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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子衿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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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三杲的身影完全消失,云夜月恢复了正色。
三思问道:“真话吗?”
云夜月想了想,淡定回道:“是,和三景的行事方式对上了。”
三思:“换吗?”
云夜月这回倒是笑得灿烂异常,邪气地说道:“既然第三天才是决胜局,那前两天就让三景帮我干着呗。不急,第三天再去玩,挺好!!!”
三思:“明白了。”
云夜月:“还有……”
三思:“嗯?”
云夜月:“……算了,再等等。”
犹豫了一会,三思默默地伸出手,搭上了三小姐的脉搏。脸色稍霁:“还行吗?一周了。”
云夜月摇摇头,到底是自己的身体,极限在哪里,还是有感觉的:“这两天尤其明显,太累了。”
说着,自嘲地笑了笑:“果然,就算是我,这样也是力有不济。”
三思:“睡得多。”
云夜月:“是,这两天一直都缺觉。所以,你得上点心。”
三思:“这两日……”
云夜月:“没事儿,撑得住。一切照旧。”
三思点点头,也退到了一边。把空间留给了云夜月,稍作休整。
云夜月很快就再次和周公会面了。天空还是一片亮色。
三思看着三小姐的睡脸,露出了少有的苦涩,还带着些迷茫。
云夜月虽然看似办事不太靠谱,但是头脑还算灵光,对战局的把控确实精准。
直到第一日过去,第二日紧接着放出高级些的魔物,她姐姐云夜盈就没从头名上下来过。
第二日的排位,就像一场交错的潮汐,头名的位置不断轮换,甚至于榜上的名字也在不断交替。到了晚间时分,榜上更是一个熟识的名字也没有。
很快,时间就追上了猎魔的节奏。第三日即将来临。
三思默默递给云夜月一个可以覆盖全脸的面具。
面具材料细腻无比,触感微凉,从中间一分为二。一半,是似雪纯净的白色;另一半,是吞没一切的漆黑。
三思虽然嘴上不说,但每一次,她拿出这个面具,心里就会有八成的警惕和担忧。
与三景和三杲不同,三思从云夜月一出生,就注定是她的亲随。当年随着小小一团的云夜月去到尧山,看着三小姐在自己的陪伴下成长、定性。
哪怕是两年前的魂碑之战,她也是一直看着云夜月转换身份,成为肖玉人,最终一战成名。
三思自己的想法:其实,这个世界上,和小姐最亲近的人,应当非她莫属。
她知道云夜月几乎所有的隐秘和习惯,也分享了她几乎所有的喜悦和苦楚。
这种担忧和警惕,就像是一位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即将进入乱战之中,是下意识、由心而生的。
虽然她们年龄差得不多。
虽然三思也清楚,云夜月在修行之事上,几乎从未失手——除了两年前的意外。
这场意外,也几乎摧毁了三思多年对云夜月的零失误培养出的信任。
看着午夜即将到来,第三日的决胜之钟也将要敲响,云夜月一副蓄势之态,准备把山里的三景替换出来。三思问道:“心脏?如何?”
从婴儿时就开始培植的默契,已经让云夜月从三思的几个字、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她在想什么。顺口笑道:“说什么呢?忘了?”
三思其实说完就后悔了。
三思有些赧然:“糊涂了。”
因为她问得其实是句十足的废话,因为……
三小姐——没有心脏。
至少现在没有。
所以,之前的疲累、嗜睡,并不是真的因为云夜月身体不好——从小修行的世家弟子,如何会体质孱弱?
只是单纯的因为,两年前,云夜月的心脏,“丢了”。
她这几天,过得确实不轻松。虽然临时医馆真得很闲,几乎没几个受伤的修士。
哦,倒是有几个打架的看客。好像是因为下注的对象不同,惹出的乱局。
但修仙修仙,说到底,不是真的仙人。无论是谁,都架不住没有心脏的存活下去。
她也是个人类。只不过过去的体质,比旁人强上几分。
看着三思难过又纠结的表情,云夜月有些不忍。这个人,照顾着她一点点长大,虽说按理是主仆情分,但云夜月一向刻意地分不清这个。
哪怕是当时在尧山,仅仅养了几年的那只大猫,调皮又无赖,经常惹得云夜月不顾形象地教训一通,和猫打在一起,漫山遍野地乱滚。
但只要这只大家伙心情不好,一躲起来,云夜月也会不分日夜地满山寻找,直到连哄带骗,把它拽回来为止。
她其实一直,都是个心软的人。
所以,还是表现出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安慰着三思:“别纠结了,我这不是还没事儿吗?这么早就纠结,万一哪天我真出事了,你的纠结都耗在现在了,谁替我默哀去?谁替我烧纸去?我还指望着你能给我哭丧呢,嗯?”
人人都盼着未来能够平安顺遂,这偏偏来了一个让别人把难过攒到她有事的时候。
要不是心疼她过会要去卖力,三思真得想好好坐下来,把她的大脑的记忆区拽出来,发表一篇长篇说教,让她死记硬背,然后恶心到不敢不正经。
碰到这么个心大的主子,胡搅蛮缠了几句。三思自制的那点纠结的气氛和小心思,都被打散了,只好叹了口气,说道:“请小心。”
云夜月对着三思笑了笑,转头戴上了面具,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趁着夜色正浓,云夜月摸黑开始向着山上前行。
虽说内丹还在,但是心脉的缺失到底会阻塞灵力的使用。
不是不能用,只是风险有些大。十二正经缺失,奇经八脉受阻,只能靠强力破冲,才能短暂地正常使用自己的力量。
摸着心脏处的那处空缺,平静、冷肃,是一潭沉寂的死水,仿佛有着吞噬一切的空洞。
吞掉内丹流出的灵力,吞掉云夜月的精力。
但交接的山顶,岂是能徒步而上的高度?
云夜月开始边走边试图将灵力运行一周。
她几乎能在自己的识海中,看见灵力的波动,从内丹出喷播而出,绕着身周的大穴缓慢游走,直至心口的那一处缺失,然后被瞬间截断,没入了黑洞之中。
不得已,只得强迫自己的内丹,开闸放出更多的灵力,在识海中搅起狂风骤雨,冲刷过经脉,填充进心脏的缺口。
然后看着空白的位置,一点点被金色的光芒所填充,就好像日出时的颜色,缓缓地驱赶着黑暗。然后,把炙热洒满了全身。
很快,每个毛孔里的冷汗,都被这团炙热的流光驱了出来。云夜月的后背已经湿的彻底了。
但好歹,灵力算是接上了。
云夜月的手,摸上了背后的一把长剑,一道红光闪过,榣风出鞘。
当云夜月御剑赶到山顶之时,离第三日还有一段时辰。但两道黑影已经在山顶等待着她的出现了。
宫逍遥在看到师妹的一瞬间,简直怀疑她下一刻就要从榣风上掉下来,一头栽在地上。
云夜月浑身抖如筛糠,无法自控。按下剑头后,也是无法正常行走,每一步几乎都在寻找着平衡。仿佛一个在原地转了三百圈的人,明明辨得清方向,却总是走不到尽头。
是典型的脱力的症状。
在两年前,榣风也是大名鼎鼎的肖玉人的配剑,但现在,也只能委屈它行使个拐杖的职能。
云夜月倚靠着榣风,一步三难地蹒跚向前,终于还是支撑不住,一下坐在了地上,不顾形象地大口喘着粗气。
宫逍遥赶紧拽起身边和师妹几乎一模一样的‘肖玉人’,朝着师妹的方向奔过去。紧接着,推了‘她’一把:“赶紧换。”
三景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在了自己右胸口的位置,开始发力。
一道黑红的烟气,顺着三景的手指,缓缓流进了他的体内,慢慢地汇集,逐渐形成了一团紧实的黑影,像是一个纯黑的圆球。
紧接着,三景瞬间反拉这个黑球。原本漆黑的影子,瞬间透出了一段光亮。就像月光穿透乌云的夜空,有些灰暗,但真真切切地透着皎洁。
三景又小心翼翼地,把这一团黑影,推进了主人的左胸口,直至黑影完全没入,云夜月才渐渐找到了呼吸的节奏。
三景和宫逍遥同时松了口气。
三景的身上的波动,也逐渐变得怪异起来,不是正常的修士的灵力,而是一种介于灵气和魔气之间的诡异气息,表情也不是日常那种眯眼打量的态势了。
云夜月见怪不怪,可是宫逍遥是第一次见到三景的本体。不免有些好奇:“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三景淡淡回答道:“非人非魔,既非走火入魔,也非堕魔入仙。”
云夜月调回了状态,起身打断道:“没什么可奇怪的,就是和我分享一下心脏罢了。”
宫逍遥:“你真的没事吗?这第三日对付的可是剩余的修士以及顶级魔物,能撑住吗?”
云夜月不以为意:“你以为他刚刚放进来的是什么?”
宫逍遥:“你的心脏,这个我知道。”
云夜月:“现在的我,才是完整的我。肖玉人是完整的我的信号词。只要我是肖玉人的身份,那大概就是灵力广博、修为精深的状态了。完全正常,不受限制。”
“师兄你不用担心了,先回去吧,很快就到第三日了,我们可是对手呢!”说着,轻笑了一声。
宫逍遥又把师妹转了三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无虞,才转身离去。
云夜月一拍脑门,稍稍追上师兄,在背后冲着他说道:“麻烦告诉我哥哥,我没事,一切顺利。他维持着你俩,不对,我俩的假身,辛苦了。”
宫逍遥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只回了一个字:“好。”
师兄妹间,不用多言。
云夜月没有急着进入猎魔的结界中,转头开始询问三景。让师兄先回去,也是有些事情不方便多说。
云夜月:“关于第三日的顶级魔物,你知道多少?”
三景微微一笑:“原来你想知道这个。”
云夜月:“你果然知道,我就说,你也不能白活这么多年。”
“……不过你也不算是活着。”
三景不甚在意,倒是反问了云夜月一句:“所以呢?你既然已经都了解了,想问我些什么?”
云夜月:“第三日的魔物……魔,真的是堕魔入仙、魔力衰退的,一,个,魔?”
三景:“然。”
云夜月冷冷一笑:“看来,这个三杲还真是有些怪异。”
三景:“他告诉你的?”
云夜月点了点头。
三景:“要么,他和我一样,存在得太久,所以自然了解;要么,他和三家的圣尊,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云夜月表示同意:“刚刚你也看见了,就连师兄,也什么都不知道。魔物和魔岂能同日而语!”
三景:“要我盯着他吗?那个三杲。”
云夜月:“你现在顶着我的脸,别露馅了。”
三景点了点头:“知道。”
三景和云夜月,仿佛是在镜子的两边。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同时转身,以相同的身形、步法、姿态,逐渐行远。
一个,下山假扮云夜月。
一个,上山成为肖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