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风来》迩东东

13、帝都风云

　　香山别院，天刚微微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雾气，想是因地势甚高，行人如入云雾之境，跟壮丽的环境化为一团。

　　巨大的古木之下，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正在踱步，他神态自若，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明还很年轻，却有一股少年老成的气质。

　　上一次来这应该还是小时候，毕竟他离开帝都已多年，想到自己的父皇和母后，其实都快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了，多年未见，感情淡如水。

　　一阵急促的脚步从身后传来，打断他的思绪……

　　“三皇子，探子来报，昨晚福逸寺内，简大小姐落水。”有人上前禀报。

　　落水？

　　男子回身，神色一紧，故意不动声色地开口：“有无大碍？”

　　探子被三皇子的眼神吓一跳，赶紧回禀，“并无，我们还没来得及现身，简大小姐的隐卫就现身搭救了。”

　　那就好。

　　“嗯，知道了。”华子阳松一口气，他也并不清楚为何自己竟为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如此花费心思，可能是她太过与众不同了，他想。

　　“走，进帝都。”男子当即吩咐。

　　张世子被随从从床上叫起来的时候，满口抱怨，“这才几点啊，天亮了啊，叫我做甚！”但他一听是进城，昨晚上的酒一下就醒了，“三皇子说的？”

　　“是。”随从答。

　　这葫芦怎么那么急进城，不是说要多住几天的嘛？！

　　张烨虽疑惑，也从床上一跃而下，“走！我倒要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烨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大踏步走到别院门口，他们一行只几人，除了他还未上马，其余都已在马上，一副只等他的气势，为首的便是三皇子，他朝三皇子吹个口哨，“出啥事了？这么急着回去？”

　　“废话少说，驾～”三皇子不与他多言，拍拍马屁股就走，丝毫不记得身上还带着伤。

　　……张烨瞧着马蹄的扬尘，朝他的背影挥挥手，嘴里喃喃：“这样子，八成是疯了，估计还是为了女人！”

　　一路人，张烨像打了鸡血，不停在三皇子耳边嗡嗡嗡：“怎么不理人呀，你是不是为了你的皇妃，要这么一大早就进城……”

　　华子阳并不理睬，轻踹一脚马肚，马儿瞬间加速，将他抛之脑后。

　　“……这人……”张烨虽恼他不言不语，却也紧跟其后，生怕又冒出来什么不怕死的人来刺杀。

　　.…………

　　福逸寺内，简霄霖独自一人敲开了主持的房门。

　　白发苍苍的主持坐在主位，一脸安详：“女施主，请坐”，他说着将手里的佛珠轻置于桌面，拿起茶壶倒茶，桌上恰巧摆放着两只茶碗。

　　很显然，他知道她会来。

　　这世界上真有能掐会算之人？

　　简霄霖不动声色，走到他面前微微做了个揖，转而在他身侧坐下。

　　这寺庙的椅子都是木头凳子，自然坐得不怎么舒坦，还有些如坐针毡呢。简霄霖自嘲一笑，“主持，我来是想让你给我算一卦的，你帮我瞧瞧我的运气如何？”

　　主持听这话，连连摆头，“施主说笑了，贫僧不会算卦。”他伸手拿起桌上的佛串，摆弄起来，又道：“不过我看女施主菩萨心肠，运气定然不会差，佛祖会保佑你的。”

　　“我菩萨心肠？”简霄霖噗呲笑出声，“主持，你倒是给我说说，你怎么看出我是菩萨心肠的？我可是想把你最爱的女徒弟带回府，带她还俗呢！”

　　对面的人并不惊讶，想来已经知晓，“刚刚紫虚已经来过了，我已知晓她为何要跟你走的原因，”主持说着喝一口茶，“女施主，是贫僧要感谢你没有将昨夜的事声张，保全了我寺的颜面。”

　　原来如此。她还以为他能掐会算，算到自己来了呢。

　　她本以为还要胡诌一个理由才能带走紫虚，没想到紫虚比自己光明磊落，她朝主持勾嘴一笑，“您别误会，我压根没想到还有保全颜面这一说，就是单纯地在还没有抓到凶手之前不可声张，所以拜托主持也替我保密。”

　　主持点头，“紫虚跟你走后，这事也算是有了交代了。”

　　“话不能这么说，是我看中紫虚，想带她出去闯闯，主持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简大小姐说得自然，并不像信口雌黄。

　　主持见简大小姐与那二小姐和三小姐截然不同，不禁连连感慨，“这天底下的人如若都跟简大小姐一样菩萨心肠，也不会有那么多惨案了。”

　　主持也挺会寒暄，简大小姐心想。

　　“主持，可否再问你一个问题？”简大小姐琢磨后道。

　　主持点头，“你是想问紫虚的家人吧？”

　　“正是。”简大小姐发现这个主持有几把刷子，将她算的门清，她听到对面的人一阵惆怅的声音，“你也知道，世人谁会把好好的孩子送来我这呢？我可以同你说她的身世，但希望你不要告诉紫虚。”

　　大概是一个不美好的故事。简霄霖郑重点头。

　　……………………

　　话说这御赐的三皇子府邸并非跟大皇子一样坐落在富裕的城南，而是地处城北。

　　这城北村落稀疏，人口不多，只一条街巷供商户买卖。却自有它的妙处，异常安静，适合居住，所以近年也有不少官宦人家与富商大贾居住于此。

　　湿露的石板路上，马儿不便疾驰，只慢慢踱步，这会天尚早，一行人所过之处并无太多开张的店铺，只几家卖馒头汤面的小店已有香气飘出。

　　“三皇子，要不要吃点？”张烨追上为首的三皇子，一脸殷勤。

　　“我不饿。”华子阳这会哪有心情用膳，不耐烦地朝张烨挥挥手。

　　罢了。张烨撇撇嘴与散发着肉香的包子铺擦肩而过，心想早晚要来将这城北的巷道美食尝个遍。

　　天色已不早，道上的人、驴车渐渐多起来，为首的三皇子放慢速度，生怕马儿受惊。“还有多远？”他沉声问引路的手下。

　　“前面转弯便是简府，经过简府那条路，再转一个弯就到了。”手下应声回道。

　　后头的张世子自然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当即出声打趣：“三皇子，你这手下不错啊，这路他门清啊！”

　　三皇子的手下闻言，吓一跳，自知自己不该多言，悄悄瞧了眼三皇子的表情，不见喜色，赶紧埋头赶路。

　　“终于到了！”张烨一瞧见那金灿灿的牌匾，一阵激动，他耍帅般伸手勒马，随后酷炫地一个回旋，翻身而下。“北三所！好名字！”

　　三皇子早已下马，将缰绳交给身后的随从，听到张烨大惊小怪的声音，不禁冷冷回复道：“你不知道有南一所，南二所，东一所，东二所嘛……”

　　“呃……是么。”张烨尬笑两声，“走了走了，快进去瞧瞧。”

　　华朝沿袭历朝历代为皇子府邸取名的惯例，为已成年的皇子在皇宫外建造单独府邸，而被选为太子的那位则能入主皇宫内的东宫，为能尽早接手皇位而熟悉宫内一切事宜。

　　现今，大皇子的府邸在城东，东一所。而二皇子则住城南，南二所。

　　镇西世子率先踏入府邸，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差点将府里正疾步走出迎接的几个宫女给撞个踉跄。

　　带头的宫女唤莹莹，恭恭敬敬地带着几位年纪尚小的宫女走到三皇子面前行礼。

　　“是谁派你们来的？”三皇子一副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过他素来如此，张烨瞧着他严肃的样子不禁啧啧嘴，心里叨咕着他不懂怜香惜玉，这些宫女多好看呀，比未央城姑娘差不了多少，当然，姑娘还是未央城的最美。

　　“三皇子，我们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宫女莹莹感觉浑身冰冷，不气也不敢喘一声，小小的身子颤颤巍巍地回。

　　三皇子点头。

　　皇后娘娘是三皇子的生母，派人来照顾三皇子也无可厚非，虽然他们已多年未见。

　　“今晚进宫。”三皇子吩咐着踏入府邸。

　　北三所不大，沿着府门直走数米便是中堂，中堂便是平时接见客人的场所。中堂背后连接书房，书房内摆满各种书籍，华子阳随手抽出一本，瞧见封面上写着《礼集》，一页也没翻开，又将书摆回原位。

　　穿过中堂可见一个带有假山、流水的小花园，花园有东西两条连廊，分别通向东西两处住所，华子阳正欲往西走，张烨在东侧厢房朝他招手，“快来，这里有个大宝贝！”

　　大宝贝？

　　华子阳虽面露疑色，但仍不疾不慢地朝东厢房走去，“什么东西？”

　　张烨尚未来得及回答，一声“喵呜～”就从屋内传出……

　　“哈哈哈哈哈好大一只肥猫啊！”三皇子眼看着张烨上前欲抱起软塌上那只通体雪白的大肥猫，赶紧叫停。

　　“慢着，小心被挠伤。”

　　张烨一听，当即后撤一大步，不敢置信地望着大肥猫翻转身体，它湛蓝的眼神暗含不屑，瞥一眼张烨，仿佛在嘲笑他真是愚蠢的人类。

　　“哪来的？”三皇子站在门外不动，脑海中并无关于这只猫的记忆。

　　张烨也是连连摇头。正思索间，宫女莹莹及时赶到，她颤颤巍巍立于三皇子身侧一丈外，回禀：“这猫是昨个儿大皇子送来的，大皇子还给你留了字条。”

　　莹莹将手中的信双手递上。

　　三皇子接过，那几个“狗爬式”大字印入眼帘：皇弟初来京都，怕你孤立无援，遂将此爱猫赠予你，望其能常伴你左右。

　　？？？

　　一旁的张烨凑过脑袋，两只大大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睛里掉出来：“爱猫？还赠予你？？”

　　“扔出去。”华子阳瞧一眼那猫，肥得大概连走路都困难，那猫听到有人说话，慢悠悠抬眼望着他们，也全然没有精气神，仿佛猫中老佛爷，坐着等死。

　　见手下都面面相觑，三皇子重复：“扔出去。”说完就一脸嫌弃地快步甩手离开东厢房，像是见到了什么瘟神一般。

　　莹莹不敢不听从，又想到这是大皇子的爱猫，杵在门口不知该把这猫如何处置：“世子，这猫？怎么办？”

　　张烨看华子阳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躲在门背后偷笑：“这大白猫多可爱啊，又不会咬人，一看就是平日里只知道吃的家伙哈哈哈……丢了吧。”

　　看来这猫也是命途多舛，逃不过被丢掉了。

　　喵呜～～～～～

　　宫女莹莹将肥猫抱起，略有些吃力地朝廊外而去，有些悻悻然，万一被大皇子知道了……她一个急转弯，走向后院，准备将这大猫悄悄从后门放出去。

　　华子阳刚踏入东厢房就迎面对上他的手下，“怎么了？”

　　“报，简府二小姐和三小姐刚入城，简大小姐还在寺中，未回程。”

　　华子阳一听，眉头骤然一紧，这鬼丫头，玩什么把戏，真当自己当神探狄仁杰了？还敢留在那，“昨天是谁要暗杀她？查出来了吗？”

　　手下摇头，“还没有。只知道是个黑衣人，我们的人追到竹林就跟丢了。”

　　“嗯，知道了。继续派人保护简大小姐。”三皇子吩咐。

　　世人皆知，久经沙场的三皇子冷酷无情，却不想，他竟为一位只见过一面的女子暗自惊心。连他自己也哑然，难道是着了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