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啾啾》月夜无声

5、第 5 章

　　三
　　胡离就这么把云泽一个人留在了客栈里。捆仙索与她心念想通，一旦有异动她立刻便知，再说他现在修为使不出来，她也不担心他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东逛西瞧地，胡离来到了茶馆。说书的老头儿喝了一口茶，正慢悠悠地讲到“云道长降服黑石妖”这段。

　　她不乐意听说书老头讲这臭道士的故事，况且还是吹捧他的。于是投了点赏钱上去，出声道：“听得耳朵都磨出茧子了，老头你能不能换个。”
　　众人本来听到精彩处，被打断了兴致，一回头见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好言劝道：“云道长法力高深，降魔除妖，这故事很精彩的。“
　　什么法力高深，她嗤笑，这人现在被她绑在客栈里呢，铁证如山。

　　胡离在外面逛到天黑才打算回客栈。
　　恨了十年的仇人突然落到自己手里了，看见他糟心，看不见他觉得他逍遥快活更糟心。

　　胡离找小二打包了一只香喷喷的烤鸡和几个小菜，愉悦地推开了房间的大门。
　　可怜的云道长仍然保持着早上的姿势，被绑在床头，低头不知在思考什么。看见她回来了，眼神轻飘飘一转，又飘回了原处。
　　胡离动作优雅地撕开一只泛着油光的大鸡腿，关心地问他：“云道长，一整天没吃东西了，饿吗？”
　　随即假惺惺地作恍然大悟状：“我忘了，你们道士是不杀生的。”动作一转把鸡腿送到自己嘴里。

　　“没有这项规定。”云泽清雅好听的声音回道。

　　“是呀，像你们这样道貌岸然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当年就能对一只稚嫩无辜的小狐狸下手。”胡离刺他。
　　当着饥肠辘辘的仇敌的面啃完一整只鸡，胡离觉得这鸡肉确实嫩滑多汁、十分美味。

　　吃完之后胡离的眼睛瞟向了云泽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名贵道袍，毫不客气地在他的衣袖上擦干净了满是油的手。
　　听说这道士有洁癖。

　　云泽心里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情绪。眼前明明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唇角勾起，朝他妖妖娆娆地笑着。
　　刚刚在他身上擦油的动作却让他回忆起十年前那个又坏又天真的小狐狸，也是这样，仗着一张美丽的脸就骗了好多个愿意为她折花、散尽家财甚至不惜性命的小少年。
　　他再三劝她，她昂着头，固执地问他何错之有。
　　但他从未想过伤她。
　　也怪他一时被气愤压住理智，竟没有想过，那样骄傲的一只小狐狸，怎么会愿意被缚于人手？

　　见云泽没有因她的动作感到恶心，胡离倍感无趣地皱了皱眉。
　　“你真这么恨我？”云泽眉心蹙起来，从胡离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饱满的额头下一点浅浅的印记。

　　胡离乐了，娇笑起来：“不然你以为我费那么大劲把你绑过来陪你玩呀！”

　　“那之后，你去哪儿了？”
　　“哟，云道长记起我了？”

　　胡离阴阳怪气：“我凭什么告诉你？”
　　“一只失去灵力的狐狸还能去哪？”她半真半假地说道，用袖子捂住眼睛哀泣，“东躲西藏，成天担心有大妖怪把我吃了，据说西风山上的老虎精最喜欢吃我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狐狸了呢。”

　　装哭了半天，胡离感觉到渴了，想喝杯水润润嗓子。
　　“对不起。”
　　胡离以为自己听错了，瞪着眼睛，扭头望去，男人倚在床头，目光低垂，恍若刚刚那句道歉不是他嘴里传来的。
　　平心而论，云道长这幅长相还是很具欺骗力的，教人忍不住就认为他是个好人，尤其他那薄唇轻启，说点示弱的话，要是一般女狐狸早一时口快说出“我原谅你”这种话了。
　　胡离只恨不得化为原形挠花他那张雪山般清冷的俊颜：“说对不起有用吗？你还我尾巴啊？\"
　　声音是真隐隐有丝委屈了。

　　修为没了可以再练，男人没了可以再找，可是尾巴呢？
　　当年他想收她，她情急之下自断一尾，才能逃出去，断尾不可再生，她永远也没办法找回失去的那条尾巴了。
　　云泽幽深的眼睛注视着她，唇间扬起一抹清浅的笑。
　　“你的尾巴可以长出来，只要你以后，”他组织着语言，“不再做害人之事。”

　　说着说着又开始教育人了，胡离气极，根本没管他前半句说了什么。
　　更令她气恼的是，惊觉自己居然和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聊了起来。
　　茶也不喝了。
　　——啪。
　　茶杯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

　　四
　　这几日她总是出去到很晚才回来。
　　她走之后，云泽睁开眼，盯着床上的雕花思索。
　　她在忙什么呢，连他这个心心念念的仇人也顾不上了？
　　那日他说的话，有那么让人生气吗。

　　没过多久，门“哐”的一声被撞开，劲风吹过，一个青色的身影冲进来。
　　此人眉目俊朗，额间有一道浅浅的伤疤，一双生得很好的桃花眼。
　　“胡离呢？”他找遍了屋子，只看到床上有个人，气势汹汹地发问。
　　“我不知。”云泽瞥了一眼他，猜想此人若不是她的仇敌，就是她的小情郎。

　　“你就是那个臭道士？”青衣男子转眼一看，这人一身玉白色道袍，虽然有些凌乱，全身被捆仙索绑的严严实实，皮肤很白，五官清冷，是胡离说的那个衣冠禽兽臭道士无疑了。
　　“你知道我？”云泽淡淡反问。
　　男子哼了一声，绕着他打量了几眼，“没错，就是你无疑了。”
　　男子料想他此刻被绑在这里，那么胡离应该是安全无虞了，长时间提起来的心终于坠地。
　　喃喃道：“这只坏狐狸，总不让我省心。”

　　看来是情郎了。
　　云泽清淡的眼神注视男子手里把玩的茶杯，意识到：
　　那是她用过的。

　　说不清出于什么想法，云泽突然出声：“你知道她为什么捉我来么？”
　　“知道，她不就是——”男子懒懒地答。

　　“她想与我双修。”
　　“什么……”男子漫不经心的语调瞬间改变，带了几分厉色，“你胡说！”
　　——啪。
　　气得把手里的茶杯摔在了桌上。

　　五
　　那么，胡离这几日去做了什么？
　　她在满大街寻一个人。
　　一个丑人。

　　她想通了，何必牺牲自己去破坏那臭道士的修行？
　　虽然以这臭道士的姿色，她也不觉得是牺牲。她舔了舔嘴唇。
　　可是万一他食髓知味怎么办，万一他日后想通了男女之事发现自己占了大便宜怎么办？
　　毕竟她这么美。

　　所以她要找一个丑人。
　　毁他清白，断他修行，让他每每想起这件事就觉得痛苦。

　　然而这个看似完美的计划实施起来并不容易，这几日里她每日观察来往的行人，发现要找到一个符合她标准的人比登天还难。
　　这城里的姑娘长得都过于端正了些，看久了都有几分清秀，胡狸看来看去挑不到合心意的，有虎背熊腰的她嫌五官过于对称，肥头大耳的她害怕人家瘦下来长得还过得去，就连眼歪口斜的都恨不得脸上能再多长一串麻子。

　　日落的时候，胡离回来了。
　　胡离一见到房里有个等着她的人，大惊失色，拽着那青裳男子就出去了。
　　在俘虏面前总归是要保持威严的，胡离不希望一会撒娇讨好的一幕被他看了去。

　　“哎呀……你别问了。”
　　“我知道让你担心了。”
　　……
　　眼见糊弄不过去，胡离耍起赖来：“我不管，小狐狸跌倒了要亲亲抱抱才能起来。”

　　语气很亲昵，耳力惊人的云泽抿紧了唇不说话。
　　她这么祈求一个男人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姿态？
　　无欲无求的云道长垂下眼。
　　捆仙索缠绕在他白玉般的手腕上，感受到身下之人反抗的力量而寸寸收紧。

　　胡离和那男子终于谈完了，两人并肩走进来。
　　靠得很近。
　　胡离：“我渴了。”
　　\"我给你倒茶。”

　　“我饿了。”
　　“好胡离，我给你去买烧鸡。”
　　“不，“胡离抚了抚发，扬起娇媚的笑，”我要吃你亲手做的。”
　　“好好好。”男子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惹来胡离嗔怪的一眼，她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总揉她的头！

　　真吵。
　　云泽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有男子离去时无意看到了他手腕上的一圈红痕。

作者有话说

　　茶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