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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飞鸟相与还 ...

  •   第二日,秦笙一早就爬起来去看风筝,放在风口的小燕和黑狗都已经干透了,她很高兴,就去帮着巧娘烧柴火。

      巧娘早上熬了一锅酸汤,又揉了面擀起了面条。她手上活做得飞快,秦笙的动作也不慢,两人一边说着体己话,一边热腾腾的酸汤面就出锅了。

      文伯和阿齐从地里浇地回来,摘了新鲜的野莓子和桂花,都还挂着露水。

      两个小的就坐在院子里的井边洗莓子和桂花,刚打上来的水透心凉,秦笙刚挨着灶台,正觉的有点热,先洗了把脸,两个编起来的小辫子随意地散在一边,发丝上也沾上了水,小脸红扑扑的,像红心的水萝卜。

      阿齐默默地把脸转到一边,正巧灏苍从屋里出来,伸了个好大的懒腰,道:“哟,小伙子开窍了。”

      秦笙耳朵尖着呢,听见灏苍的声音,才注意到阿齐红着脸,往他怀里塞了几个大莓子,道:“别理他,嘴坏着呢。”

      灏苍眼睛一瞪,秦笙也不虚地瞪回去。灏苍道:“你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说着就把秦笙的头发揉得更乱了。

      秦笙追着要去揉他的,他飞快地跳回了屋,还不知何时抓了一大把莓子走。

      秦笙吐吐舌头,喊道:“幼稚!”

      这会,巧娘从屋里出来,看见钻回屋里的灏苍,道:“桃花姑娘,少爷和柳少爷起来了吗?”

      灏苍没出来,花云晋的声音却从里面传出来,道:“起了。巧娘的酸汤一出手,再暖的被窝也不想呆了。”

      巧娘笑了,道:“那便好。”

      转头又对秦笙道:“你们早上去放风筝,晌午回来,我教你做桂花糖。”

      秦笙开心地连连点头。

      花云晋和柳如意从屋里出来,柳如意道:“巧娘真的什么都会啊。”

      巧娘道:“所以我是巧娘啊。”

      柳如意:“……”

      虽然无所不能,却仍是位能把天聊死的主,连柳如意都自愧不如。

      秦笙蹦跳着过来,道:“巧娘还养蚕,会织布绣花呢,你看!”

      她给柳如意看自己的衣袖,上面果然绣着梅花和小燕。

      柳如意呛人是有些手段,夸奖别人这辈子都很少做过,这时竟难得的有些羞赧。但那衣袖上的小燕,的确是灵动曼妙,栩栩如生,柳如意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秦笙不知道他心里百转千回的心思,接着道:“巧娘也给柳哥哥做吧。”

      柳如意几乎是立刻就像说“不用麻烦了”这样的话,但巧娘比他更快,道:“好,柳少爷喜欢柳青色吧,今年的布还有些,晚些就可以染些布做一件半臂。”

      秦笙道:“那可太好了!”

      她圆圆的眼珠子转了转,又接着道:“柳哥哥明年开春了早些来,桑叶刚抽牙,咱们可以去地里摘桑葚吃!”

      柳如意没吃过桑葚,眼睛里流露出怪异,秦笙接着道:“桑葚呀,紫红紫红的,又甜又多汁,越小越黑的越甜,看着其貌不扬,镇里的人看不上,你可一定要尝尝。还有那种白桑葚,都长在高高的树枝上,我和阿齐摘给你吃。等到了春天,你可要来呀。”

      她一旦说起喜欢的事情来就有些没完没了,说到灏苍都出来了,弹了一下她的鼻子尖,道:“得意忘形。”

      秦笙脸红扑扑的,朝柳如意笑笑。

      柳如意也朝她笑笑,像是做了某种约定。

      灏苍道:“柳少爷再笑一会,面可要糊了。”

      柳如意想呛灏苍,秦笙却着了急,推着他道:“是了,酸汤面,快快快!”

      柳如意被她推进了屋,花云晋已经溜达到了灶台边,巧娘的酸汤面已经出了锅,就差双筷子了。

      他一边找筷子一边喊柳如意:“来了,快吃。”

      说完递给柳如意一大碗面。

      柳如意接过面,好容易回过神来,就看见一屋子热热乎乎吃着酸汤面的人们。

      如此深切的活着的感觉。

      吃过早饭,秦笙和阿齐要去河岸上放风筝,花云晋原本要给柳如意扎针,见柳如意兴致勃勃,便提议一同去玩玩。

      秦笙张罗着放风筝,可自己一点也不会,放了半天,风筝也飞不起来,委屈巴巴地去找灏苍。灏苍笑得有些阴险,差点又被花云晋赏了银针。不过他身为吃喝玩乐届的好手,风筝自然也是放得不遑多让,比阿齐的高出许多。

      秦笙便提议卫羧代替阿齐跟灏苍比一比。灏苍自然是拍着胸脯同意。

      不曾想卫羧虽然功夫使得好,放风筝却是一窍不通,黑狗风筝在天上转了几个圈,就一个倒栽葱掉到了河里。还好线没断,几个人大呼小叫,好歹把这条落水狗给拉了回来。

      但拉回来的风筝已经掉了色,墨色洗了去,看着轮廓,倒真有点像白云了。

      秦笙道:“呀,黑狗变成白云了!”

      远处和柳如意下棋的花云晋终于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柳如意还皱着眉头看那石桌上用石头划出来的棋局,犹豫着自己的下一个莓子要放到哪里去。

      这棋盘并非他熟知的围棋,而是花云晋刚教他的一种叫“五子棋”的新下法,他刚刚没觉得有多难,掉以轻心,已经先输掉了一盘,现在每一子都落得极为小心。

      然而每下一子,花云晋都露出奇怪的笑容,仿佛下一步就要五子连心了,闹得他心惊胆战。

      柳如意断是不能服输的,这一局下了好久,直到整个棋局都摆满了莓子和桂花,都没分出胜负。

      秦笙探了脑袋过来,道:“呀,和局了。”

      话罢,拿了棋盘上的莓子给柳如意和花云晋的嘴里各塞了一个,道:“奖励你们各一个莓子!”

      花云晋道:“不放风筝了吗?”

      一扭头,灏苍和卫羧又打成一团。秦笙道:“师父和卫哥哥本来在探讨放风筝的技巧,一开始还和和气气,过了一会就不知道为啥,就说到功夫上去了。你知道,功夫上的事,师父是必不能服气的。”

      花云晋笑了,道:“服气总得要到输了以后了。”

      果然,过了一会,灏苍灰头土脸的回来,把脑袋挨在花云晋腿上讨莓子吃。

      卫羧从河里伸出个脑袋来,道:“来!再战!”

      灏苍一边把莓子往嘴里塞,一边道:“卫少侠,在下今日输了!择日再战!”

      话罢又贼兮兮地看着花云晋道:“鬼才打,再打一会,莓子都被你们吃光了。”

      柳如意道:“灏苍,你果然是不要脸的。”

      灏苍往花云晋怀里挨了挨,道:“不要了不要了,我是知足的人。”

      说罢张了嘴让花云晋给他莓子吃。

      柳如意觉得这画面不忍直视,一转头,秦笙早拉着阿齐跑了,两人在河沿上放风筝,小燕和变成白云的苍狗都飞得好高好高。

      晌午过后,花云晋给柳如意施针。

      他拿出针来,发现柳如意看着他,像是有话要说,于是便放下手,等着柳如意开口。

      柳如意道:“八月十五快到了。”

      八月十五快到了,陈夫子的生辰也快到了。

      陈夫子每年都在家里设宴,他的学生们都会去祝寿。今年也是一样。

      柳如意虽然在休养,不去书院,但花云晋明白他的意思,寿宴他依然要去。

      花云晋想了想,道:“不是非去不可吧。”

      柳如意道:“非去不可。”

      花云晋叹了口气,将针插回袋内,道:“那天,高远对你说了什么?”

      柳如意抿了抿嘴,道:“你还是问了。”

      花云晋看着他,道:“我得知道我的病人会不会再突然倒下,也没有把握这次能不能再救他回来。”

      柳如意笑了,道:“不如换我来问你,我到底还能活多久?”

      花云晋像是被噎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柳如意垂下头,像是思考了一会,才道:“云晋,这些天我来了庄子,重新想了想为何要活着。你要问我高远的事,我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中意过他,以为这辈子余下几年非他不可。”

      花云晋握紧了拳头,道:“然而,他与你否认了这件事。”

      柳如意道:“是。”

      花云晋咬牙切齿道:“无耻小儿。”

      柳如意按住花云晋的手,看向他,眸子里闪烁着点点星光,道:“我一直放不下这件事,直到来了庄子。我活着的日子,都来没有像如今这般自在。从前,我总想着若老天叫我死,我便偏要与他对着干,挣这一口气,跟谁也不服输。害我的不是高远,是我的这点傲气,想来,实在是有些可笑。”

      花云晋看他弯起嘴角,道:“我反正是要死了,还去跟谁赌什么气呢,让自己快活些不好吗?”

      花云晋想去捂住他的嘴,好让他不要说这个“死”字。可花云晋很清楚,即使能捂住他的嘴,也没有办法阻止他的生命即将消逝这件事。

      柳如意道:“别露出这副快哭了的表情,你要做济世之医,该是看透生死才对。”

      花云晋抿了抿嘴,道:“我明明是想劝你的。”

      柳如意道:“论辩我是比你厉害些啊。”

      两人相视一笑,花云晋道:“如此,你也不必问我,想去就去。了一桩心事,也是好的。”

      他把针又拿了出来,做了准备。

      柳如意忽道:“其实我很羡慕灏苍。”

      花云晋一愣,柳如意又道:“无论什么时候,他想开心的时候就很开心。”

      花云晋道:“他从前跟我说,他娘有句话,叫凡事不要想太多。”

      柳如意道:“这句话,用在你身上最为合适。”

      花云晋没有回答,而是转眼看向窗外。

      窗外,小燕和白云在天上高高地飞着。

      花云晋硬挤出时间,也不过在乡下呆了三日。第三日刚过晌午,他们就要坐上马车回医馆。

      巧娘指挥着文伯和阿齐把一包一包的东西往车上搬,有刚摘的荠菜蒲公英,巧娘自己种的白萝卜,卤好的猪肝,现包的豆饽饽和茴香包子,塞了满满一车。

      花云晋一直在念叨:“别装了别装了,吃不了要浪费的。”

      然后就被巧娘一句“家里那么多人带少了多不像话”给噎回去。

      秦笙把风筝挂在车辕上,卫羧架起马车后,风筝就微微地飞起来。

      秦笙就趴在车窗上喊:“快回去吧!下次再一起玩啊阿齐哥哥!”

      阿齐就站在门口,面无表情,也没有说道别的话。直到马车走了很远很远,还能看到他立在门前的身影,形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秦笙倒是一直笑着,只是到了再也看不到庄子时,她才突然没了言语,缩到角落里去了。

      她来时一直在车里有说有笑,这会子却突然没了言语,驾车的卫羧探了头进来,道:“怎么都不说话,怪闷的。笙儿怎么了?”

      秦笙道:“没事,我困了。”

      话罢,她像真的困了似的窝了起来。

      花云晋道:“许是早上玩累了,睡会吧。”

      灏苍娇滴滴地道:“少爷,我也困了,能靠着你睡吗?”

      柳如意一言不发地盯着灏苍看,灏苍乖巧地坐了回去。

      没人注意到秦笙在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飞鸟相与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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