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太阳》林薄望

23、023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虽然这句话老生常谈，但此时江下黎才算真切地体会到了其中含义。

　　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一两年过得很苦。视线完全聚焦在自己身上，深陷痛苦的沼泽，仿佛全世界只有自己是被好运抛弃的人，忽略了千门万户中，也有和她一样的，甚至更惨的。

　　有些人情绪外显，分享欲强；有些人过分内耗，什么都一个人扛。有些人性格坚强能撑过，有些人钻牛角尖出不来。

　　生活在于选择。

　　就像馆子里选菜品，你只能品尝到你所选菜肴的味道。但是选择可以更换，可以调整。一步不会定生死，柳暗花明又一村。

　　！！！怎么回事？我怎会有如此觉悟？江下黎猛地察觉自己变通透了，情不自禁在饭桌上笑出声来，引得其他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你怎么了？”许和日倾斜肩膀，凑近确认江下黎的状态。

　　“我没事。”江下黎笑颊粲然，郑重说道，“就是突然想明白了。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该去认真品尝。如果不适应不喜欢，还可以再调整。”

　　“活得快乐是一辈子，活得不快乐也是一辈子。何必给自己找烦恼……”

　　而且他肯定是希望看到我快乐的！江下黎心中想着那个男人，眼神不由自主望向窗外天边。

　　天空碧蓝晴朗，风景甚好。

　　“下黎这话说得很有哲理啊！”许骄月站起身，举着盛满果汁的玻璃杯，“我提议，冲这句话，我们干一杯！”

　　许和日和徐二水也站起来，高声应和：“好！”

　　四人的杯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彼此很有默契地互道：“中秋快乐！”

　　——

　　饭局刚结束，许骄月的电话就卡点响铃，她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原本微微笑着的嘴角霎时耷拉下来。

　　“真会挑时间。”许骄月忿忿地嘟囔了声，极不情愿地摁了接听键，将手机举至耳边。

　　半秒钟不到，她便由生活状态切换回工作状态，温柔淑女形象荡然无存，看呆江下黎。

　　“……我是不认识路吗？要你来接。”

　　“你在附近关我屁事啊！”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不准过来，我自己回。”

　　暴躁三连后，许骄月狠狠摁了下挂断键，仿佛摁键力度能转化成她的解气指数。

　　而后，长呼出一口气，像刚才那段被剪辑师处理了一样，丝毫不受影响地又接着扮演笑盈盈角色，招呼众人：“咱走着吧，去结账。”

　　账结完，得两张优惠券。

　　许骄月琢磨着怎么分配这两张券比较合适，边思索边踏出饭店门，马路边停的一两吉普车突然朝她滴了声喇叭。

　　许和日见驾驶室的人目光锁定许骄月，便问她：“认识的？”

　　许骄月没回，一张券塞进许和日手里，另一张递给徐二水：“两位男士拿了券，下次带女朋友来这吃吧。”

　　她说完就转头了，速度太快，没注意徐二水的脸色在听到“女朋友”这三个字时唰一下变得煞白。

　　“女孩子前期等着男生请客就好。”许骄月冲江下黎眨眼，解释自己没给她券的原因。

　　“啊？噢。”江下黎并未听懂许骄月在说什么，她刚注意力完全被那声车喇叭吸引，多看了车里的人两眼，觉得甚是眼熟。

　　在吉普男下车朝他们走来的那一刻，江下黎终于记起来，向身旁的许和日寻求确认：“那是文学院那个男教官吧？”

　　可又好像不是。那个教官那么温柔。这个人态度强势，一来就是命令的口吻：“许骄月。上车。”

　　江下黎不确定了。而许和日则压根对这号人物没印象。

　　他看向许骄月，等待她介绍。结果这人把那不速之客当空气，忙着安排她的月饼。

　　“杏花楼买的，我要回军校，就便宜你了。”

　　许骄月将月饼袋子递给许和日。许和日双手插兜，没有要接的意思，说自己已经有月饼吃了。

　　“难不成你让我拎着来拎着回？”许骄月没好气地呛他。

　　也不是不可以吧？许和日默了默，继续拒绝：“你自己拿去吃呗。”

　　许骄月正想发脾气，垂眸瞥见江下黎手上拎的那袋月饼，意味深长“哦”了一声，心领神会，笑道：“好好好。不要也行，免得你多了吃撑。”

　　可让她拎回去也不妥，回去大概率就直接坐车赶往下一个高校开展军训活动了。给那群男同事，狼吞虎咽，太糟蹋了。

　　许骄月扫了圈面前的人，将视线定格在徐二水脸上，她唤他：“阿水。”

　　徐二水正盯着某处在放空，忽听到那个久违的称呼，愣了愣，隔许久才反应过来，“啊”一声。

　　许骄月：“这袋月饼你拿去吧。蛋黄的你不喜欢，我就挑出来，可以吗？”

　　“可以。”徐二水想也没想，应道。

　　“许骄月，可以走了吗？”吉普男的表情看起来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忍不住出声催促道。

　　许和日瞪他一眼，语气不逊：“你没看她不想理你吗？”

　　吉普男不折不屈，继续只和许骄月说话：“反正我也要开车，多个人少个人，油都耗了，你就当节能减排……”

　　“你道德绑架我啊？”许骄月冷笑一声，截断男人的话，“合着我不上你的车，我就成了制造温室效应的罪人呗。”

　　吉普男表情很无奈，一副拿许骄月没辙的样子：“你怎么这么说话，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向嵘。”许骄月叹了一口气，语调缓下来几分，不那么带刺了，她说，“咱俩现在就普通上下级关系。你放心，我会按时到校，所以你别管我，走你的成吗？”

　　普通上下级！听到这个词，徐二水的眼睛就像房间里换上了新灯泡一样，骤然变亮。

　　他将手上的袋子攥紧，深呼吸，鼓起勇气：“许骄月。要不，我送你。”

　　——

　　许骄月谁也没让送，手机上叫了辆车。向嵘开着吉普跟在她后面。

　　目送着两辆车的尾气消散得一干二净，徐二水才收回追随的目光，转向身旁两人：“你们回学校？”

　　江下黎点点头。

　　“你不回？”许和日反问他。

　　徐二水摆了下手。其实他也要回的，只是不想夹在两人中间，耽误他们培养感情。

　　他拍了拍许和日的肩，取下他的电脑包换自己肩上，悄声对他说：“哥们儿，参赛视频我自己去弄，你陪江同学好好逛逛校园吧。”

　　话毕，朝着江下黎挥挥手，往反方向的另一校门去了。

　　“你有没有觉得徐二水今天好反常啊？”

　　许和日没说话，江下黎便自问自答：“话很少。没什么存在感。也没有嬉皮笑脸了……”

　　进校门有百米，江下黎还在细数对徐二水今日表现的种种惊异。说得许和日终于忍不住了，醋意迸发道：“你这么关注他啊！一直在说他。”

　　江下黎眯眼笑了笑：“那我们不聊他了，聊聊你吧。”

　　“你为什么讨厌英语？”

　　没等许和日反应过来，江下黎就抛给了他这个棘手的难题。于是他的笑容就如烟花，还没来得及绚烂便迅速消逝。

　　许和日垂下了头，黑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眼里许多不知名的情愫流转。对于这个话题，他仍旧缄口不言。

　　沉默，说明这个人在开启对自我的防护。可这种防护起不到任何疗效。江下黎自己就经历过，对这再清楚不过。

　　唯有把他身上罩着的那片虚假的防护壳撬开，才是真正对他有益。

　　江下黎深吸了一口气，冒着被许和日骂的风险，再度厚着脸皮开口：“那我来猜一猜吧。猜对了你下周就去上一节英语课试试好吗？”

　　还好。没挨骂。只是被漠视。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江下黎小心翼翼地得寸进尺。

　　许和日面无表情，悠悠吐出两个字：“不好。”

　　江下黎心里乐：总算有点反应了。

　　不过她可以耍赖皮，不经意间流露出自己本性狡黠的一面，得意地宣布：“过时效了。”

　　许和日：“……”

　　他哀怨地瞥了江下黎一眼：“我发现你有点恃宠而骄。”

　　江下黎抿唇轻轻笑：“许和日，你没发现我今天也很反常吗？明天的我也许还这样，也许就不这样了。”

　　她的眼睛黑而亮，眸光坚毅：“在我享受今天的选择时，我希望你也能。不要让以后的你遗憾。”

　　许和日怔怔地听着江下黎再度开始她的哲理小课堂。他没觉得今天的她反常，甚至是从在这个学校见到她以来最像她的一天。

　　他沉默许久，最终妥协，沙哑地“嗯”了一声，然后从牙缝里轻飘飘地吐出字：“你猜吧。”

　　“我猜是你爸跟着外国人跑了！”

　　怎么可能一猜即中！许和日震惊地停下脚步，站定盯着江下黎的眼睛看了几秒。她没有避他，任由他看。

　　最后，许和日心里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却说：“你可真会猜。去给别人算命吧！赚的钱应该够你下半辈子用的。”

　　江下黎能听出来话里有讽她的意味，可她并不气。毕竟她直戳了许和日痛处，这种程度的话真的算轻了。

　　“许和日，和我讲讲你的事吧。”江下黎看向许和日，满眼的真诚，她说，“我会当个好听众的。”

　　“你不是都听许骄月说了吗？”许和日很抗拒再提起那件事。

　　“不一样。我想听你说。”江下黎坚持，“我想感受你的感受。”

　　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够让许和日从中走出来的只有他自己。

　　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多管闲事啊。许和日轻轻摇了摇头，他拿她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