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雪》璃白静心

5、谜题

　　李木青一行人来到山脚下的林子时天边已是擦黑，恰好碰到出门寻找十四的阿雪，两边人就这么触不及防的在林子里碰了个面，双方都十分意外。

　　李木青那边是没想到她这会儿会在外面，而阿雪是没想到他们会带这么多人。

　　放眼望去差不多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就为了讨两个孩子，来了这么多人，她是不是该感谢他们太看得起自己了？

　　阿雪索性不找了，靠着一棵树，抱手挑眉看向那一行人，问道：“你们都是来救那两个孩子的？”

　　“妖女明知故问，我儿子呢！”说话的是陈小胖爹，陈屠夫。此人生得颇为壮实，肥头大耳，满面胡渣。此刻横眉怒目，很是吓人。

　　阿雪也不怕，无视了陈屠夫的问题，她接着问：“听说你们要将我活活烧死？”

　　原本还吵吵闹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喉咙似的，全都禁了声。看他们这情形阿雪也知道这事是八九不离十了，偏偏那些孩子说漏了嘴，让她提早知道了他们的心思。
　　眸光一暗，阿雪扯了唇角，也沉默了下来。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受，这么多年来，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被世人误会，抛弃的生活，甚至那群被教坏的无知孩童骂她妖女，咒她不得好死，她都毫无触动。可是这一刻，当这么多人想要她死的时候，她还是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胸腔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痛了一下。

　　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汹涌而出。

　　她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啊。

　　迎着过林微风，阿雪努力憋回泪意，想着这一天过得还真是让人糟心。

　　也罢，她对他们的忍让与仁慈已经够多的了。

　　目光重新落在了几步之遥的一群人身上，她懒得再和他们耍嘴皮子，直接说明意图：“要我放人可以，只要你们以后不再踏入我屋子方圆五里之内，我便放人。”

　　这些村民本就靠山吃山，阿雪要将山下方圆五里地画为自己底盘，哪肯答应，一时间又吵嚷起来。阿雪不阻拦，任由他们吵闹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不答应也行，就是可惜了那两个孩子，年纪轻轻就要给我陪葬。”

　　“我答应你！”话音刚落便有人喊道，阿雪寻过去，只见一妇人磕磕绊绊挤出人群，跑到她面前跪了下来，扯着她裤脚哭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求求你放过我孩儿，求你。”

　　妇人发髻散得不成型，乱糟糟的垂在头上，有几缕被泪水沾湿，毫无章法的贴在脸上，模样憔悴。

　　六年前她跪求在这些人家门前狼狈的样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借着最后一丝余晖，阿雪看清了她的脸。

　　正是李铁柱的母亲，李王氏，六年前闹腾得最凶的那一个。

　　阿雪记得六年前李王氏刚好怀着身孕，大概四五个月的样子，处处小心翼翼地护着。听说她是灾星后，不管真假就号召村民将她赶走，以免祸害了她腹中孩儿。

　　当初她是阿雪跪的最多的人之一，现在看看真是风水轮流。昔日是她，今时却成了她。望着面前泣不成声的妇人，阿雪冷笑：“你不是挺在乎你孩子的吗？怎么敢放他到我的地盘撒野？我还道你是有多在乎，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李王氏自然听出言外之意，脸色又白了几分，讷讷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

　　阿雪道：“就算没有，你也没阻止吧！或是你阻止了，但看到他们平安无事，就放任了？”

　　跪在地上的妇人怔了怔，将头深深埋入臂弯，痛哭不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阿雪没再管她，思考起了另一件事。之前李铁柱说是他们自己来的，当时她保留怀疑，并不相信他的话。她怀疑是李王氏唆使的，但依李王氏这么在乎孩子来看，应该也不是。那会是谁呢，这个村子，仇视她的李木青，将她视为眼中钉的李王氏都排除嫌疑，还有谁呢？

　　阿雪在脑子里迅速将村子里的人过滤一遍，一会儿觉得每个人都有可能，一会儿又觉得都没可能，完全没有思绪。正要放弃时，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前几天来搜查的顾一。

　　顾一这人给她的感觉很奇怪，看似简单却又出其不意，让人捉摸不透，很神秘又有点似曾相识。阿雪好好想了想，恍然惊觉他身上的气息和十四有些相似。难不成十四是官兵？不像。那只有一种可能了，十四不是普通的武林侠士，顾一也不是普通的士兵，他们极有可能有着相同的身份！

　　是什么身份呢？

　　大脑快速运转着，快要碰触到答案时，被李王氏再次响起的哭求声打断。与正确答案相通的那道灵光猝然被掐断，大脑瞬间归于空白。阿雪又努力想了想，怎么都没了方才的思绪，干脆不想了，转看打断她思维的罪魁祸首。

　　不知什么时候，李王氏跪向了同她一起来的村民面前。

　　看了一会儿，她了然。原来李王氏见她久久不出声，以为只有自己一人答应不做数，这才转而求这些邻里同乡。阿雪顿觉得好笑，抱着手静静看着他们。说实话，她还真是想看看这群人的反应。当初李阿婆与他们对立救了她，他们就对李阿婆见死不救，这次换成了李王氏，她到想知道他们会如何抉择。

　　没多久，李铁柱父亲站了出来，跪在了李王氏身旁。

　　王小胖母亲仅随其后，跪了下来。

　　王小胖父亲也跪了下来。

　　都是两个孩子的直系亲属，跪下来也正常。

　　阿雪不以为意，依然静静看着。就在她以为不会再有人出来时，人群动了，然后，李木青走了出来，跪下。

　　“轰”的一声，阿雪只觉得所有血液一下冲到了头顶突然炸开，耳旁嗡嗡作响，她不可置信：“李木青你在做什么？”

　　“你在求他们？”

　　“为了这几个人？”

　　阿雪整个人都傻了，仿佛眼前所看到的对她的冲击极大，她嘴里一直重复着这几句话。李木青冷冷哼了一声，向着人群重重磕了一头：“诸位，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也就五里的山路，放了也没什么，若是两个孩子不救就真的没了。”

　　“你说的轻巧，这五里地是上山的必经之路，没了我们怎么上山！再说了，谁知道这妖女说的是真是假。”人群中不知谁说道，随后又有不少人附和响应。

　　李木青安抚道：“无妨，不日我便重新开辟一条山道，绝不会影响到各位砍柴打猎。”

　　“你说不影响就不影响吗，重新开辟山路难道就不需要时间了吗？”，“我看你们都是和这妖女一伙，想将整座山化为己有吧。”，“烧死妖女的事明明商量的十分隐秘，她怎么会提前知道，不会是你们告诉她的吧！”这次不需要有人开头，已是一片吵闹声。

　　李木青还想再说什么，阿雪却受不了了，一把冲到李木青面前，扯住了他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像是要用尽全部力气，吼道：“你给我起来！做什么跪下！你这点微薄的同情心跪给谁看？你当人家需要吗！他们不需要，不值得，更不配！”

　　李木青也不做反抗，就由着她，默默听完冷笑道：“配不配，岂是你说了算的？”

　　像一盆冷水兜头而下，浇灭了阿雪一腔怒火和诉控，全身冰凉。

　　他是恨极了她的，阿雪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不怪他，甚至可以为了他后半辈子生活无忧，她愿意一个人独自承受这分恨意。但是，他怎么能够为了一群毫无人性的人去跪一群自私自利的人！
　　乱了，乱了，都乱了！

　　“李木青，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怪你阿婆收留了我？”稍稍冷静了下来，阿雪盯着李木青一字一句道。李木青没有回答，从他讥忿的目光中也不难看出，答案无疑是肯定的。他一定在想，若阿婆不不顾一切的收留她，她也不会死吧。

　　“那你可知阿婆为何不听你的反对收留了我？”咽下心中苦涩，阿雪张着嘴说的十分艰难。她原本打算将这些事埋在心底，不告诉他的。她已让阿婆留下了一生的遗憾，不想让李木青后半辈子都生活在悔恨苦恼中了。

　　但是，都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