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风来》迩东东

9、峰回路转

　　这冬日天短，瞧着外头的天色已灰，霄霖两三步从床边走到前头的桌案边：“今天有什么好菜？”她说着小眼神往翠儿端着的托盘中望去一眼，一道糖醋猪肘子，一道莲心罗宋羹，还有两三个素食，跟往常的吃食没甚不同。

　　“小姐，快吃吧，这天冷，过会就凉透了。”翠儿说着就开始摆饭，青儿便帮着将碗盘摆列齐整。

　　简霄霖见这些都是常吃的菜就无甚胃口，这菜又是从外头那冰天雪地过了一趟，虽没凉透，可这一路端进院子里也已是凉了个大半。她就近择了位置坐下，朝身后恭敬站着的俩丫头问：“你们都吃了吗？”

　　青儿和翠儿听到小姐的问话对视了一眼，遂犹豫地摇了摇头。

　　“坐下一起吃吧，”简霄霖吩咐，她转头又想到早年也是因为主仆三人共食害得这两个丫鬟被责骂过一番，便道：“青儿，去把门带上。”

　　青儿应言，心里欣喜，两三步并一步将房门给紧紧合上了，又小跑着回到桌边。那翠儿确是个谨慎再谨慎的人，饶是简小姐请了一回也还像根木头柱子一样立在她身侧，不肯动一步。

　　“哎呀，都坐吧，再不吃就只能喝西北风了！”简霄霖一手扯了一个丫头，强行将那俩人安置在自己左右两边，倒是挺像感情亲密的三姐妹，自己跟这俩丫头确实比跟那俩堂妹子要亲厚不少。

　　霄霖自打来了这个异时空，从没哪日像今日这般想念现代的。这一天里，先是三皇子，又是大皇子，还有那两个寺里的堂妹子，兼国公爷“晦暗莫测”的态度，就没一件省心事。

　　她吃饭都唉声叹气的模样两个丫头自然也是瞧在眼里，青儿素来心直口快，边吃着就开了口：“小姐，你是不是不想嫁给三皇子？”

　　这青儿是以为小姐是因着白日里与三皇子见面的事而忧心，但这突然而来的问题倒是把简霄霖问蒙了，她以前倒是从没生过这样的疑惑，总觉得自己这一世总该嫁人，也自知自己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力。

　　“那你们倒是说说，这三皇子怎么样？”简霄霖话音一转，不回答她的问题，边问着边从桌上拿了壶暖茶，要给两个丫头添茶。茶还没倒下，就被翠儿眼疾手快给挡下了。

　　翠儿从小姐手里抢过了茶壶，“我可不敢喝小姐倒的茶，”她稍停顿：“要说这个三皇子，相貌自然是一等一，我以为他是个武将，没想到还文质彬彬的呢。”

　　“文质彬彬？”简霄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调整了呼吸道：“你哪里看出他文质彬彬？他还把我们晾在院子里！”

　　青儿见小姐一提到三皇子就又气急的模样，忍不住就轻笑出声：“小姐小姐，我看那三皇子也挺文质彬彬的。他今天虽然没做什么没说什么，我也就敢远远看了一眼，可我觉得他就是那样的人。”

　　那是气质。

　　简霄霖明白了两个丫头的意思，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什么否认的话。那初见时伫立在树下的人，身姿挺拔，步履娴雅，确实是玉树临风，气宇轩昂，让自己都不得不对他生了几分仰慕之情。但……他的腹黑程度大概跟他的帅气程度是成正比的，想到自己白天里在他面前那样子演戏还是落了下风，简霄霖内心悲痛，于是便开始心神恍惚……

　　“小姐，三皇子总比大皇子好，大皇子今天在老爷面前都那么傲慢呢。”青儿的话让简霄霖回了神，她这话倒是没说错，这大皇子在都城中呆久了，沾染了一身贵公子的纨绔劲，让人看着异常不喜，简霄霖回头想了想就是皇上也没他那么目中无人，登堂入室不说，还与父亲平起平坐。

　　“对，我觉得大皇子太过盛气凌人了。”翠儿接道。

　　盛气凌人？简霄霖翠儿这个成语用得非常贴切，不由赞赏地看了她好几眼：“翠儿，我发现你近来文采越来越好了！你哪里学来的？”

　　翠儿一听得小姐夸奖，那小脸就唰地飞红：“小姐快别笑话我了。”

　　“哈哈哈哈翠儿姐姐，你刚还夸三皇子文质彬彬呢，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懂那么多成语呢！”青儿跟着小姐一同打趣她，惹得翠儿放下碗筷就伸手越过简霄霖朝青儿的胳膊“招呼”了一下。

　　“你这叫恼羞成怒！”青儿嘴巴上一点不服输。

　　“你！”翠儿被她说得那小脸蛋是更红了，又是气得几近磨牙。

　　所以说，这三皇子的龙潜凤采是谁都抵抗不住的啊……简霄霖暗自忖度。

　　…………

　　三人闲话间，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青儿和翠儿倏得便起身，简霄霖被她俩那如惊弓之鸟的样子给逗乐了，强忍着笑意停了筷，用眼神示意俩人去门口候着。于是俩人轻手轻脚地起身，小心着步子挪到房门处侧耳默候。

　　没过几秒，三人便听得那沉重的脚步停在了房门口，却不敲门，也不推门。

　　就这样安静了好几秒，俩个丫头终于才听得是管家大娘的声音，纷纷松了口气。那管家大娘道：“小姐，宫里刚来人传了话给两位管教嬷嬷，叫她们明早回宫。”

　　什，什么？
　　竟有这等的好事落在自己的头上？
　　果然是自己的霉运要到头了吗？

　　简霄霖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惊得一屁股从椅子上起了身，还来不及收敛笑意就听到了管家大娘喘了口粗气继续道：“夫人叫小姐过去跟嬷嬷们告别一下，顺便将夫人的心意带过去，麻烦小姐给老奴开开门。”

　　原来这管家大娘是双手捧了“夫人的心意”，怪不得她只是站在门口说话呢。还未等简小姐吩咐，青儿就一把从里面给推了门，惹得翠儿瞪了她一眼，可为时已晚，门已大开，翠儿便换了脸色，笑眯眯地接过了管家大娘手里的东西：“大娘辛苦了，这天冷的，快进来喝口热茶吧。”说着就侧了身，装作迎她进去的样子。

　　简霄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当下对翠儿这个丫头又有了新的认识，这丫头行事果然谨慎，又考虑周到，一点差错也无，是好好培养以后可以大用的人才啊！她想着便擦了擦嘴，配合着翠儿不疾不徐地朝房门口迈步：“管家大娘辛苦了，我刚好用过了晚膳，要不这就去那两个嬷嬷那，你跟我同去吧。”

　　那管家大娘见此却是诚惶诚恐地摆手：“我就不去叨扰了，她们向来喜清静的。再说夫人也不去。”她压低了声音，明里暗里都是让简小姐一人前往，不得不让她多留了个心眼。

　　两位嬷嬷的住处就在缘院内，离简霄霖的房间不远，只沿着抄手游廊穿过一座低矮的假山便到了。主仆三人缓步在游廊内，青儿在前头提着灯引路，后头是翠儿捧着管家大娘给她的那只大红油漆盒。

　　不多时，三人便停在了嬷嬷们的屋前，只见那屋只留了一盏昏黄的烛灯，在窗边悠悠地散发着光亮。

　　难道已经休息了？简霄霖朝前头的青儿使了个眼色，青儿晓得她的意思，上前去敲了敲偏屋的门。偏屋里住的都是府里伺候嬷嬷的丫头们。

　　一丫头在里头应了声，不一会便裹了件大红的袄子出来，刚推开门见了人一眼就又把门猛地给关上了。青儿被她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刚欲发作就看到小姐和翠儿也走到了她身侧。“小姐，这……”

　　按照规矩，临近小姐的大婚，这府里头凡是未出嫁的姑娘都是不能着大红色或是正红色衣裳的。青儿原也是要将那丫头好好说教一番的，但这丫头反应出其地快，让青儿的话都憋在了嘴里，青儿只能低声咕咕囔囔。

　　简霄霖朝青儿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青儿便退开了一步，不情不愿地静默着站到了小姐的身侧候着。

　　没一会那丫头就又开了门，只是这一次不见了她身上的大红袄子，“小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她慌慌张张地开口，她怕是吓呆了，这才刚过晚膳时间。

　　“我是来看看嬷嬷们的，她们休息了吗？”简霄霖瞧那丫头拱肩缩背的，显然是冷得不行，遂也不绕弯子，温言细语，态度和善。

　　那丫头直愣愣地摇了摇头：“嬷嬷们晚膳后便不要人在旁伺候了。”

　　“那怎么灯也只留了一盏？”简霄霖继续问。

　　“嬷嬷们不喜欢太亮，说是烛光晃眼，看着头晕。”小丫头继续颤颤巍巍地回答。

　　见她有问必答的样子，简霄霖点了点头：“那你去休息吧，晚上风大，我们自己进去就行了。”说着就转身带着两个丫头朝正屋走，青儿见小姐对她那般和蔼，只好忍住了自己的火气。

　　另一边嬷嬷们是常年在宫里呆的，素来会多长几个心眼，所以在主仆三人靠近偏屋时便早已知晓，但她们存了考量简小姐的意思，就在正屋里细细听隔壁的动静。等主仆三人的脚步声又朝着正屋而来，两个嬷嬷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斜倚在炕上吃茶点。

　　“嬷嬷们休息了吗？”简霄霖站定在屋门口，她已隐约见到了两人的身影被烛光印在玻璃屏风上。

　　其中一位嬷嬷出声唤她入内，她让两个丫头留在原地候着，自己捧着那大红油漆盒就端端正正走了进去。

　　“听说你们明天就要回宫了，这是母亲的一点心意。”简霄霖将盒子双手递了过去。

　　嬷嬷们当即直起了身子，其中一位将盒子接下了，放置在一边，道：“小姐不必多礼，坐吧。”

　　简霄霖微愣过后便平心静气坐在了炕边，看来这两位确实是有话要对自己讲，就是不知是原就要告诉自己的、还是看在那点“心意”上，她朝两人腼腆一笑，耐心地“坐等”。

　　“按照规矩我们是要在这府里呆到小姐出嫁时候的，”那嬷嬷故意压低了声音：“可皇后娘娘传话叫我们明天就回宫了。”

　　所以呢？
　　这能说明什么？

　　嬷嬷们话说到这里便默契地噤了声，让简霄霖不禁浮想联翩：难道……皇后大发善心？还是……婚事有变？

　　可这婚事是圣旨，哪有变化的可能，她快速否定了这一设想。

　　“离春宴没几天了，小姐到时候可要好好表现。”那位一直没说话的嬷嬷突然没头没尾道，简霄霖来不及思索她的深意，陪着笑脸就说好，顺便表达了一番自己对她们多日来教导的感谢。

　　三人就此寒暄了几句后简霄霖就恭恭敬敬地退出了屋子，一路上又将两位嬷嬷的那几句话反复在脑海中琢磨了好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