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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溪云初起日沉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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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云晋和曲广吟离开了宴席,但宴席反而热烈了起来。
季冯好像是要维系他那苦情的假象,让侍女们上了许多酒。
“我何尝不是喜欢他,想对他好的。可我是谁,季家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身上没有责任吗。可他非要逼我,非要我承认了他才好,我真是错看了他……”
季冯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倒酒。
花云寒原本以为他当着宴席众人的面说出那些话是不太妥当的,但如今竟也有些同情他了。
他甚至觉得刚走的哥哥有一些,傲慢无礼。
哥哥至今也和那药僮维系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又有什么资格对季冯说三道四。
想到这里,花云寒倒了一杯酒,对季冯道:“兄长失言,做弟弟的替他罚三杯酒,季兄莫要放在心上。”
那酒比平时烈一些,三杯下肚,竟也有些晕眩。
季冯看着花云晋,露出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道:“罢了,本就不是一路人,还劳烦你请来。往后咱们兄弟只管玩做一处,做一辈子的交情,那不是一路的,就随他们去。”
他起身来,笑道:“今日既然高兴,不如出去耍耍。”
马殊见他的样子,也了然道:“是了,咱们好久没出去高兴高兴了。花贤弟还未随咱们见识过好东西,不如就今日一块去了吧。”
花云寒道:“去哪儿?”
季冯笑道:“养春院。”
花云寒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进养春院,就像他以为没有人会比他更憎恶里面的女人。
但总以为的事,原来有一天也会变。
他问高远:“你去吗?”
高远又露出为难隐忍的神情,道:“我不想,但得去。”
花云寒想起之前他对自己说过的话。
“清高是家财万贯或是有权有势之人才做得起的,我不行。”
所以,做自己不愿的事,是难免的。
是啊,大家都是不得已,才会做很多事。
高远是心怀远大的人,能忍一时的委屈,他花云寒为何不能。毕竟,比起对烟花之所的厌恶,他对高远的喜欢要多得多。
于是他道:“文致去,我便去。”
进了养春院,大家便都各自活动去了。
季冯一句“你们只管玩,都算在我账上”让众人乐开了花。
有打扮妖冶的女子挽住花云寒的手,道:“公子,奴家唱的曲子可好听,随奴家来吧。”
那脂粉的气味勾起了花云寒不好的回忆,他几乎是下意识就甩开了女子。
高远只听得“哎呀”一声惊呼,才看到花云寒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抓着刚刚被碰过的手臂。他换上一副笑脸,对那倒在地上的女子道:“姑娘,可否给我俩找个房间,靠南能看风景的。”
女子打量了高远一眼,笑道:“哟,没想到公子长得斯斯文文,还有这癖好。”
她带着两人往二楼去,一推开门高远就道:“你去叫些点心吃食来,随后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呆着,时辰到了去季少爷那领钱。”
女子一愣,继而挂上了然的笑,有白赚的钱拿,何乐不为。她略一行礼,就关了门走了。
不久,有小厮来上了瓜果梨桃,随后又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高远和花云寒两个人。
高远道:“不喜欢这种地方吧。陪着我来,委屈你了。”
这话一说出口,花云寒便觉得那勉强压下去的委屈又都翻涌了上来,只想把那藏在心里多年的孩童时期的阴影都向高远倾诉一番。
他喝了很多酒,到后来都有些神志不清了,似乎养春院的气氛,也容易让人昏沉。
他拉着高远说了许多话,说到城西的小院里,母亲与许多认得的不认得的人厮混在一起,说到他在柜子里瑟瑟发抖的日子。
说到,那个刀疤脸的男人。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了,他不该说,却忍不住。
高远一直默默听着,到后来,揽他在怀里。
在他面前打开了窗子,正对的南方,闪着一颗很亮的星。
他听见高远道:“那是北落师门,南天最亮的星。我最初见你时,也如今日般一袭紫衣,十分耀眼。”
高远抚摸着他的脸,带着热气的指尖慢慢从额头滑到脸颊,又来到了湿润的唇,沾染了丝丝酒气。
“我但见你是张牙舞爪的,是倔强傲气的,便像闪耀紫气的星辰。却不知你也有如此痛心的往事,也有如此柔弱的一面。”
说到这里,高远的嘴角玩起来,像是轻笑了一下,道:“今日的北落师门,我见犹怜。”
伴随着那声轻笑,花云寒觉得自己的心也颤动了,清晰而剧烈地跳动着。
他沉迷了下去,仿佛什么都忘了,将哥哥的禁令也抛在了脑后。
养春院的人在观星,醉仙楼的人在吹风。
灏苍坐在屋顶上啃玉米,一边幻想啃的其实是鸡腿,手边还有一瓶烧酒。
这么冷的天,竟然没带酒壶出来,真是失策又失策。
他倒是不觉得花云晋是多虑了,毕竟季冯那样的人,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也不为过。只是这样干等着,着实有些无聊。
他坐着坐着,便打起了醉仙楼的主意。
由于没有生意做,曲家人早早地就熄了灯。已经被打包好的行李堆放在院子里,留下一片萧索的气息。
曾经门庭若市的酒楼,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灏苍很轻松地就打开了一扇窗溜了进去,熟门熟路地摸到了酒窖所在。
偷鸡摸狗的事,他在流离失所的那些年做过太多次,早就在身体上刻下了印记,如今从酒窖里起出一坛酒,也不觉得有什么,只随手丢了铜子在桌上,三两下又跳上楼去。
醉仙楼最有名的就是醉仙酿,不用打开封口都能闻到沁人的香味。
灏苍闻到酒味,心情就变得很好,打算再蹿回屋顶喝他个舒舒服服。
然而刚蹿到大堂,就迎面撞上两个蒙着面的黑衣人。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楞了片刻,灏苍反应更快,直接将酒坛子扔了出去。其中一个黑衣人本能地伸手去接,那酒坛子有些分量,他却四两拨千斤似的将坛子推了出去,直撞到墙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很快,整个醉仙楼的大堂就弥漫开醉人的香气。
灏苍暗道“可惜”,他猜想这两人就是季冯派来找曲广吟麻烦的,但却想不明白,为何两人不去后院里找人,却跑到藏酒的地窖里来。
来不及多想,那两人的攻势已如暴风骤雨般袭来。
灏苍虽不是什么武功多高深的侠客,但好歹也“师出名门”,平时在雀渚叱咤风云惯了,总觉得对付两个季家的打手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但这两人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厉害许多,甚至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他心下讶异,略一分神,其中一人袖中伸出的匕首便从他身侧滑过,刺破了腰间的布料,带着飞扬的血花。灏苍吃痛,才拔出桃木剑,使出浑身解数,与两人斗在一处。
几招过后,他才发现这两人招式怪异,是从未见过的,不似中原的功夫。他有意地去揭两人面上蒙着的布,却总也无法得手。
此时,通往院子的门传来响动,仿佛是有人打开了门栓。
灏苍意识到,或许是方才酒坛的响声唤醒了曲家人,有人来查看了。他连忙叫道:“别进来!快逃!”
那人停下了动作,却似乎是看到了别人,道:“你们是谁啊?”
听声音是曲广吟的小厮。
门外又有个蛮横的声音道:“谁?来请你家少爷回去的人。”
小厮道:“你们不能这样……”
后半句没有说出来,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门外的是季冯派来的人,门里的又是谁呢?
灏苍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门里这两个人难应付的紧,门外的人又得赶紧去处理,不然曲广吟可要被带走了。他这样想着,手上动作一慢,又被刺中一剑。
那两人见有人来,仿佛有意要速战速决,一人欺上来,另一人直接往地窖去了。灏苍明白他们的意图,倒是也打好了自己的算盘:先把上面这个解决了,等地窖那个上来,再看看他到底拿的是什么东西。
不曾想眼前这黑衣人忽地变幻了招式,从他袖中猛地飞出一样物事,直奔灏苍的面门而去。灏苍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只来得及躲闪,那物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他攻去。
灏苍举剑去挡,那东西才飞了出去,定睛一看,那竟是条花纹怪异的蛇,三角形的蛇头挺立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惨叫声。
与此同时,黑衣人的剑和地上的蛇也朝灏苍攻去。
灏苍咬了咬牙,用很短的时间想了想,被蛇咬大概会死,还是被黑衣人刺比较好,于是将桃木剑对准了那毒蛇。
桃木剑正中蛇张开的嘴,由于剑风很快,即便是木制的剑锋,也将蛇从嘴开始拆分成了两条,血飞溅了出来。而黑衣人的剑也在此时刺入了灏苍的腹部。
门忽地被踢开,一个灵秀的身形飞了进来,直接将黑衣人踹飞了出去,拦在了灏苍身前。
灏苍踉跄了两步,抿嘴笑道:“你怎么来了。”
那抹桃色的背影没有半点回头的意思,只道:“我再不来,你怕是要死了。”
这时,去地窖的黑衣人闻声跑了上来,看见站在大堂中间举着剑的叶未筝,像很是忌惮的样子,慌忙拉起地上的人,就要夺窗而逃。
叶未筝要去追,但两人身形极为诡异,就像两条游蛇,瞬间没了踪影,而腹部中剑的灏苍也瘫坐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叶未筝只得停下脚步,回去查看灏苍。
灏苍道:“曲家人呢?”
叶未筝道:“都没事。这种时候,还管得了别人。”
她飞快地查看了一下灏苍的伤口,道:“还好这些人剑上无毒,不然你这小命可就要呜呼哀哉了。”
一边说着,一边撕了衣角要给他包扎。
灏苍没动,道:“你怎么会来?”
叶未筝道:“花大少担心你,叫我来看看,我原本觉得多此一举,但现在看来,他还是有些远见。”
她去拉灏苍的胳膊,灏苍却如同一尊雕像一般,呆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未筝不禁“喂”了一声。
灏苍忽地怔怔道:“你在这里,那谁保护花家?”
叶未筝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