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太阳》林薄望

4、004

　　小米椒赶到学校医务室，许和日正平躺在病床上，眼望天花板放空。
　　医生问他：“还有哪儿疼吗？”
　　他嘶了一口气，黑亮的眸子盯着医生，抬起了手臂，装可怜样地道：“胳膊。还有手腕。哦噢，鼻梁。鼻梁好像要断了。”

　　小米椒两手叉着腰，看着许和日挂了彩的脸，又心疼又生气。她骂道：“你瞧瞧自己的德行！”
　　许和日沉了脸色，没说话。

　　小米椒摘下军帽，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手抬起他的下巴，跟挑五花肉似的，左边看了，看右边。然后紧张兮兮地问写记录的医生：“会留疤吗？会破相吗？我弟可全靠这张脸吃饭呢！……”

　　“……”
　　许和日静静地看着她，总感觉她下一句话就要说：不管用多贵的药，请您一定要保全我弟的这张脸。

　　校医似乎和许和日有共鸣，唯恐小米椒这样说般地赶紧打断了她的话，“不会留疤，也不会破相。请您放心。根本连皮都没破，消消肿就行了。”

　　小米椒看她的眼神充斥着怀疑。怀疑她的医术，怀疑她是在敷衍。
　　校医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捧着伤情记录册，尴尬地站在一旁。

　　还好，病房休息室外有人来解救她了。
　　“校医？在吗？我来拿点药。”
　　校医一边掀开休息室的深蓝色遮挡帘，一边应道：“在的在的，这就出来。”

　　看着校医出去了，小米椒伸手朝许和日小腿锤了一拳。她气她弟怎么这么窝囊，被人打了，连手都不还，白白浪费她教他那么多遍的军队格斗术。

　　“谁打的？”她冷声问。
　　“怎么？你要替我揍回去？”他也冷声答。

　　小米椒看着他咬了咬唇珠，良久才收敛起暴脾气，缓缓地很无奈地问道：“你到底要和我置气到什么时候？”

　　许和日眼眸漆黑，弯起一片唇，吊儿郎当地笑了：“也许，是我们人类全都去火星生活的那天？”

　　-

　　教务科的门是半掩着的，江下黎敲了三下，没人应，她就轻轻推了推。
　　屋子里没有人，但空调还在运作。
　　她想了想，决定进去坐着等等看会不会有人来。

　　十分钟过去，静谧得诡异的楼道终于有了脚步声，江下黎连忙站起身。
　　一个穿着紫色背心，五分牛仔裤，拖沓着一双皮凉鞋的男士从门前经过，三秒后，他又倒回来，站在门口，戴了医用口罩的脸留一双大大的眼睛惊异地看着江下黎。

　　江下黎看他那眼神，唯恐他有什么误会，赶紧解释道：“我是大一新生，来教务科办事情的。”

　　男人走进来，认真打量了江下黎一番后，坐上了桌后的那把转椅。他脚立地，把转椅往后一蹬，两条腿轻轻一抬就搁在了前边的桌子上，挑着眉问江下黎：“你来办什么事？”

　　江下黎实在不敢相信这看起来像街头小混混一样的人居然会是教务科办事的老师？
　　学校是不是也太缺人手了？

　　她迟疑了一下，回复道：“我那个校园一卡……”
　　话还没说完，这像混混一样的老师就递了张纸过来，“把你的名字学院专业还有手机号Q.Q号都写上。”

　　“为什么要写手机号和Q.Q号？”江下黎觉得奇怪。
　　“这个……”他顿了顿，眼神有点尴尬，但很快就弯了浓眉笑起来，坦坦荡荡道，“不留联系方式，那等事情解决好了怎么联系你啊？”

　　好像？是这个道理？
　　江下黎歪了歪头，成功被洗脑。她从桌上的笔筒里抽了一只笔开始写下这人说的这几样信息。

　　写好后，她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来拿我的校园一卡通？”
　　男人专注看着江下黎还给他的那张纸上写的信息，散散漫漫回复道：“后天……后天下午吧！”
　　江下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甜甜笑着道了声：“谢谢老师。”
　　男人听闻抬头看她，又大又亮的眼里噙着明快的笑意。他向她挥手：“好好军训，慢走！”

　　等江下黎走了有五分钟后，男人打了通电话，抱着双膝差点儿从转椅上笑滑下来。
　　“哎老日，我跟你说。我今天来教务科这边办留级的事儿，遇到个乖妹儿，快逗死我了！”

　　“哦。你留到几班了？”
　　“啧。你这人咋这么不会抓重点！重点是我遇到个乖妹，她很逗！”
　　“噢。你还有要说的吗？没有我就挂了！”
　　“喂？喂？靠！许老日可以呀！敢挂你水哥电话？晚上回寝室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收起手机，看着四方小纸上女生工整的小楷字，轻轻弹了弹纸条，眉眼弯成四道弦月。
　　三分钟内得到你的信息也不难嘛！

　　-

　　小米椒守在医务室的这段时间，许和日一直闭着眼装睡，直到手机铃响起，他怕小米椒去接，这才睁开眼。
　　可是当他睁开眼才发现，他以为一直守在这儿的那个人其实老早就走了。
　　他心情烦躁，没说几句便挂了对方的电话，然后给舒央发了个微信，让他去校外买盒黄焖鸡米饭带到医务室来慰问他。

　　舒央速度挺快，二十来分钟就给他带回来了。不过见面没句关切的话语，劈头就是一通骂：
　　“我以前咋都没有发现你这么傻的？就直愣愣站着给他打？”

　　舒央下午的时候在大操场上拍照取材，这事儿是他回办公室后，听人讲诉的。

　　许和日扬起唇寡淡地笑了笑，垂下头道：“是够傻的。我以为他单方面打，就会受惩戒。却忘了现在还是暑假。放假期间打架，学校哪儿会管你！”

　　舒央摇了摇头，一脸的“这智障没救了”，他砸了砸嘴，问：“哦，对了，你姐那暴脾气居然没吵着要削陈未？”
　　许和日一脸惊诧地望着舒央，眼里的钦佩溢出来：你可真是太了解我姐了！

　　“她是要去找他麻烦，但我说算了。”许和日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道，“她不去年和我在医务室门前打闹嘛，被人说是教官打学生。虽然我帮她做了澄清，但她回军校肯定受了处分的。这一年都没回来。所以，我不想她因为我，又受到什么惩罚。”

　　难得的见许和日真情流露，舒央有些不习惯。他抿唇“啧”了一声，“你该不会是真被打傻了吧！居然会说这种话！”
　　许和日翻白眼：“滚！”

　　“脸都这样了就不要翻白眼了嘛！辣眼睛！”
　　“老子长这么帅，脸再肿都没你辣眼睛！”
　　“是是是！C大吴彦祖，天下第一帅！”

　　C大吴彦祖？
　　许和日唇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了翘，他尽量拉扯着不让自己笑得那么明显。
　　他想再听一遍，故意做没听清样，问：“C大什么？什么玩意儿？”

　　舒央看着许和日那副享受其中的贱样真的很想让他脸上再多道彩。他鄙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C，大，吴，彦，祖。大，爷，您，听，清，楚，喽！”

　　许和日拿胳膊肘捅他：“你才大爷呢！”
　　舒央捂着肚子点头：“好好好，我是你大爷，我是你大爷。”

　　许和日：“……”
　　默默翻了个辣眼睛的大白眼。

　　舒央不搭理他，背起黑色双肩包作势要走了，突然他想起来什么，“哦”一声道，“有点事要你帮忙。”
　　他取下背包，从里边拿出来一个绿色军用挎包，扔给许和日。

　　许和日放了盒饭，伸手接住。
　　很轻，但里边还是有东西在晃荡的。
　　“什么啊？这哪来的？”
　　“捡的。”

　　“靠！你捡别人的来扔给我干什么？我又不想被当做偷儿！给给给，自己还回去！”

　　“大哥！”舒央语气低沉地卖惨抱怨：“挂失处关着门，你明早送过去就行，当做个好事。我妹明天就北上求学了，我今晚得回去见她这一学年的最后一面呐。”

　　许和日置若罔闻，仿佛扔烫手山芋般也不管舒央接不接得到，直接就朝着他那个方向抛了去。

　　舒央果然没接到，挎包掉到了地上。他拾起来，从里边抖出一张崭新的校园一卡通和一盒XX软膏。

　　一卡通是有学生信息的那一面朝上的。许和日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那个女孩。只是，没待他弯腰去拾，舒央就已经将其和着那药盒一起捞起来了。

　　舒央看着照片上笑容恬淡，马尾扎得高高的女孩，觉得有点眼熟。

　　哦。想起来了。
　　这不是今天他们宣传部发那微信号文章里，引得评论关注最多，好多人要求要在三分钟内得到她全部信息的军训女神嘛！

　　长得是还挺标志的。
　　舒央这样想着，便想去看她的姓名与专业。
　　他在心里为自己的行为做着诡辩：我这不是想要窃取这位美女的个人信息而是想找到她的联系方式，把东西还给她。对的，就是这样。我可是正人君子！

　　在舒央想七想八的时候，许和日欠起身子，拿走了他手上的卡片，正大光明地看起来。

　　“江下黎。2018级电视摄影专业四班。”许和日把一卡通和药膏盒一起放进军用挎包里，晃了晃头，“肖凰的那个班？看来进来的时候分不高啊？”
　　“人长这么漂亮，还看啥分呀！”舒央笑嘻嘻地半开玩笑。

　　许和日觑他一眼，起身：“这个挎包我去帮你还。”
　　“你认识她？”

　　许和日眼波一挑，没回答。
　　舒央贼贼地笑了，手指一点一点地指着他：“你小子难怪啊！我记得昨天你相机里好多她的照片。原来是早看上人家了。”

　　许和日抬腿朝舒央小腿踢了一脚，语气不耐：“要回家见你妹就赶快！”
　　“恼羞成怒！居然还恼羞成怒了！”舒央腿被踢得生疼，却还在顽强不屈地指着许和日笑。

　　许和日被笑得心烦，随口道：“我不认识她！”
　　“不认识制造机会也要去认识？可疑，真是可疑！”
　　“滚！”许和日沉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