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在上（叶昭与柳惜音）》雨雪枫

23、悔意

　　柳惜音走的仓促，天还没大亮，乌云遮住了月亮更看不见太阳升起的迹象，三两点细雨在空中摇摇欲坠，变天了。
　　“她的衣服可够，会不会冻着？”
　　“她的干粮带的可足，会不会半路不够吃？”
　　“马车夫可是出过远门的行家？这天又凉路又滑的”
　　“将军，够了，够了，给柳姑娘备的都是上乘的，还请将军宽心”
　　叶昭走了几步，还是不踏实，骑了踏雪，追了上去，望着了，却勒紧了缰绳，"惜音，若是三年后，你还在原地，等我"又像想到了什么摇摇头，"不了，不了，还是找到个更好的人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吧，我会给你给百姓一个安稳的栖息之地"，看着路上形单影只的一辆马车离自己越来越远，连马蹄声都听不见了，拉起缰绳，向相反的方向驰去。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踏雪停在了梧桐院院门，茂密梧桐树最高处，叶昭静静坐着一道脊梁挺直的修长身影，风里似乎还残存着柳惜音的气息。叶昭面向北方，手里抱着最珍爱的宝剑，将它缓缓出鞘，古朴锐利的剑身倒映着树下灯火。
　　萧萧哀风逝,澹澹寒波生。
　　凌厉越万里，逶迤过千城。
　　时见岩前青石裂，日日衔杯剑应哭。
　　叶昭的脑子里很乱，有家人笑，有将士哭，有夏玉瑾威胁，有胡青好意提醒，更多的是离别时柳惜音的惟愿安好，她没有做错，只是这结果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剑胡乱的舞了起来，找不到方向，如舞剑者的一颗心，乱如麻。
　　"阿昭，你练剑，我跳舞应喝你"
　　"好"
　　"表妹，你看我练得可好？"
　　叶昭扑过去，却只有风在怀里，很快连风都就溜走了，只能抱紧自己，四周显得如此冰冷寂寞。
　　惜音离开已经十天，倾盆大雨也下了整整十天。
　　叶昭的脸更是乌云密布，白日里她就军营练武，场里无辜的木桩子们被硬生生打碎了十几根。晚上便呆在梧桐院内，不是练剑就是喝酒，夏玉瑾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做的有点过，想前去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毕竟三年还很长，门外他看向站在屋中的叶昭，双脚有点发软，室内沉闷的气息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明明天还敞亮，屋里却不见半点光亮，恐怖的地狱感觉，叶昭平时很收敛，对他很客气，虽然气势强硬点，举止爷们点，从不会给他这种呼吸不顺，要窒息般杀气，让人感到仿佛被凌迟般的恐怖。想说的话愣是咽回了肚子，整个人软绵绵的讪讪的回去了。夏玉瑾离开后，却没有回自己的房里，而是去找了个人，他不懂，也没想到叶昭的反应会是这样的，事情该弄个清楚明白。
　　如今无论南平郡王府还是练武场，无论猫、犬、鸡、人，甚至老鼠，但凡有点智商的生物，都知道见了将军绕路走，以免被那股说不清的恐怖气场吓得短命几年。
　　胡青正喝着闷酒，看到夏玉瑾，已知来意，招呼他先喝点酒，暖暖身，夏玉瑾便先压下满肚子的不解，一杯接一杯的喝，快等不住时，胡青不紧不慢的开了口：“这仗打了太久，说不准哪天就又要上战场了，现下的太平日子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夏玉瑾不懂这说的又是那件事，胡青也没让他发问，继续自顾自的说着
　　“这仗打的，将军失去了太多太多，加官进爵、万人敬仰、权势滔天又如何？父亲的豪爽笑声，母亲的笑语嫣然，祖父的表扬赞美，祖母的万般呵护，兄长的手足情谊谁能给她？叶昭唯一的亲人，在漠北陪她长大的兄弟姐妹，没死没疯的就剩柳姑娘一个了！”
　　胡青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六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每当看不清前路时，叶昭就会一遍又一遍地抚过剑身刻着的“昭”字，点横竖撇，笔笔铁画银钩，苍劲有力，仿佛在传达着父亲的无尽期望。
　　“生于漠北，长于漠北。漠北屠城死人超过八成，城楼毁于一旦，就算重建，也再不是记忆中的模样。陪着她长大的亲人几乎都死了，太爷爷痴呆了，大嫂嫁过来不过两三年，侄子在城破时出生不久，除了母亲的口述外，基本没什么印象。陪着她在漠北度过美好记忆，陪她度过最难熬时光的亲人，是柳惜音。那个时候，我们看着将军经常一个人看着荷包发愣，还总打趣将军，对女儿家的东西这么上心，这将军外表像个糙汉子，等娶了柳姑娘指不定怎么呵护着。将军也不语，只是细细描摹着荷包的纹理，视若珍宝。
　　将军她太坚强，所有人都忘记她是个年仅十八岁就失去所有亲人，挑起重担，踏上送命征途的少女。她太强悍，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勇敢无畏，没有弱点的战神将军。她太成熟，太顽强，将所有责任挑着肩上……
　　那时啊，她没有眼泪，没有笑容，没有悲伤，没有欢乐。
　　胡青说的有些哽咽，一杯又一杯酒直接灌入肚中，酒入肚中不像暖身，更像是在忏悔
　　：“柳姑娘来了后，将军不一样了，她开始笑了，开始知道在乎了，虽然也开始愤怒开始生气，好歹有了人的情感，可当我发现这情感过了界限，我怕啊，怕她被万民唾弃，怕她这拿命换来的地位尊敬因这份不伦之恋而什么都没了，所以我利用将军对我的信任，利用将军不懂爱，就给她灌输了些什么混账思想，我自诩如狐狸般处事张弛有度，可将军如今如行尸走肉，我都做了些什么！”
　　“夏玉瑾，她能护在手心的东西已经太少了！愿意去关心她的人也太少了！
　　一个人可以不怕痛，不代表不会痛。
　　一个人可以不怕寂寞，不代表不会寂寞。
　　一个人可以接受失去，不代表不怕失去。
　　一个人可以不会哭，不代表不会难受。”
　　胡青说着说着便醉了过去。
　　第二日，夏玉瑾躲在练武厅外，偷偷探出半个脑袋只看见叶昭凶猛无比地咆哮着，快如闪电，急如飙风，一脚脚把练功用的铁人踹成扭曲的麻花，瘸腿烂头，个个不成人形。“去！”叶昭在狠狠将最后一个铁人踢上半空，然后跃起，漂亮地翻了个身，凌空飞踢，准确地将它送入墙角的废铁堆里，听金属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重重地将地面青砖再次砸破，夏玉瑾想着那要是打在自己身上，不禁打了个寒颤，柳惜音这事是要好好想想。
　　歌雅在叶昭的房间里到处翻着，终于找到了什么，放在显眼的地方，叶昭回来便看到桌上一封之前由柳将军寄来的信，纸条上歪歪斜斜写着：“自作孽，不可活！若不能把你表妹安抚得妥妥当当，老子不认你这该死的外侄女……”纸条后面还跟着连番痛骂，错字连篇，用词粗俗，难以一一尽数。
　　心又搅成一团，自己的手，自己的呼吸，都深深悲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