的事犹豫，只欠他人帮忙推一把。如今身边大伙都支持，她总算鼓起勇气，大清早回到出租屋，准备收拾行李与斩年摊牌。不想家里一片狼藉，地上残留着不知是谁的血点，小小的一居室里桌椅倾倒，窗户开着。斩年手握碎了一半的酒瓶颠颠倒倒地从床上爬起，碎酒瓶的玻璃碴上沾着少许血迹和金橘色的猫毛。
　　斩年说，席断虹夜不归宿，肯定另寻新欢去了。家里的畜生还跟她一条心，守在门口叫个不停，必然是在等她。他气不过，把猫打死，扔了。满口酒气大着舌头的男人这样说着，还一副自己才是受害者的模样。席断虹看着地上已经干了的，显然是获儿的血，脑中一片空白。
　　【当初到底是喜欢上这男人的哪一点，才变成今天的局面呢？】席断虹没搞明白，只是心未动手已起，上去就扇了斩年一个大耳光。她没有骂对方“不是人”、“残忍”、“懦夫”，只尽量冷静地说“我永远看不起你，我不会再回来了。房子的租期到这个月底，你好自为之”便迅速离去。
　　获儿的尸体不在屋里，斩年应该是把他顺着窗户扔到楼下去了。【走之前无论如何要把可怜的获儿捡回来，妥善埋葬。】这是席断虹恢复思考能力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出租屋位于三楼，她按客厅窗户的垂直位置去院里找，却只发现树下的草坪上有点血迹。获儿的尸体没有挂在树枝上，也没有落在地面。斩年这一夜八成都在喝酒，醉得路都走不稳，不会为其口中的“畜生”费心下楼再丢弃。除去尚未开工的保洁人员，也不可能有人天不亮就跑到这么不起眼的位置，把一只死猫带走——那么有没有可能是获儿还活着，被扔下楼后受惊逃跑了呢？
　　这个想法一出，顿时不可收拾。席断虹整个上午都按照猫儿可能经过的路线四下寻找，然而一无所获。到了下午，舍友们找到她，说斩年跑到女寝楼下发疯似的喊她名字，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她最好跟大家一起去教室待着，即便对方追来闹事，教学楼里也有其他师生作证、保护。不然她在落单情况下四处晃荡，保不准会发生什么。
　　后面在公共教室发生的事证实了舍友精准的推测。席断虹受了点伤，但在她看来不算重，至少比流着血不知生死的获儿轻多了。她不太在乎斩年的态度和赔付结果，只想着获儿是她初次养的小动物，是那么亲她的可爱猫儿，就算没了男友，依旧是自己的宝贝，不能就这样没了。母性使然，令她做完笔录就离开医院，带着“生要见猫死要见尸”的决心，一连数日都在不懈寻找，直到这天遇到返校探望恩师的云忘归和下课路过的邃渊，这才不再是独自一人没头没脑地乱走。
　　事实上，家猫在负伤或极度惊吓的情况下逃出熟悉区域，存活率是极低的。他们大多会跑到人类难以发现的地方不饮不食，最终因伤重、饥渴死去。邃渊在狩宇的待领养处听过不少类似的情形，可面对师姐伤痕未褪的脸，他觉得现在不能打击士气，无论如何，还是该怀抱希望为好。三人边聊边走，很快到达了美院阅览室。距平日接无端回家的时间还早，门口自然空荡荡的。值班老师热情地提示他们，圣司这个时间段都会带无端去阅览室后门外的花园散步。那里日光好，校设咖啡厅的户外座椅很受圣司和他的两脚兽族崇拜者的欢迎。
　　校园网论坛里登着不少关于墨倾池与无端合成一个毛团，占领花园咖啡厅的椅子睡午觉的照片。作为知情者，邃渊自然负责给师兄师姐带路。结果还没打开阅览室后门，就听到有女生在门外尖叫。三人赶忙跑到户外，只见几个背着画板的女生有站有蹲，正手足无措地保持着仰视姿态，动物骇人的咆哮与打斗声正从他们头上的咖啡厅屋顶传来。
　　蹲在地上的女生怀里抱着的，居然是身上沾了血，前肢与颈部相连处多了伤痕的墨倾池。镇院之宝受创，那女生哭得像至亲至爱永垂不朽了一样。反而是伤号镇定地卧在她臂弯里，虽然暂时动不了，眼神仍紧盯屋顶，似乎一旦情况不妙，自己就要冲上去拼命似的。邃渊三人往屋顶上看，看不到是什么在打架，只听得见声音，于是只得询问在场众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据现场这几名学生所说，她们在下课路上发现垃圾桶后面蜷缩着一只不知哪来的橘色野猫。那只猫脏得像墩布，身上有伤，皮毛上有干涸的血，似乎就快不行了。姑娘们本打算把猫带去医院，没想到看起来已经临终的墩布猫一见有人靠近，顿时仓皇逃窜。于是数人一猫有追有逃地冲进阅览室花园，撞上了散步中的圣司。
　　墨倾池的猫缘广，且善待同类，会收留伤病或生产的野猫在自己的地盘休养生息。猛然冲进这样一只脏兮兮的家伙，他也没什么敌意，只是挡住身后的无端，亲自走上前进行试探。然而墩布猫被人追赶，惊惶之下，又见一只雄性成猫挡住他的逃生之路且不断逼近，顿时斗牛附体，猛然把对方扑倒不说，还直冲人家的喉咙咬了下去。若不是无端当即撞上去与之搏斗，一路滚扑撕咬冲上屋顶，还不知遭到突袭的圣司会成什么样子。
　　得知是自家小不点前去迎战，邃渊下巴都快掉了，屋顶上的所有动静在他耳朵里，刹那间变得格外惊心动魄。而听说与无端战斗的“墩布猫”是一只受了伤的橘猫，席断虹也紧张起来，恨不得立刻爬上屋顶去看那只猫是不是她的获儿。云忘归则启动“心动不如行动”的模式，直接进咖啡馆借出一架梯子一把扫帚，表示“把他们扫下来就知道那只是不是师妹的猫了”。
　　可是猫的战斗不等人。没等云忘归架上梯子，两只猫就连咬带抓地打到屋檐处，暴露在众人视线内。邃渊作为无端的主人，深知他家的猫从不伤人，更不会欺负同类或其他动物，就连叫得最大声的一次也是当初在寝室里因怕生而发出的。时至今日，他也总算见识到惹毛好脾气的无端会是怎样的情形了。
　　正在抽条的小美短炸开一身的毛，弓起背部，口中“嘶嘶”作响，平日里的憨态荡然无存。无论被压倒撕咬多少次，他都咆哮着挣脱束缚，进行有效反击同时，缠住对手不让其逃脱，似乎打定主意要给此猫点颜色瞧瞧。攻击了圣司的墩布猫比无端大上两圈，而且很壮实，不过正如女生们的形容：脏得堪比墩布。他皮毛打绺，嘴边脏污，背部有一大块创口，皮肤翻起来了不说，四周也全是褐色的血痂，可谓惨不忍睹。但席断虹只看了一眼，泪珠就掉了下来。
　　“获儿！”
　　她无视其他学生诧异的目光，不管不顾地朝屋顶叫道。
　　两只激战中的猫被叫得一惊。无端纯粹是被女性尖锐的嗓音吓到了，墩布猫——也就是“获儿”却在扭头看到屋檐下的女主人后整只猫定住了两秒。解除定格状态后，他先往前走了一步，又迅速地往后退了两步，接着突然从屋顶另一侧不要命地跳楼，朝花园外围逃去。
　　本该是感动重逢的景象居然变成一方落跑的情形，无论是两位男士还是其他女生都目瞪口呆，连席断虹也一时没缓过劲儿。梯子搭到半截的云忘归最先反应过来，说了句“赶快追，不然真的找不着了”便率先冲出去，邃渊也赶紧拉上仍在发愣的师姐紧跟而上，就连两个美院女生也分流出来帮忙。一行人浩浩荡荡，照理说稳占优势。可猫是多会躲藏的动物，眨眼功夫就左闪右躲不见踪影，只能靠大家各人的直觉去翻看各种遮蔽物进行排查。
　　“获儿肯定恨死我了，那天晚上我没把他一起带走，他才被打成那样……”虽然手上还在翻着灌木枝条，席断虹的面色却比寻猫时更为暗淡，“刚才他看着我，眼神都是惊恐的。大概在他眼里，我和斩年没什么区别，都是伤害他的，可怕的怪物。”
　　“师姐别这么想，获儿只是受惊吓了。他现在很虚弱，又在陌生的地方，看到谁肯定都会害怕。”邃渊虽然担心留在原地的无端和墨倾池是否无恙，仍率先安慰身边人，“君老师说过，猫和人一样，有自己的复杂情绪。而且他们很智慧，能理解人类的心思。等咱们把获儿带回去治好伤，师姐多跟他说说话、陪陪他，他肯定就能恢复原状。”
　　“哎？老师跟你说的？”
　　检查过垃圾桶内的云忘归空手而返，正好听到邃渊的开导：
　　“师弟你说的是咱们教务的君奉天老师吗？”
　　“啊？是啊，师兄你……”
　　没等邃渊把话说完，一只陌生的大猫突然钻出树丛，闲庭信步地出现在三人面前。
　　这只猫的体型只比天迹小上一点，但已经是虎立猫群的块头。他厚重的背毛雪白，羽状散开的尾巴颇为华美，前爪生有对称的海豹色花纹，一双金色狭长的眼睛锐利无比。整体散发着万兽之王微服私访前来办案气魄的无名大猫围着他们转了一圈，最终往邃渊脚边就地一坐，不动了。
　　“什……？”
　　脚边突然坐了个不可忽视的生物，任谁都要懵圈。邃渊满脸莫名其妙，平日里有猫狗靠近他，他都会弯腰去摸，可这只大型猫气势凌人，出现的时机也很微妙，如此一来，谁敢下手？接下来又该怎么办是好？席断虹大约也这么想。她在惊异过后，与邃渊对视片刻，便默契地凝固在原地，单凭此猫发落。只有云忘归张了半天嘴，最后大胆地绕到邃渊面前，双手把住这只猫的肋下将之抱起，先感慨了句“你长得真像君老师啊”，接着又开始“喵”来“喵”去地试图跟人家交流。
　　与先前花坛里的野猫不同，这只拥有海豹色手套的大猫被迫直面一张人脸，慢慢露出了“冷漠.JPG”的神色。就在云忘归说到“尤其你这威风的眉毛特别像老师”时，他后脚一蹬，踏上两脚兽的胸口，两只前爪一伸，正好踏上两脚兽的眼睛，一记与其体型成反比的灵活后空翻，便踩着云忘归的头重返自由，落地后还嫌弃地舔了舔前爪肉垫，这才重新坐回邃渊脚边。
　　“哇他真的好像君老师啊！”
　　受到胸口和眼珠重击的云忘归完全不顾自己受到的伤害，竟然很惊喜地向师弟师妹语出惊人：
　　“君老师过去也是这样对我的！哎呀感觉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啊！”
　　【不，师兄，君老师不会拳击你的眼睛再踩着你的胸口后空翻的。否则你怎有可能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这里呢。】
　　剩下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想道。但不得不说，云忘归的形容确实让邃渊觉得，这只大猫有种令人熟悉的感觉。想想表情冷淡，却在学生有难时必来相助的主任，再看看当前大家面对的难题时，凭空出现的白猫……邃渊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打开手机，将席断虹给的一张获儿的照片放在了大猫面前。
　　“呃……我们在找他。他叫获儿，被师姐的前男友打伤了。他刚才往这个方向跑，可能藏在附近。您见过他吗？师姐找他很久了，我们也在尽力帮忙……”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海豹手套的大猫居然在邃渊说话时，一直抬头看着后者，等人把话说完，又认真地盯了会儿手机图片。紧接着，他尖尖的耳朵朝左前方一转，上一秒还以标准姿态落座的身体猛然冲出，以猎豹突击之态直奔远处街角停靠的卡车下方。众人下意识地跟在其后，只听车底一阵叮当乱响外加猫的“嗷嗷”，两分钟后，海豹手套叼着获儿的后颈钻了出来。
　　可怜的半大英短又伤又疲，在车底滚了满身黑油泥，还被突然出现的巨兽打个措手不及，如今连墩布都不如，充其量只能算是个煤猴。不过孩子再丑娘也疼，席断虹根本管不上她的宝贝像什么，一时间只剩悲喜交加，整个人都跪在了地上，带着又要哭又要笑的表情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从海豹手套口中接下自己的猫儿，包进衣服以防碰到对方伤口，这才敢将之拥在怀里。
　　猫的脾气很大，饿了冷了、疼了怕了，总之只要受了气，都会以抓抓咬咬破坏物品来怨一怨主人——这是每个做铲屎官都多多少少经历过的辛酸泪。席断虹倒是没有被抓咬，送猫去医院路上，她怀里的衣服包袱只是不停哆嗦着。为了缓解宠物的紧张情绪，也为了安慰自己，席断虹忍着泪，边走边一个劲地讲话。其内容极简单，无非是“获儿好孩子”、“妈妈不会再丢下你了”、“咱们马上到医院就不疼了”、“获儿真乖”几句，可她的言语就是拥有神奇的效果。快到狩宇时，获儿开始发出回应。主人开口，他就保持安静，主人沉默，他就嘶哑地叫，声音听起来像小孩在哭一样，搞得不止席断虹，就连陪着他们，得知了前因后果的两个女生也红了眼圈。
　　【其实无论是什么宠物，他们的世界其实都很小，那个小世界的中心，仅是由主人一个人构成的。不过了解这件事有多重要的人类寥寥无几就是了。】
　　邃渊送一主一猫进宠物急诊时，不由得想起了某次逆神旸院长在一番严重危险的言论最终做出的总结。届时一同被迫沦为倾听者的君奉天在事后对他提点：院长前面说的话没有回味的必要，记住最后那句总结就足矣。现在想来，的确如此。把脑中的回忆告一段落，邃渊低下头，看了看脚边。
　　那只立下汗马功劳的海豹手套大型猫居然不声不响地跟他们到了医院里，现在正默默落座，注视着前去帮忙办入院手续的云忘归，大有监视此事直至完结的意思。
　　“这次真是太谢谢您啦。”
　　邃渊蹲下身，小声地对对方道谢。就见大猫眯起金光闪闪的眼睛回头看了看他，然后骄傲地挺起了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