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风来》迩东东

17、春宴（下）

　　身着紫袍的二皇子华子期本是一狂爱诗书之人，见此状，按捺不住，骤然起身。

　　但良好的教养让他立于殿中央朝欧阳公主见礼。

　　他略抬手：“欧阳公主莫气，既然公主不服，可由你兄长再出一题，吾等也想知晓简大小姐还能作何好诗。”

　　二皇子爱书爱诗之名也是世人皆知，这会怕是分明是想借机再听几首好诗。

　　“就是。”众人附和。

　　“正是，皇弟所言极是，我也想再听听我表妹的好诗呢！”大皇子惯爱凑热闹，言语间还朝三皇子举杯示意，不知他这又是怀的哪门子心思。

　　欧阳芳菲闻此言，更觉火气上涌，竟然在场所有人都对简大小姐如此有信心吗？

　　她衣袖一甩，一脸跋扈，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模样：“兄长，请出题。”

　　“芳菲！”欧阳黎与他这胞妹自然不同，说话温和如笑面虎：“简小姐的诗才不是尔等可比。”

　　他的原意是给欧阳芳菲一个台阶下，可他妹妹丝毫没有领会，只一个劲地出声央求：“兄长，难不成你也中意这位简小姐吗？”

　　…………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静默。

　　简霄霖倒也是不曾料到今日还有这么一出，她悄悄瞧一眼不远处的华子阳，倒是想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踌躇间，欧阳黎走到简霄霖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那是自然，简小姐知书达理，又风华绝代，真可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可惜我没有这机会了。”

　　“……”所以，这个时候该说什么。

　　简霄霖被他这话打乱阵脚，那炙热的目光是一点也不掩盖对她的好意，就这一点，她觉得他们两不愧是兄妹，倒是一点也不会藏着掖着。

　　“既如此，就由你再出一题吧。”主座上那明晃晃的身影道。

　　欧阳黎本不想答应，因为他明知自己的胞妹此次必然会输，她妹妹写的诗只能忽悠忽悠那几个阿谀奉承的越国文人，绝不能比得上面前这妙人。

　　但这会连皇帝都发话了。

　　他再次简小姐望去，简小姐犹如仙子降临，一点没有面露胆怯，坦然地面对着众人的各种目光，这会走进看，她的脸美的犹如一朵莲花，多一分太娇艳，少一分太单调。

　　他不自觉便被勾了心魄，狐狸般的眉眼弯弯。

　　简大小姐见他一点不害臊地直直盯着自己，她目光如炬地与他对视一眼，略含警告之意。

　　“欧阳皇子，可想好题目了？”

　　简小姐边出声。

　　边说边走回桌案前，拒绝被人当猴盯着看。

　　她伸出纤纤细手，提笔出声，俨然是一副只要他说出题目便能立马赋诗的腔调。

　　“梅，梅花。”欧阳黎酷爱梅花，他勾嘴一笑，遂转身回到殿内，魅气四射的眼眸恰好对上三皇子意味深长的一眼。

　　梅花么。

　　简霄霖灵动的眼眸一转。

　　这可更简单了，且古今天下，咏梅之诗那么多，选哪一首呢？脑海中那数十首咏梅诗呼之欲出。

　　简霄霖长臂微张，提笔挥毫，头顶的阳光似乎只聚焦在她一人之上，也正是在这一刻，她那霓虹羽裳变幻着夺目的光彩。

　　周围安静万分，几十双眼睛纷纷注视着舞台中央，期待着她的佳作。

　　这次，她没有拖延，很快便停笔，是胸有成竹的狂妄。

　　不是她写不出了，倒是怕对手输的太难看。

　　她转头望一眼身旁的欧阳芳菲，欧阳芳菲正巧也在望她，两人的目光不由地冲撞起来。

　　这欧阳芳菲年纪尚轻，看三皇子的眼神一目了然，简霄霖早已视三皇子为自己囊中之物，想到她竟然对三皇子青眼，了不得便被她激起几分胜负欲。

　　“两位，都好了吗？”李公公上前，打断了二位的眼神交锋。

　　于是，两位同时伸手，皆将诗稿交于李公公。

　　“皇上，请。”如刚才一般，李公公将两张诗稿皆交于殿内最高位之上的皇帝。

　　皇帝心情颇好地接过两份诗稿，细细默读一遍，包括欧阳公主的。“子阳，还是由你来诵吧。”单听他愉悦畅快的声音便知华国的面子定然是保住了。

　　像是默契般，李公公再次将两份诗稿托付到三皇子手中，“三皇子，您请。”

　　最上面一张诗稿正是自己未来皇妃的，那行云流水般的笔触，字迹行行端正，见字如见人，竟一点不是初见时的那般轻浮。

　　华子阳自知这简霄霖不是个寻常女子，今日却是更为确信了，她的文采连自己都难以匹敌。

　　他双眼微微一弯，见阳光下的女子份外明亮，这会正不知在何处神游。

　　他收起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沉声诵读，声音却是比刚才欢快不少：“咏梅一
　　墙角数枝梅，
　　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
　　为有暗香来。”

　　读完一首，他停顿片刻。不顾身后的阵阵叫好声，抬高声音，继续道：“咏梅二”

　　“慢着，”欧阳芳菲奋然上前，“不是说写一首吗？她写了几首，她这是犯规！”她离三皇子很近，几乎是怒目而视，全然没有半点女子的娇羞。

　　就这会，连简霄霖都真的生气了。

　　她原以为这欧阳公主只是有些夜郎自大，没想到她是真的被人宠坏了，觉得普天之下皆如她意。

　　简霄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正欲开口，被人抢了先。

　　三皇子眉目倏地肃然，眼神狠厉地从面前的欧阳芳菲脸上扫过，是如利刃般让人不由战栗的气势，“难道欧阳公主不觉得只此一首便已赢了你？”

　　他甚至都不曾看过手中第二份的欧阳公主的诗稿。

　　“你！”欧阳公主大恫，可冷面冷心的男人丝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多听两首，权当学习。”

　　不得不说，三皇子说的话分外伤人呢，可简霄霖却觉得分外出气。

　　她神色一动，侧耳听着他的声音。

　　“快点读罢。”众人催促。

　　三皇子依言，气势凛然地继续诵读：“咏梅二

　　小梅风韵最妖娆。开处雪初消。南枝欲附春信，长恨陇人遥。
　　闲记忆，旧江皋。路迢迢。暗香浮动，疏影横斜，几处溪桥。”

　　那妖娆的梅花一瓣瓣开在在座的每一位心田，在众人还没回醒间，三皇子只是稍作停顿，便又继续：“咏梅三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

　　“好一个无意苦争春！”皇帝激动的一声叫好把简霄霖都吓一跳。

　　“好诗。”皇帝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赏。”

　　就这分毫间，欧阳公主早已被她哥拉回到自己的座位，算是自己给自己捡了个台阶下。

　　可……皇上多……狡猾……

　　“殿内赐座。”悠长的声音响彻大殿内外。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简霄霖几乎可以想象出欧阳公主以及亭中那一群莺莺燕燕的暗流涌动，众人纷纷将目光定在她身上，有钦佩的，更有嫉妒的，愤怒的。

　　可这皇命也不可违。

　　“谢皇上。”她糯糯道。

　　女子微提裙摆，迈着细碎又优雅的步子，一步一个脚印曼步微启，走得格外端庄。

　　而后，她嫣笑巧然地站定在距离皇上座位一丈之外。

　　朱唇轻启，笑意盈盈地躬身道：“谢皇上。”

　　要说不紧张是假的，她甚至觉得这会太阳更毒辣了。

　　“免礼。”

　　皇帝看一眼年轻的姑娘，肤色莹白又玲珑有致，身着彩裙，长及曳地，落落大方，灵动脱俗。

　　他又看一眼不远处的三儿子，笑得嘴巴都快合不拢。

　　她的座位被李公公刻意安排在三皇子对面，且贵妃娘娘的身侧。

　　刚坐定，贵妃便亲切地招呼她喝茶吃点心，可她如何吃得下，真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至此，春宴算是开了个好头，简霄霖见李公公准备招呼下一个节目，算是松口气，这么一看，李公公倒有点像这场春宴的主持人。

　　“皇上，下面是左丞相之女，她准备弹琴一首。”

　　身着粉衣的女子已然坐于舞台中央，面前是她心爱的紫檀木瑶琴，据说这琴价值千金，今天倒也是开了眼界了。

　　简霄霖看得格外认真，她双手规矩地交叠于腿上，不敢放松。

　　只见宋倩一个玉手微挑，悠悠的琴音便使人慢慢沉静下来。

　　简霄霖虽不会弹琴，只略通音律，但将入耳的琴音与前世听过的名曲相较，自不在一个级别。

　　可她眼神四顾，竟发现皇上、皇后，和几位皇子脸上都是赞赏的神色，除了一个人，三皇子。

　　他冰冰冷冷的样子，美目微张，坐在那里把玩着一块玉佩，似是听不见这挠人的琴音一般。

　　简霄霖觉得他这样子与旁人截然不同，甚觉他有趣，也伸手摸了摸藏在袖带中的玉佩。

　　约莫过了几分钟的样子，琴音闭，宋倩起身见礼，等待最高位者的评定。

　　“不知简小姐可懂琴技？”

　　一句不轻不重的声音再次将简霄霖置于众人目光处。

　　是谁？

　　她循声望去，竟又是那越国皇子欧阳黎。正满目含情地痴望着自己。

　　女子微微皱眉，似是不悦。

　　今天是与自己过不去了？

　　不出片刻，她略微摇头，“欧阳王子觉得这宋小姐的琴音如何？”

　　她自然是聪明伶俐的，哪里会被人轻易下套。

　　三皇子勾唇，只一瞬，又恢复正色。

　　“不错。”欧阳黎也不是傻的，他这两个字，又像在说她好，又像在说她不好。

　　细品下来，简霄霖甚至觉得他这个不错可能还不是指的宋倩的琴技。

　　“宋小姐弹的不错，赏。”皇帝顺着欧阳黎发话。

　　看来连皇上也不怎么看重这位左丞相之女，她还以为今日会再听得一道赐婚之类的圣旨。

　　简霄霖看着宋倩不情不愿地领着不知道什么赏赐下台，连背影都能看出她的惆怅。

　　可李公公很快便准备好了下一个节目，竟然是她那两位“亲爱”的妹妹。

　　简霄诗与简霄画两人早已换上华丽的舞服，她们手牵手登上舞台，朝宫殿的方向见礼，准备开始表演双人舞。

　　奏乐起，两人曼妙的身影齐齐一跃，如两只飞燕般轻灵，衣袂飘飞，时而疾，时而缓，引人入胜……

　　看来两人在福逸寺没少准备，两人的动作还挺协调，在舞台上尽情展示着她们婀娜的身姿。

　　照理讲，她俩跳的确实不错，但多多少少，有那么些太过于“张扬”……特别是跳着跳着，跳得正嗨的时候，其中一位的舞服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后背裂了一长条，露出优美的线条……

　　有男子不禁惊呼抽气之声，但不多时，诸位皆默，不知该作何反应，纷纷如正人君子般转移视线。

　　“啧啧，简府真是人才辈出。”皇后娘娘向来沉默寡言，可这一开口便让好几个人心里都不太舒服，特别是贵妃娘娘。

　　谁人不知，当年的贵妃还是简美人的时候，正是凭借一支绿腰舞赢得了皇帝垂青。

　　舞台上的两人也知犯了大忌，忙跪倒在地……

　　这一动作，简霄诗的后背更是清晰可见。

　　那冰肌玉肤，倒是白的耀眼……

　　简霄霖偷偷观察着皇后的举动，但见她本雍容华贵的脸上很是气愤之色：“还不退下！”愠怒又不满的声音，尽显凤仪。

　　连身侧的皇帝都不由撇嘴。

　　看着台上的两位推推搡搡地急匆匆便踉跄下台，一旁的贵妃娘娘秀眉微皱，桌下的小脚轻轻碰了碰身边的简霄霖的脚。

　　糟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就算简霄霖再怎么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了不得有人会Q到自己。

　　听着耳畔又传来皇后娘娘的声音，简霄霖一张小脸瞬间紧张起来：“简大小姐，你可知你这两位妹妹准备了如此惊世骇俗的舞蹈？”

　　这……

　　女子略微迟疑，扑通一声，直直跪倒在地。

　　“禀皇后娘娘，小女不知，小女每日在院中苦读，并不知两位妹妹准备了何等节目。另，前些日子，两位妹妹在福逸寺祈福，回府不过几日，怕是准备不周。望皇后娘娘切勿责罚。”

　　她一席话，帮自己立了个寒窗苦读的人设，将自己摘的一干二净。还顺便帮两位妹妹求了情，上演了一番姐妹情深。

　　她要是知道今日还有这等大戏，不在背后跟着添把火倒也是说不过去的，毕竟那两位妹妹没少给她下绊子。

　　不过现在，她倒是很为好奇，是何人有这么大手笔，能偷偷潜入才女们的换衣阁……

　　幸亏今日她是第一个上台的，不然这会要是她根本没有坐于殿内，怕是这会直接连辩解的机会都不会有。

　　想到这里，她不禁后怕起来。

　　简大小姐几乎呈五体投地之状，倒也是委屈她了。

　　不多时，头顶便又响起皇后的声音：“起来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宫今日便不计较了。”

　　闻言，女子迟迟才惶恐起身，“谢皇后娘娘。”

　　站定，竟发觉自己冷汗涔涔。

　　“臣女也一并退下了。”她赶紧告退，皇后点头，似是应允，她随即行礼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