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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塙麒降落到地面时，难得有了一种惆怅的感觉。主上干净利落地从他身上一跃而下，体贴地给他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让他变幻人形、整理着装，按理说他应该心怀感激。可是他还是深深怀念在空中飞行时，白秋络摸着他脖颈的手，还有时不时顺着他的鬃毛轻轻抚摸他的触感。
麒麟，果然是和主上亲近就会感到幸福的生物。塙麒再一次明白了这一点。
尽管如此，但塙麒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主上，您没有把我的鬃毛编成辫子吧？”
“……没有没有。”白秋络回答得信誓旦旦，“我记得我下来之前把它解开了！”
先王的公主和太子暂时居住在首州内较为偏远的地方。在不用耕种的冬天，他们会搬去里家，教导居住在那里的孤儿。
尽管知道今天会有贵客上门拜访，但这个里家的闾胥在看到来人时还是有些吃惊。那个身材娇小裹在大氅里的小姑娘先不说，身边那位金发的男子……很明显，面前这两位便是还未举行即位典礼的现任国王与宰辅。
引着两位来到了会客厅，先太子与公主已经在那里等候，闾胥思忖了一会，给来客倒了一壶茶。然而还没有离开房间，就遇上了端着吃食进来找他的孩子们。
女王与宰辅来的时间有些不巧，正赶上了吃饭的时候。元月里的食物配给比平常要多一些，其实也就是平时省下的口粮。巧州国荒废的日子并不算短，即使在首州，日子也越发地贫苦。锅里的是糯米团子并着青菜和少许肉圆子煮成的浓稠的一锅，是里家上下一天的口粮。
现在闾胥该考虑是不是该给女王和宰辅也端来一碗了。虽然知道宰辅是不能食肉的，但是表面上似乎总要表示一下。只不过若真是另盛两碗给了贵客，那里家的口粮便要短了几分。
“没事没事，我和他喝茶就好。说起了麒麟好像是不能吃肉的？”女王像是看出了闾胥的犹豫，自己一点都不介意地倒了茶。
先太子和公主同女王行礼之后，四个人就围着桌子低声商谈起来。原本这种程度的谈话不论是闾胥还是此时在房间玩耍的孤儿们都是不应该在此旁听的。只是往常冬日里大抵都在一间房里点个火盆里家众人待在一处借此抵御寒冷，今日也是如此。
女王表示并不介意，怀里还抱了只来此躲避寒冷的流浪猫，她一边撸着猫儿一边跟先太子、公主说着些什么。闾胥也就拉着孩子们待在在房间的一角。
虽然说是有两位来客，但宰辅也不说话，就这么用近乎宠溺的眼神看着喋喋不休的女王。而女王把怀里的猫撸得睡着了之后，自己重新倒了两杯热茶，谈话期间还不忘给宰辅续了一次茶。
总觉得我国的主从关系有些奇怪，闾胥陷入了沉思。
原本以为女王此次前来的目的是和先太子、先公主商谈国事，然而闾胥却看到女王在谈话结束时候神情反而凝重了起来，抱着本厚厚的本子几乎把每个人问了个遍。
最后轮到了他。
白秋络朝着院子里挥了挥手，转身把一把小马扎搬出屋外。院子里是正在打雪仗的孤儿们和不幸被雪球击中并且立刻试图阻止这场雪仗理由是有可能伤到主上的她家塙麒。
“保父这一点看起来还真是一样啊。”白秋络撑着脑袋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即对站在身边看护着孤儿们的闾胥问道，“请问您有空吗？我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
闾胥自然是有些好奇的，不光是对于白秋络手上那支用木头包裹的黑笔还有对她将要提出的问题。
“本地的气候，就您本身感觉是什么样的呢？春天短吗？冬天长吗？夏天很热吗？人体感觉湿度怎么样呢？夏天会很闷多雨吗？”白秋络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问题，事无巨细地问了每一个方面。包括当地适宜种植哪种农作物，一个村有多少比例的田地用于种植水果，还有有多少户居民会自己养殖畜牧等等。
有些问题连闾胥都不能很好的解答，但他还是尽量用女王能够理解的词汇描述了自己的想法。
女王真像是保章氏啊……闾胥想着，不，也许更像是保章氏手下的胥吧，事事都要弄个明白。
“哦，我大概有所了解了。”白秋络合上了本子，重新把目光投向院子里已经闹成一团的一群人，这次不光是塙麒加入了打雪仗的队伍，就连暂居在里家的护身也加入了进来，在一旁哈哈大笑地投掷雪球。
“这个国家的情况还真是复杂呢，如果没有亲身切实的体会，我也不知道北方的冬天到底是什么样的吧？
“就连麒麟的情况，我也是今天才有了更深的了解。”
等到白秋络和塙麒向闾胥辞行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半边。或许是因为首都傲霜有一座凌云峰的缘故，这里的天黑得特别早。
白秋络坐在塙麒的背上，手指伸进麒麟长而浓密的鬃毛里。
“你看看，光是顾着打雪仗，头发里都是雪珠子。”她一边抱怨似的说道，一边抖了抖金属色的鬃毛，好让雪粒掉出来。
白秋络没有等到回应，她也知道此时自己的半身应该给出不了什么体面正直的回应。
回到王宫的时候，时间已临近晚膳。白秋络听说三公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府邸，也就在宫门口告别了试图和她一起用晚膳的塙麒，独自一人走回了宫殿。
“哦，回来了啊。”
白秋络不出意料地在王宫的花园里看到了等着她的太师。
“太师等了很久了吗？”白秋络双手撑在白石做的栏杆上，用脚踩着花纹间的镂空爬了上去，坐在了上面。
不同于往日里轻松的口吻，现在的女王显露出了一丝威严。
“我只是，在王宫里迷了路。嗯，人老了有些记不住道路呢。”
“我知道太师今天让我去那里的理由了。”白秋络打断了对方的话语，“闲聊之类的还是直接跳过吧。”
“那么，主上认为，为何我今日会请您与台辅同先太子、公主见面呢？”
白秋络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那人，“关于麒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一旦失道他就会死，死后尸首被使令分食只有衣冠冢与我合葬。除非退位或是重新找回王道，他的下场就只有痛苦的死去……
“你明明知道我根本……太师，你是在用我国国重威胁于我吗？”说到末尾时，白秋络像是轻轻咬住了牙关，一字一句说得缓慢。
“哦，原来主上说的是这件事，”并不同于白秋络所想的那样，肖似三日月宗近的那人眯起眼睛笑了笑，好像无形之中就化解了她的威压，“我以为主上在说您回来第一天就提前让人升起了王旗。”
“什么啊，提前升王旗我觉得很好啊……等等不要扯开话题！”年轻的女王从栏杆上一跃而下，“太师不必担心，就算是为了他，哪怕是赖在王座上，我也绝不会将麒麟拱手相让的哦？”
“那，我就等着看主上赖在王位上吧。”
和太师的对话就此结束，他倒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般行礼告辞，徒留白秋络站在花木繁盛的花园里吹着冷风摸不着头脑。
本来以为这人定然抱着敲山震虎的打算想让她当个好王，结果倒像是她自己一股脑似的把底牌透露给了对方。而最为可笑的是，对话的关键——自家那只麒麟连她的只言片语都不曾听见，不过白秋络亦有些庆幸，毕竟一国宰辅幸福地失去理智，周身樱暴雪什么的总是不太体面。
……
当然她也只是开个玩笑。
既然即位典礼迫在眉睫，饶是白秋络才从异国归来也不得不重开朝议了，不过所幸这并不是正式的议政，仅仅是十数人的小型会议。
被白秋络戏称为“小栗旬”的冢宰率领着六官向她行叩首礼，继而跪坐在了一旁准备好的垫子上。
并不如同庆国女王一般，白秋络自小被无数电视剧潜移默化培养出的素质让她十二国混得很是如鱼得水——至少表面上如此。她泰然地接受了官员们的行礼，还不忘下赐了一道汤品。
汤品是煨到雪白的羊汤，加了鲜参与菌子。尽管在十二国参政的官员们大抵都入了仙籍，但在寒冷的冬季，议政前被赐予汤品仍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这是白秋络从九州里学到的小技巧。
虽然带了《资治通鉴》这等历史巨著，但就目前而言，白秋络目前施展的手腕仍不过是从小说里化来的点子。
所谓万事不决问九州，她至少应该相信两框的历史储备量。
白秋络撑着脑袋看着底下的官员们，等待着一场即将袭来的暴风骤雨。至少她知道，眼前这一班人马不会像三公那般对她友好。
毕竟，里面一个刀剑男士都没有嘛。
“主上可曾听太师提起过，二月初二便是即位大典了？”果不其然，还是天官长先开了口。
“是，二月二龙抬头，我记得。”白秋络轻描淡写地应答道，“说起来，太保替我取了字吧？昨日未曾来得及问过，现下诸卿齐聚，不妨说来听听？”
太保得了令，出列行礼，道：“臣下替主上想了个字，请诸位共议。因得主上是新岁归国，二月二即位，正是年岁交替，腊尽春回之时。取睦春，睦月乃一月，意调和，又意敬和，愿我巧国四季风调雨顺，君臣和睦。”
白睦春……这三个字在白秋络的舌尖一转而过，她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只觉得有些耳熟，正苦苦思索便不得空去理会其他官员们的讨论。
“另，臣斗胆替主上取了个年号，名睦孰。”
睦孰，谓风雨调和，五谷丰稔。
太保这一句话一出，除去其他三公以及冢宰之外，其余官员们的言论便如惊雷一般炸开了锅，饶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白秋络也忍不住抬头去看。
“主上，一切交由太保决定是否太过独断？”天官长问道。
“唔？”白秋络则完全没能理解官员们争议的缘由，她略微迟疑地看了一眼安然端坐的三日月宗近。
“主上以为太保取的字和年号如何呢？”似乎是注意到了白秋络的这一举动，冢宰甫一开口便将全部人的注意力引到了白秋络身上。
“我觉得还挺不错的啊，”白秋络懒洋洋地回答道，“睦春，像是苏沐秋他们家的名字，我很中意。”
这一回答他人倒还罢了，只惹得太师直看向白秋络并伴着不明显的嘴角抽搐。他知道此时主上的重点一定又跑偏了没错。
“不过你们真的想让我自己取年号吗？”白秋络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她像是突然提起了兴致，沉吟思索。
“主……”
太师阻拦的话语还未说出口，便听到巧国即将上任的女王兴致勃勃地说道：“我觉得字现充，号迦勒底最后的御主挺不错的。哦哦，可能还是号主厨控的婶婶更好些？年号嘛……不如我们定公元怎么样？”
“……”他早就该知道主上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太师如此想到。
“臣觉得，由太保替主上定年号无错可挑。然主上是打算将全部事宜都交于三公代管吗？”
该说冢宰不亏是百官之首，轻描淡写地就将方才的争论略了过去。白秋络点了点头，问道：“天官长，还有什么是需要我来决定的吗？”
“虽说比起年号来说微不足道……但，还请主上决定本朝的吉祥颜色。”天官长行礼说道。
“藤紫色。”白秋络几乎没有犹豫地如此说道，“啊，就是我国麒麟眼瞳的颜色。和雪青色有点相近，虽说浅了些但我很喜欢。如果要简单论之，那就是紫色。顺便把紫藤花定为国花吧，春天郁郁葱葱地开满枝丫，很适合我农广天地一般的字和年号。”
“……是。”天官长似乎摸到了一些门道，总之不要去理会新任国王话语里难以理解的部分，先记录下还算体面几句才是关键。
而早就知道了这对主从是何画风的三公只默默端坐在一边，看着激动地似乎情难自已的一国宰辅凝望着女王并不想参与讨论。
白秋络则把玩着她衣服上垂下的流苏只等着退朝。
“既然主上想得如此完善，那想必初敕也一定决定好了吧？”
终于来了啊，白秋络如此想到，这来着冢宰的杀招果然还是按捺不住地被抛了过来。
初敕，新王首次颁布的敕令，对于新王而言想要建设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从初敕中便可窥探一二。
“唔，其实我还没想好，不如我们现在就来想一想？”白秋络扶着面前的矮桌站了起来，陡然间提高了声音，“来人，备纸笔！”
该说她真不愧即将成为一国之王，就连由她涂鸦的纸也是洒金的头等宣纸，更还有她家半身亲自磨墨，唯一配不上这格调的大概是她那一手对百官来说缺少笔画的破字。
“巧国自错王崩殂已过一十六年，百姓生活状况逐年不易。虽我归国后，自首府至边境，妖魔出没日益减少，但要平安度过今年开春仍旧是一个坎。
说罢，白秋络先在纸上写下“民生”二字，又继续说道：“我听闻先王在位期间，不喜异国来客，也是因此试图干预他国国政，遂天帝降罚。又，半兽身份低微，却收税颇重，更有贱民与氏族之别。”她又在纸上落笔写下“民权”二字。
百官们正惊诧于言辞突然犀利起来的女王和她身上陡然间腾起的宛若山岳一般的威严，却见到白秋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第三问哽在嘴边却迟迟不说。
她支支吾吾了一会，低声嘀咕念叨着，“牙白，我这直奔着三民主义去了可咋办？”继而便是摆着指头数着“马列毛邓三，科学发展观”等晦涩难懂的话语。
“好，还是这个好，表明我一颗红心向着党，至少不会被□□。”白秋络纠结了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指使道：“麻烦给我换一下纸，我重写！”
而新换上的宣纸上，只见女王落笔提道“全面建设小康社会”。
总而言之，大家吃饱穿暖才是硬道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