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涧霜

13、灵感

　　“你好像要死了，我也会死。”

　　有人捧着他的脸，絮絮叨叨的。

　　好吵，不想听。

　　“你会醒过来吗？”

　　手顺着他脸部的轮廓向下。

　　大胆！居然敢碰他的脸！

　　“啊，看起来是不会了。”

　　停在脖颈处片刻。

　　闭嘴！

　　“冲喜这种事，根本就不靠谱。”

　　继续向下。

　　把手给我拿开啊！

　　“好可惜。”

　　手在将要移到腰部时忽然收走了。

　　松了口气。

　　“抱歉，走神了。虽然按理说你现在是我的夫君，但是亵渎尸体还是……算了，不纠结这个。”

　　等等……什么意思？

　　说话声暂歇，室内陡然一静，而后响起布料摩擦的声音。

　　！！

　　时至此刻，陆寒枫终于被吓醒了过来。他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就要抬手去挡可能褪了衣裳要扑过来的疑是新婚妻子的人，但是手没抬起来，因为没力气。

　　可想象中的场面也没有出现，新婚妻子穿着嫁衣站在不远处，怀中似是抱着揪成一团的被子，面露惊讶之色，声音中也饱含诧异，“呀！垂死病中惊坐……不对，夫君你醒啦？”她揉了揉眼睛，似是为了确认眼前之事并非幻觉，而后将那团被子塞到桌布底下，跑出门去，大喊：“夫君醒啦！碧云你快去叫老夫人过来！碧水去喊大夫！”

　　陆寒枫疲惫地闭上了眼。

　　但是没能如愿再次昏睡过去。

　　老夫人很快带着大夫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一进门看见孙子仍旧闭着眼，以为苏唯谎报军情，便要罚她，陆寒枫只好再次把眼睁开来，艰难地喊了一声“祖母”。

　　老夫人扑到床边就是一阵痛哭，好容易被大夫劝住，才抹了眼泪让那大夫为陆寒枫把脉。

　　大夫一通检查下来，说陆寒枫熬过了这个坎儿，已然性命无碍，身上的伤口也愈合的很好，只是昏迷数月导致体虚，需要慢慢调养，再佐以锻炼便可恢复行动，又开了补药的方子，嘱咐头三天最好还是吃流食。

　　老夫人大松了口气，对着苏唯颐指气使起来：“站着等死呢，还不快去端饭过来喂你夫君！”

　　陆寒枫咳嗽了一声，把老夫人的注意力引了过去。苏唯乖乖去端饭，出门后方才用气音骂了一句“死老太婆”，迎面撞上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三大五粗的度嬷嬷，悻悻地缩了缩脖子。

　　要不是忌惮着这这个力大无穷的嬷嬷，她至于这么让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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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人没待多久，待到苏唯将稀粥和补药喂陆寒枫喝下后便回去了。惯常伺候再陆寒枫身边的太监福宝从前院赶了回来，顶了碧云碧水的差事守在门外，屋内仍旧只剩下陆寒枫和苏唯二人。

　　“夫人？”陆寒枫睡不着，饶有趣味地喊自己的新婚妻子。

　　苏唯抱着一条被子窝与主铺隔了屏风的软榻上，为自己暂时捡回一条命而感到茫然，不理他。

　　书中写的明明是陆国公世子陆寒枫命丧新婚之夜，妻子“生死相随”，因为这妻子的名字与自己同音，故而记得比较清楚。是以在花轿游街时，她制造了混乱想要逃婚，只是没跑远就被陆家派来接亲的度嬷嬷追上来打昏了过去，再醒来已是在婚房中，便想着反正活不成了，倒不如来个婚房上吊，如此一来，把原身推入火坑的家人也好，逼迫她的嬷嬷也好，不死也要脱层皮，好歹能出口气。

　　谁知白绫都要挂上房梁了，陆寒枫他忽然就活了。

　　苏唯咬着被角沉思，难道此处有隐藏剧情，陆寒枫本要死遁却受不住她的骚扰破了功？或者书中剧情不尽真实？又或者，“冲喜”真的起了作用？

　　但不论如何，她好像可以暂时苟下去了。如此想着，却没有感到一丝庆幸。

　　“夫人？”陆寒枫再次喊她。

　　苏唯反应过来，敛去茫然，声音轻柔：“夫君有事？”

　　“方才一直没同你说上话。”陆寒枫说道：“我祖母她们可是为难你了？”

　　“不曾。”苏唯不敢多说什么，谁知道陆寒枫是什么样的人呢？初时那种“死也要拉人垫背”的劲头过了之后，她暂时只想苟着。时人称赞陆寒枫“君子端方，温良如玉”，果真如此？

　　“那便是为难你了。”陆寒枫叹了口气。

　　苏唯没应声。

　　“罢了，此事容后再说，你且跟我讲讲外头的事。”

　　苏唯抿了抿嘴，有些羞涩：“妾适才进府，许些事都是不知道的。”

　　“那便讲讲你在家中的事。”陆寒枫也并不是想通过她打探什么消息，若是想知道些什么，叫福宝进来问话便是，总归他醒过来，旁人便不能奈他何，无需争这一时。

　　就是闲来无事想聊聊天罢了，方才醒不过来时嫌她说话烦人，现在她一声不吭的又觉得太过安静了。再有便是这人有些有趣，他没醒过来时又是上手摸又是说什么“可惜”的，他一醒过来便乖乖巧巧连说话都透着一股低眉顺眼的味道了。

　　苏唯有原主的记忆，便从中捡了几件印象深刻的事讲与他听，多是些小娘子们嬉笑玩闹扯头花的事情，并且“她”还不是主角，语气略带紧张却毫无起伏，叙事宛如流水账一般无趣，倒是意外地催眠，听的陆寒枫没多久便睡着了。

　　苏唯停顿时听得那边呼吸声渐长，也便翻过身想要睡觉，奈何脑子里原主的记忆被彻底勾了起来，过场动画似地闪现，看的人直呼糟心。

　　“苏唯”是五品小官的女儿，在家中行五，父亲趋炎附势见钱眼开，母亲以夫为天毫无主见，是以才在老夫人寻人为陆寒枫冲喜时将女儿推了出去。

　　而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的“苏唯”乖顺无比，就算知道自己嫁入火坑也只敢偷偷哭泣，甚至任由母亲将她身边伺候的两个侍女换成了本来准备塞给父亲的扬州瘦马，以至苏唯接过烂摊子后连逃婚都没个帮手，费尽心思冲散了迎亲队伍却连个花轿都没能出就被那度嬷嬷打昏塞了回去。

　　想到这些，难免又回忆了一下书中的剧情。书是一部穿越＋宫斗宅斗文，讲的是“现代女大学生林晚霜穿成候府庶女，暗地里开商铺办工厂，成为富甲一方的皇商，扮猪吃虎斗嫡母，因缘巧合嫁皇子，最终协助皇子登临大宝，夫妻共享万里河山”的故事。

　　至于陆寒枫，只是偌大的男配团中不起眼的一员罢了，不起眼到苏唯已经不大能回忆起与他相关的剧情了。

　　是在初期还是中期出场来着？是在拍卖会上帮了女主一把的那个，还是游历途中遇袭被女主救下的那个？亦或是百花宴上被贵女围住观赏使女主颇感惊艳的那个？

　　在原主的记忆里，陆寒枫的父亲是个武将，母亲早逝，外祖母是当今太后，该是当做闲散皇室子弟养大的，不许从政亦不能参军，外出游历肯定也不成，因为太后心疼他，依稀记得拍卖会不是在京都举办的，也排除，那便是百花宴？

　　苏唯脑子里乱糟糟的，翻来覆去许久才睡着，临睡前又将心底记仇的小本本拉出来给陆寒枫添了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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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天还未亮，苏唯被碧云喊醒，匆匆收拾好便要去向老夫人请安，可是人还未出门，听得屏风后的声音叫住她：“我差人同祖母说过了，你不必去向她请安，专心照顾我便是。”

　　“这……”苏唯踌躇片刻，问道：“不会与礼不和吗？”

　　“不必讲这些虚礼。”陆寒枫说道。

　　两人坐在一起用过早饭，陆寒枫又让福宝将从老夫人那里要来的库房钥匙递给她，“往后府中诸事，也一并交由你打理。劳烦夫人了。”

　　这样的善意令苏唯难得地呆滞片刻，方才作不知所措状，慌乱地接过钥匙，借口清点嫁妆而羞涩地跑开了。

　　她没有推辞，毕竟短时间内她是无法脱离候府的，陆寒枫不可能休弃“救活”自己的妻子，再者，那度嬷嬷可还在府中呢。

　　陆寒枫指派了福宝帮她在府中立威，将老夫人院中的人全部敲打一番关了回去。苏唯这才知道老夫人是陆国公的继母，同陆寒枫关系并不好，而那度嬷嬷其实是太后临时派过来看着陆老夫人的，为防后者在陆寒枫昏迷期间作妖。如今陆寒枫醒来，度嬷嬷便跟在了她身边。

　　苏唯在这尊大神的陪同下战战兢兢地跟府中的管家进行了对接，清点过自己为数不多的嫁妆，到了中午，又被盯着回了婚房所在的东跨院。

　　一进跨院，苏唯便吩咐福宝去唤菜，度嬷嬷本要跟着她进正房，但被坐在门口晒太阳的陆寒枫拦了下来：“我如今有夫人照顾，不劳烦嬷嬷。您离开这段时间，皇祖母想必念得紧，您便回去吧，也好帮我带句话，请皇祖母放心，过些日子我带夫人去探望她。”

　　“世子既然这么说了，老奴便回宫复命去了。”度嬷嬷抱拳行礼，退了下去。

　　陆寒枫将视线移到苏唯脸上去：“夫人放松些，我已与夫人成婚，这里便是夫人的家。”

　　苏唯两颊微红，一时间手脚无处安放，半晌，有些恼羞地应了声“好”。

　　陆寒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