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狼者说》赤子的时光

87、这根本是个狼妖

　　海微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出的院子，又是怎么上的马车。
　　直到马车开出去很长一段距离，她仍旧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也是嗡嗡作响。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一般，整个人像个破布袋一样瘫倒在马车座位上，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一刻，海微万分庆幸，自己先前没有傻乎乎地上门抢女儿。
　　虽然对方只穿了一条最普通的白色裙子，但那周身的气势，却是怎么也藏不住。就连当今女皇，也不曾让海微有过这般畏惧的感觉。

　　她甚至已经记不太清楚对方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一直在点头称是。不管对方提了些什么要求，她都应了下来。就好像，她不是来接女儿，而是来请祖宗似的。

　　“怎么会这样？”海微自言自语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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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下午，海萨一家人乘坐着马车来到了忠勇侯府。
　　海静知道海萨要来住，老早就在院子里伸长脖子等着了。一听说马车到了，连忙带了女儿、孙女，到门外迎接。

　　秋瑾和海萨先下了马车，给海静请安问好。然后又让三个儿子下车，拜见长辈。

　　秋瑾是早就见过了海静的，还收下了她的见面礼，正式认了干亲戚。此时见了海静，只管跟着海萨叫奶奶就是了。对着海微，也叫了干娘。
　　反倒是三个狼崽子愁坏了，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海静才好。叫奶奶吧，好像和自家妈妈平辈了。可要是叫曾奶奶，又比海萨矮了一个辈分。
　　最后只能叫了老夫人，对方也乐呵呵地应着。还问秋瑾：“你这三个儿子长得都挺俊的，嫁人了没有？”
　　“二儿子已经嫁了，另外两个还没有。”秋瑾道，“可能缘分还没到吧。”

　　海萨之前住的院子是府上最大的，多的是空房间，用来安置他们带来的人是妥妥够的。海静又每日都命人前往打扫，如今倒是不用另外准备了。

　　海微全程没有说话。只有在秋瑾向她问好的时候，她才应了一声，但也很不自在。
　　事实上，由于现在是当着海静的面，秋瑾已经刻意将威压收敛了许多，不至于给海微带来什么压迫感。但无奈的是，白天她给海微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以至于海微现在看着秋瑾，还是有些发憷。

　　晚上，海静洗漱完毕后，打算入睡。突然听侍女通报，说是海萨来了。海静自然是欢喜，连忙让进来。
　　“孙女，快进来，外面冷。”海静道，“都这么晚了，怎么想到要过来？”
　　“奶奶，打扰你休息了。”海萨叹了口气，“我有很多话，一直都想对奶奶说，可又一直都找不到机会。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说了。”不然的话，她可能再也没机会说了。
　　“有什么话，你只管和奶奶说就是了。”海静道，“奶奶听着呢。”

　　海萨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海静时，对方是怎么用她瘦弱的身躯在贼寇面前护住那些无助的孩子们的。那一刻，她就觉得这是一位可敬的老人。
　　后来从对方口中知道，她是因为孙女的死而不能原谅女儿，所以才离家流浪。还拖着病残的身体，茹素（岂止是茹素，根本就是半绝食）十几年。她又感觉到，这是一位慈爱的长辈。
　　最后，又知道了这其实是她的亲生奶奶。在二人相认以后，对方对她无条件的偏爱和顺从，就算是铁石心肠也动容了。更何况，海萨并不是铁石心肠，她其实是很善良的。

　　只是这一次，她到底还是要对不起奶奶了。

　　“奶奶，事实上，我有好多的不舍，好多的愧疚，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海萨道，“自从我们相认以来，我的任性，我的自私，我的独断专行，你全部都包容了、顺从了。可我不管什么时候，心里都只想着自己，只想着自己的家人。那天我和秋瑾来拜访您的时候，我看见您衰老了那么多，心里真的是又震惊又自责。可您依旧没有半句责怪的话，我要是心里还没有触动，那我还是个人吗？”

　　其实，她本来就不是人，是半妖。当然了，这个并不是重点。

　　“怎么突然对奶奶说这些？”海静的心里微微一疼，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奶奶都已经这把岁数了，一身法力也废了十几年了。如今身体也不好，说白了就是活一天少一天了。现在我唯一希望的，就是子孙后代，能够平安快乐。你是奶奶的大孙女，奶奶当然是希望你能快乐的。”

　　最初和海萨相认，海静心里自然也是做过全家团圆、母慈女孝的美梦。她幻想着海萨能够留在忠勇侯府，一家人能够共享天伦之乐。
　　可她很快就意识到，她错得有多么离谱。她这是将自己的想法，施加在了海萨的身上。对大多数人来说，血缘确实是维系感情的重要纽带，但绝对不包括海萨。她自以为是地对海萨好，可海萨在忠勇侯府生活得并不快乐。
　　从十几年前起，她就不再属于忠勇侯府了。
　　她有自己的家。

　　“奶奶，”海萨面对这样的海静，心中如何能不充满了歉意、感动和犯罪感？“但愿来生，我们能够成为真正的家人。”
　　“是啊，真正的家人。”海静笑了笑，“来生，奶奶一定要亲自给你喂牛奶、唱儿歌，给你换尿片。等你长大以后，给你做书包、送你去学堂上学……”说到后面，一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到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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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一边，秋瑾正在被窝里等着海萨。
　　“秋瑾，我回来了！”海萨关上卧室门，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被窝，“冷死了，外面。”
　　“你去了这么久，应该已经和静奶奶告别过了吧。”秋瑾将海萨的手揣进了自己的怀中，用法力给她取暖。
　　“是啊，”海萨感受到秋瑾的体温，舒服得长舒一口气，“该说的都说过了。”

　　她知道，明天过后，她和海静奶奶可能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按照秋瑾的计划，救出隐狼王以后，她们会直接一路出京城，根本不会再回侯府。然后阿塞亚会在京城外接应她们，一路不回头，径直回到白狼族领地。之后，短期内是不会踏入墨北帝国了。
　　就算秋瑾将来攻入墨北帝国京城，那也应该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海静奶奶早就去世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和海静应该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秋瑾的眼眶却突然红了，泪水滴落了出来。
　　“秋瑾，你怎么了？”海萨道，“和奶奶分别的是我，你怎么反而哭了？”
　　“海萨，你不觉得，你为我牺牲太多了吗？”秋瑾道。

　　曾经的秋瑾，一度还希望将忠勇侯府作为海萨的退路。她保留了那块玉佩，保留了海萨真正的姓氏和名字，就是希望万一她遇到什么意外，海萨至少能够认回忠勇侯府，不至于无依无靠。
　　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后来因为海萨中了隐狼王下的毒，为了救她的命秋瑾只能用同命诀将海萨变成了半妖，算是切断了这条退路。毕竟人族是非常排外的，海萨不可能以半妖的身份在忠勇侯府长住，早晚会有暴露的一天。

　　可现在，海萨却是自己主动将和忠勇侯府的联系全部切断了。甚至是主动切断自己和人类的联系，破釜沉舟地选择做一个狼妖。别的不说，光是她利用忠勇侯府的便利，去摄政王府打探消息这一点，就切断了自己全部退路。
　　她甚至完全没有想过，万一妖狼族不肯接纳她，或者是对她有所保留，她要怎么办。
　　更重要的是，她自己都安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牺牲，因为在她的心里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帮秋瑾的忙也好，帮哥哥（三郎）救出喜欢的人也好，在她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

　　“牺牲？”不出秋瑾所料，海萨一脸的迷茫，“我，牺牲什么东西了？”
　　“……我能给你什么呢？”沉默半晌后，秋瑾突然道。
　　“给我什么？”海萨笑了笑，闭上眼睛，“给我一个吻好不好。”

　　躲在暗处的顶顶，默默地通过千里传音联系到了郎辰。
　　“郎辰师兄，我们可能，真的想错了。”
　　他们都以为，用养人类的方法养狼孩，是荒唐的。养出来的孩子不会向着狼族，早晚会回到人群中。
　　可现在，她横看竖看，这根本就是个狼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