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眉》夏初浅

4、004

　　呵，朋友。就这态度，还朋友呢？
　　虞展眉再女神，毕竟比不得一起长大的兄弟。
　　要不是看江源的面子，何海真想嘲她几句。可就算在心里腹诽着，这心里还是堵得慌，不得不找点话题说几句。好在刚刚的对话虽然短，信息量却一点不少。
　　“这啥意思？”何海撞了撞江源的肩膀，指着摆在他桌上的信封道，“你和池杨，不是……”手被撞了撞，他跟着江源一起看了虞展眉一眼，虽然不明白，却还是顺着江源的意降低了声音，“你和那小子，不是一向不对付么？那虞展眉、她、她这是啥意思呀？她拒绝池杨，多好的事呀。可、可凭啥让……”

　　“我是池杨的兄弟。”
　　江源轻轻的一句话堵了何海的嘴。
　　何海睁大了眼睛看他，只见他小心捏着那信封收了起来，低着头轻声继续道：“遇见她的时候，我是这样告诉她的。”
　　“我……你……”
　　何海惊讶半天，还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长长的叹着气。

　　都是学习，可除了课间围观的人多些，在海宁与在一中似乎并没什么不同。而且，在外围观的人虽多，真正敢向她搭话的，却也没有几个，大部分还都是她以前在一中时认识的。
　　虞展眉最近不是很想说话，所以，哪怕是刚好坐在她隔壁的江源，她在海宁最熟悉的同学，她也几乎没怎么开口。
　　她只是安安静静的上课，等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就跟着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然后静悄悄的吃。

　　走在校园内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同一中长长的银杏大道不同，海宁种的是雪松和玉兰。一中的校园内金桂飘香，海宁却是秋菊满园。
　　午休就越发不习惯。她在一中是住宿生，午间回宿舍休息就好。可海宁不提供宿舍，午休就只能在教室里将就着。
　　或许是因为这样，虞展眉趴在桌子上睡得很不安稳。
　　当还算轻的手机铃声响起时，她立刻醒了过来，整个人瞬间坐直了身体绷紧了起来，皱眉从书包内拿出手机，连声音都带着紧张：“您好。”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虞展眉立刻放松了下来，眉眼都带了笑。
　　“虞念。”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声音虽还有些凉，却已带上了几分柔软，“什么事？”

　　九班的教室在三楼，靠近天桥一端，虞展眉一边听电话一边走至天桥，倚着栏杆看着楼下的草坪道：“是吗？”
　　这一句略微挑高了声音，已带了点不高兴的意味。
　　“虞念。”她重新唤了一遍电话那边人的名字，声音轻柔却疏冷，“我说过的，你想要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想要和什么样的人联系，都可以自己做主，不用告诉我。”
　　似乎是觉得话说重了，虞展眉顿了一下，稍稍软了声音叮嘱道：“好好学习，周五等我来接你。”

　　说完这句，她没再听下去，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将手机拿到眼前，点开手机屏幕，仔细凝视起来。
　　那是个连牌子都看不清晰的山寨手机，四周的漆都有点掉色，屏幕上更是有好几道刮痕，显然已经很旧了。
　　虽然如此，还是能看得出手机屏幕上是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子容貌普通，可笑的很是灿烂，男子正低头逗弄着手上抱着的婴儿，只露出半边侧脸，却也是极精致的，容貌同虞展眉有好几分相像。

　　她看了好一会，然后收起手机往回走，在教室门口碰到了江源。
　　在教室里的大部分人都还在休息，江源在门外轻声喊住她：“展眉。”
　　虞展眉停下脚步，抬头看他。
　　“手机……”江源指了指她手中尚未收起的手机，略低了头有些腼腆的笑道，“你的手机号码能给我吗？”
　　虞展眉没有丝毫犹豫的摇头。
　　她不给，江源也没有坚持，而是很快回了座位，将自己的手机号写在纸上拿给虞展眉，道：“展眉，这是我的电话。”
　　虞展眉这下没有再拒绝，却也没有去看，只是随手把那手机号夹在了书里。

　　这日回到家的时候照旧已经晚上十点多。
　　虞展眉在漆黑一片的客厅里坐了好一会，才在一直反抗的胃的呼叫声站起身来，开了灯寻思着给自己做点吃的。
　　面条是最简单的，可她却并不想吃。
　　她的心里是苦的，她想，得给自己做点甜的。
　　她在冰箱里翻了翻，终于翻出了一包黑糯米馅的汤圆。平时，她都基本不吃这个，嫌过于甜腻。可如今，或许吃着甜腻的东西，心里才能甜起来。

　　很快，香喷喷的汤圆就已出锅。
　　虞展眉照旧分成了三碗，一碗大的，两碗小的。可她端着最少的那碗才吃了一个，就再也吃不下去。
　　夜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到能听清楼下的狗叫声。
　　她起身，将先前收起的那卷碟片放到录像机里，放了起来。
　　影像年代有些久远，画面并不算清晰，却是她看了许多遍早已熟记于心的旧时海城风景。
　　可这碟片即使放映着，却也仍旧是安静的，只有电视机里偶尔传来沙沙的一声响。
　　 
　　风景放着放着，碟片里终于出现了第一个人影。
　　天边云霞正好，两旁绿树成荫，脚下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开了一路，青石铺就的石阶上，有一个瘦削高挑的男子，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运动服，缓缓的拾级而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镜头，原本背对着的男子回了半个头，侧颜在阳光下有几分阴影，却也越见精致。
　　男子唇角闲适的笑意收起了几分，眉尾略挑，清越明澈的眼里就带了几分无奈，唇角微张，似乎是要说些什么。
　　 
　　虞展眉就在此时按下了暂停键。
　　她凝视这屏幕里的那个人，露出的脸不过一半，已是精致到可以说是完美无缺，却也同虞展眉的五官有七八分相像。
　　“爸。”她低声呓语，却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后飞快的拿起遥控器，按下了电源键。
　　屏幕瞬间就黑了下来。
　　 
　　可客厅太亮，她起身去门口关灯，靠在门边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了脚步声。
　　是往上走的，不算重，甚至还被刻意放轻。可夜深人静之下，仅隔着一扇门，还是听得格外清晰。
　　她深呼吸整理了下心情，然后开门出去。
　　昨日刚刚见过的少年正爬着楼梯，快要走到阁楼前。
　　“陆……”她开口唤他，顿了一秒后接道，“同学。”
　　 
　　少年停下脚步，倚着楼梯看了她一眼。
　　“陆骁。”尚有些炎热的夜里，少年的声音有些冷，带着些漫不经心，“有事吗？”
　　“嗯。”虞展眉点头，“我有些事想问你。”
　　陆骁在楼梯上停留了好一会，终究还是走到了虞展眉身前，面上有些不耐烦，却仍是说道：“你问吧。”
　　 
　　“我要问得事很多，时间会有点久。”虞展眉侧身让了让，“我刚好煮了汤圆，一起吃吧，咱们边吃边说。”
　　陆骁瞪大眼睛，好像第一次见她。好一会，他才冷笑道：“虞展眉，虞美人，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才第二次见面吧。就连我的名字，你都刚刚才知道。这半夜三更的，你随随便便邀请一个陌生男人进你的家门，合适吗？”
　　虞展眉回头打量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道：“放心，我不做违法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
　　陆骁真是要被她气笑了：“明显是你要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吧？”
　　 
　　“等你做得到再说吧。”
　　虞展眉冷漠的话语不带丝毫感情，可陆骁仍然觉得受到了嘲笑，心里的愤怒更是一波波的涌出来。
　　“而且，我知道你不会。”
　　可漂亮的少女回眸一笑，眼角略弯，仍旧含冰的声音竟奇异的抚平了他心中所有的心绪，让他连拒绝都忘了，莫名其妙的就跟着她进了门，然后坐在了餐桌上。
　　 
　　汤圆还半温着，香甜的味道扑入鼻尖，很快引起了他的食欲。
　　“吃吧。”
　　虞展眉将那碗大的分给他，很快自己先夹了一个，细嚼慢咽了起来。
　　 
　　“陆骁。”
　　虞展眉凝眉斟酌了一下，才终于选定了第一个问题，“余奶奶说，你也是高中生，是吗？”
　　陆骁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看着他额角的伤，上面的纱布已经有些松动，却还是昨天帮他固定好的模样，一看就是没听劝去换药。
　　可她没有问他关于伤口的问题，而是垂了头，轻声道：“你是海宁中学的学生，是吗？”
　　陆骁放下筷子，抬头看她，依旧没说话。这次他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虞展眉也抬头看过去，声音虽轻，眼中却坚定：“我们以前见过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