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太阳》林薄望

5、005

　　天边橘红色鸡蛋黄一样的夕阳逐渐西下，操场上绿色小菜苗或躺或坐，鲜少站着。

　　主席台上两个音响不间断地放着军歌，从《军中绿花》到《精忠报国》再到《团结就是力量》，还有一些就是大家耳熟能哼几句但却极少有人能叫出名字的。

　　许和日在激亢的歌声中从操场正中穿过，直直地往23连去。

　　他穿的深蓝色短衬，在一众绿衣当中特别晃眼。尤其他还拎着一个不符合他这身份拎的绿军挎。

　　路上有女生向他投来青睐的注目礼，也有不少看见他脸上被揍的痕迹显露出了探究的眼神。

　　许和日全都轻描淡写地掠过。

　　他在23连站定，从前一直找到了尾，然后停住，眼里流露出了满意的笑。

　　他看到江下黎坐在地上，低着头，手上专心致志地弄着某个东西。军帽可能是太大不合尺寸的缘故，随着她的动作滑落，遮挡着她的视线。

　　样子有点滑稽。

　　他向江下黎靠近了些，稍稍弯腰，替她正了正军帽。

　　江下黎一怔，抹药膏的手指停留在脸颊上，错愕地侧过头扬起脸来，正好与许和日视线相撞。

　　“呀！”她喉间不由自主地溢出一声惊呼。

　　这不是，许和日嘛！

　　怎么几个小时不见就搞得鼻青脸肿的了？

　　“你，你被谁给揍了吗？”江下黎努力憋着笑，但眼里亮闪闪的光明显暴露了她心底的幸灾乐祸。

　　许和日看在眼底，将藏于身后的军挎攥紧了些。他突然不想还给她了。

　　“你中暑消了，又来拍照了？”江下黎眨了眨眼睫，她见许和日手负于身后，以为他藏着相机，“你中午可说了今天不拍我的，不许反悔！”

　　许和日笑，他是真的不懂：“你明明是摄影专业，为什么这么抵触拍照？”

　　“我不是抵触拍照，我是抵触别人拍我。不太想自己的照片被人看到，成为他们口中粗鄙议论之物。”

　　江下黎说得漫不经心，许和日却从她脸上看出了认真。

　　他安静地沉默了几秒，然后从身后拿出军挎，像地摊套金鱼一样轻轻松松地把江下黎套住了。

　　“自己的东西自己保管好一点。还有，以后，我不拍你入镜就是了。”

　　许和日逐渐走远，江下黎站起身下意识地去找寻他的背影。她捏着军挎包，上面还有他的一点余温。

　　她想起自己还没有对他道一声谢。

　　又或许，她是故意没道谢的。这样，下次再见到，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他打招呼。

　　-

　　这军挎找到了，新一卡通自然也不用办了。第二天傍晚，江下黎一吃完饭，就立马去了教务科。

　　这次科室里有人。

　　一位女老师坐在转椅上看桌上电脑的记录，她前面有一个穿橙色背心的男的拿着笔埋头在填写着什么资料。

　　江下黎敲了三声门。老师声音洪亮：请进！

　　江下黎推门进去，目光就被橙色背心男吸引了，她盯着他的背影看啊看，总觉得他从头型到穿衣风格都特别像昨天的那个老师。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

　　江下黎收回了放在背心男身上的视线，看着女老师道：“老师，我昨天下午来申请了新办校园一卡通……”

　　“老师我写好了，我带这位妹妹去办一卡通。”

　　男生突然起身音量特大地掩盖了江下黎的话，抓着她的手臂就大步朝门口走。

　　女老师在身后耐心地叮嘱：“徐二水同学，你填信息的时候认真点儿，别明天又跑一趟。”

　　他举起空着的那只手朝后冲老师甩了甩，笑道：“不会了，这次写好了。”

　　走出科室，关了门，江下黎立马便甩开了他的手。这人和昨天一样，还是戴着一副医用口罩，只留一双眼睛。

　　江下黎退了几步，与他隔开一定距离。她直视着他那大得过分的单眼皮眼睛，心情很不好。

　　“你昨天骗我？”

　　江下黎本来就是冷色系皮肤，唇瓣又薄，沉了脸后，气质更是冷冽得让人三伏天心里就生起一股寒意。

　　徐二水眨眼笑了：“妹妹。你家有了你是不是夏天都不用开空调了？”

　　“骗子！”江下黎不理会他的玩笑，咬了下唇后，又继续冷着脸道。

　　他好像很没眼力见，看不出别人是真生气，继续嬉皮笑脸的：“妹妹。有没有人说过你不笑比笑起来更好看诶！”

　　江下黎不为所动，剜了他一眼，便要离开这栋办公大楼。她听到他在后面故意用她能听见的音量嘀咕：“这妹妹怎么这么聪明，故意想套她笑一个都成功不了。”

　　江下黎听了，没忍住，竟还真笑了出来。但她很快正了脸色，又回头剜了那人一眼。

　　“希望再也不要碰到你！”

　　“再碰到怎么办？当我女朋友？”

　　他痞痞地歪着头看江下黎被惊到的小表情，散漫之余竟还有一丝认真。

　　三秒之后，他听到她骂了一句：

　　卧槽！怎么有这么贱的人？

　　他眼睛撑大，上翘的张扬眼尾往下一搭。

　　心情似乎并不坏，还有逸致想着：唔。原来仙女也会骂脏话。

　　-

　　江下黎从一办公大楼走来，一路上暑气未消，凉风不济，热得她一张素白玉的脸都红成了碧桃花色。

　　路上行人寥寥，只有那冷饮店里人还不少，大部分穿的军训服，也有几个没穿。

　　江下黎本就是路过，淡淡扫一眼，不甚留意，却突然被里边的人叫了名字。

　　她停住，往里细看。

　　那个在教务科遇到的戴口罩的橙色背心男很浮夸地旁若无人般大挥手向她打招呼。

　　带着口罩来喝饮品？没搞错吧！

　　她不是很想搭理这个人，觑他一眼算作是回应，便继续朝前走了。

　　哪想到这人厚着脸皮追出来继续叫她：“妹妹，请你喝点东西算赔罪，都不搭理的？”

　　妹妹？

　　江下黎是第一次反感这个称呼。可能是因为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吧，显得有点油腻。

　　她沉了脸，转头对上他的眼睛。

　　说话沉稳但嘲讽意味十足：“请问你是姓乱吗？”

　　“乱？”他扬眉，语气里有不惑。

　　江下黎淡哂，薄唇轻扬。似有得意，微微点头解惑道：“姓乱，名认妹妹。”

　　空气里热气浮动，几株高大的香樟晃动着树叶，发出“沙沙”声响。

　　徐二水很安静地端详着江下黎。

　　须臾，江下黎听到他喉间溢出两声朗润明快的笑，原本打算走的又定下了脚步来瞧他，瞧他还能有啥花样玩儿。

　　他也套用她的那个句式来问他：“那请问你也是姓乱吗？”

　　虽然他的语气听不出丝毫讽意，但江下黎明显觉察到这是他设的一个套，她闭紧嘴从容看他。

　　而江下黎不说话，徐二水就继续说了：“你是不是叫乱认妹妹的女朋友？”

　　他眉梢有些得意地跋扈着，期待江下黎反馈给他的可爱表情，期待她一脸被调戏后的错愕惊慌与羞怯。

　　可事情没按他期待的走。

　　江下黎一脸淡定的不耐道：

　　“抱歉，不是。你认错人了。”

　　徐二水：“……”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