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樱鬼）暮舸》君夷墨

31、三一

　　那一晚上的心事，夜樱隐藏的很好，好到斋藤都以为晚上听见的那句困惑只是他的幻觉。
　　日子还在继续着，尽管羲和一再表示，他的弟弟并没有正式加入新选组的打算，还是让夜樱被人记挂上了。不知不觉，夜樱就觉得自己是一个被他们用的很顺手的免费劳动力。老师啊老师，您当年叫我这么多东西，就是因为预料到了今天么？无语望苍天，然而没人给她一个回应。
　　有了夜樱的威胁，两个人再不乐意，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将夜樱想要的东西收集齐了交给她。
　　刚夜樱淡淡的表示，那所谓的下毒其实是逗你们玩的，我手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两个人的脸色可谓是精彩至极，让夜樱糟糕了好些天的心情终于晴朗一些。
　　雪妖的故事，比夜樱想象中的要简单许多。更可能是典籍也不是很全面。这真的只是一个故事，一个很不可思议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故事的开头是从这个孩子从地狱里爬出来，带着一把妖刀，一把魔刀。妖刀雪缠，魔刀悔世。她性格乖张，又能操控冰雪，故此称之为雪妖，本命无人可知。
　　一人独挑神明，创立鬼城，更是在乱世中庇护无数生灵。
　　故事的最后，这个主角突然失踪，有人说是被母神伊邪那美大神带往黄泉，有人说是作恶太多引起天神震怒将其镇压，有人说是突然醒悟无颜面对自己的暴行自杀，还有人说是归隐鬼城安享余生。
　　世人对她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她冷血残酷是真，庇护一方土地也是真。
　　爱欲其生，恨欲其死。这个人当真可算得上是一个传奇人物。
　　翻看完这本书，夜樱开始发呆。那些事情都应该是她自己的经历，现在看起来却像是别人的故事。
　　除了雪缠和鬼城确有其事，其余的已经和鬼扯没什么两样。
　　不论过去，不问曾经，来去随心。对于鬼城，夜樱也是听说过的。
　　“雪妖啊……”将书一丢，夜樱仰天躺在屋顶，看着满天繁星，心里膈应的慌。不是她的人生，被人删删减减，用一种旁观者的角度硬是塞入她的生命里。
　　真是自寻烦恼了。抬起手，宽大的袖口挡住半张脸，留下一个耷拉的嘴角。
　　这个烦恼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羲和叫走了。
　　两兄妹在屋子里面对面的坐好，一人一杯茶水放在手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颇有些尴尬。夜樱兀自垂着头看着杯中沉在底下的茶叶，仿佛能看的着茶叶开花。
　　感觉现在的气氛不是很对劲，夜樱一副等着他先说的样子，于是羲和先开了口。
　　羲和提出了一个很古怪的建议。为了对付和他们的理念越来越不相同的伊东，羲和想让一个人刀伊东身边做卧底。
　　“让人去做卧底？”夜樱很奇怪，眉头慢慢的皱在一起。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但是不明真相的人看见了，岂不是会觉得新选组内部的分裂已经摆到了明面上吗？
　　见夜樱开始皱眉头，羲和伸手拍了拍她：“别皱眉。”
　　“跟我说这么做什么。”拍开羲和的手，夜樱颇为不解。
　　“这个事情我已经和土方先生他们商量过了，他们让我来问一下你的意见。你愿意做这个任务？”揉了揉夜樱的脑袋，羲和笑的有些无奈了。
　　“为什么是我，这个任务很重要，交给我一个外人真的可以吗？”夜樱反问，她的眼睛有一瞬间是冰冷的，最靠近瞳孔的一圈墨黑动了动，缓慢的荡开一圈暗纹。
　　“伊东对你很有好感。而且，你也不能完全算新选组的人，行动上更加自由一些。”
　　羲和一解释，夜樱全然明白了。不是新选组的人，行动自然都是出自本人的想法，一切……与新选组内部矛盾无关。至于她是不是羲和的血亲，这件事谁关心啊，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无所谓的事情。”夜樱没有什么多余的感受，她只觉得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只不过是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而已。
　　顿了顿，夜樱带着一些试探：“对了，那天我逮着两个鬼族的人，他们倒是知道一些雪妖的事情，据说还有典籍留下来呢。”
　　“别想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雪妖……我从来没听说过，大概是什么传说了。”羲和心里一个疙瘩，强笑着将这个话题带过去。他的妹妹就是那个雪妖。但他一点也不希望夜樱想起来。
　　夜樱又不说话了，盯着羲和看了很久，直到羲和都有些不自在。
　　“我脸上有东西吗？”羲和不好意思的笑笑，下意识的避开夜樱的目光。
　　“大哥……我一直在等你说其他的。”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颤颤巍巍映如金色的眼眸中，留下一行阴影。
　　“几十年前雪妖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就连鬼族在现世都能有典籍文献留下。”
　　“可是你什么都没说呢。”
　　“你是知道的，却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
　　“现在想想，以你的本事，瀞灵廷那些人怎么能够逼着你到诈死的地步。”
　　“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为什么要让我对你都产生怀疑呢。”声音带着颤抖，夹杂着明显的难过和失望。深吸一口气，夜樱看着羲和，希望他能说些什么。
　　可是，她注定是要失望的。羲和只是拍了拍她的头，也不看她的眼睛，淡淡的说：“哪有的事，休息去吧。”
　　让夜樱眼睛出现变化的是夜樱身上的煞气。这样的煞气羲和自己身上也存在。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灵力与煞气共存，相互生长，互不干涉，总是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点。灵魂的缺失，灵力缺少大半，煞气却没有怎么减少，两者之间的平衡被打破。羲和一直担心夜樱无法控制住自己体内的煞气。
　　随着时间过去，夜樱的魂魄不稳定的情况出现的会越来越多，她会无法控制住自己。修补好夜樱灵魂上缺失的一片让夜樱想起以前的事情，她就该离开了，去做那件事情。
　　头发眼睛出现的变化，是一个前兆。就像是一艘航行在海洋的船船底裂开的一条小小缝隙，缝隙一点点扩大，一点点扩大，等到被察觉了，已经是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他就是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船员，拿着腐败的木板徒劳的按住那条裂缝。
　　夜樱身上煞气最重的时候，也是她作为雪妖的时候。无法承受的煞气随着那把刀一起消失，同时还有夜樱的记忆……羲和闭上眼睛。他真的不能够做到吗？明明是自己生下来的孩子，没有一天照顾，到现在夜樱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就是这两个不负责任的人，不顾夜樱会有什么感受，口口声声为了她的将来给了她所谓的“使命”。
　　从羲和这里出来，夜樱扭头就去了伊东那边，美名其曰下切磋棋艺。
　　顺便摆出一张不怎么开心的臭脸，看上去和羲和起了争执。
　　伊东简直心花怒放，将疑虑一扫而空。
　　两人面对这面开始下棋。
　　夜樱下棋又快又狠，棋路和她本人极为相似，充满尖锐的攻击性，气势极强，偶尔的几处破绽更是让人防不胜防的陷阱。
　　不多时，伊东弃子认输。
　　“夜真桑一定是个天才，真的没有兴趣做一点什么吗？”伊东真心夸赞。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能学到的东西会被年纪限制。他没怎么见识过夜真的刀法，但想来也是不差的，还有他的谈吐见识也是远远超越常人，他刚才经历的棋局也证明面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精湛的棋艺，或可比肩一代宗师。
　　小小年纪，学到的东西如此复杂，又对每一样所学都是有所钻研，这样的人不是天才又是什么。
　　不论怎么猜测，伊东都是想不到他以为的少年其实是一个将近两百岁的死神。
　　“站得远一些，看着在我看来才是有趣的一件事。”夜樱神色淡淡，盯着眼前的已经结束棋局，算不上漫不经心，也不能算太认真。她并不满足。这盘棋局她没尽兴就已经结束。
　　“有趣的事情。”反复的念叨这几个字，伊东脸上笑容更深了。
　　“幼年时，我曾在路上见过几人斗殴，谁有理谁没理我是不知道的，但是打赢了的哪一方，就算没道理也变成有道理了。因为没有人会管这些事情的，谁拳头硬谁有道理。在别人看来这就是一件很寻常的小事情。但是等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事情变了一个样子。说到这，夜樱放下手里把玩的一颗棋子，双手重新收回袖中。半眯起眼睛，神色多少有些松怔。少年时期流魂街的经历在她骨子里刻下弱肉强食的概念。法律依靠强有力的政府的管辖，软弱无能的统治者带出来的只会是依仗武力称王称霸的暴民。
　　“凭武力称霸，与兽类何异。”伊东极为不赞成的摇头，平时他的举止多少有一些女气，现在坐在夜樱面前，他腰杆挺直字字有声，“我们才应该改变这样的世道，那是的不正常的，唯有天下太平，政府维护百姓，百姓能信任政府，事事有法可依有利可居人人安居乐业不受威胁方是正途，此乃吾辈所求，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先生大义，在下钦佩。武力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比几句话管用。言论的力量只在少数时候起作用。但那个少数时候，已经是大势所趋。我们面对的更多还是大多数的情况。言语不管用了，道理没人讲，靠的还不是自己手里握着的东西。”夜樱对伊东有些刮目相看，转念一下，伊东不能算名满天下也是赫赫有名的一方人物，这应该才是他的真正面目。
　　“算不得什么大义。”被夜樱半认可半反驳，伊东也没有其余的感觉，他深深的觉得，面前坐着的这个少年方才流露出的那种冷眼旁观般的话语，是历经波折之后的感悟。他疑惑了，夜真的年纪顶多十五六岁，更是未曾入世，合该一张白纸，那番似讥如讽的话从何而来。
　　“先生原可做闲云野鹤，为何偏要搅进乱局。粉身碎骨听来不错，又有几人能真正悍不畏死。人活一世，功名利禄，生前不带来，死后瞧不见，辛苦一世反博满身骂名，岂不可悲。能护着身边人……”夜樱忽的收口，她想，她想护着的那些人都死的差不多了，还有一些只怕还会恨她。她以前活成一团乱麻。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其实什么都没有了。
　　“你不懂。”伊东摇头，夜真身上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抽离，好像他就是那个冷眼的观棋人，不愿意，也不屑进入棋局，别说作为棋子，就连成为下棋人都不愿。他活的很清醒也很自私。这样的人做事不看好坏，只看乐不乐意。
　　“是呀，我是不懂先生你们这样的人的。”托着下巴，夜樱突然就笑了起来，“本来就是两种不同的人嘛。谢谢伊东先生您这段时间的照顾。”她慢慢的行了一个礼。她无法理解那些愿意舍生取义的人，但这不妨碍她对这些人的敬重。
　　伊东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夜真一向都不怎么注重所谓礼节，傲气的很，现今竞对他行了礼，惊得他下意识回了一礼。
　　起身，已经不见夜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