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身》禾貘

22、大暑

　　自上次通知钱三强我哥要回来，我就没去学校门口等过他，这是今年第一次。
　　我靠在路灯上往大门看，男孩子们鱼贯而出，好看的寒碜的一应俱全，给我造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以前怎么老觉得咱学校全是帅哥呀？

　　我又抬眼望了望天，大片的蓝色铺在上面，月亮已经出来了，小小的，是浅浅的白。

　　“家敏？”
　　我听到有人喊我，把脑袋摆正了。
　　“你怎么才出来啊？”我抱怨道。
　　他摸摸头，不好意思的笑着说：“跟朋友讨论了一下书里的题目，一下子没注意时间。”

　　朋友？
　　我歪了歪头，看向两米之外的那个男生。

　　“他啊？”
　　钱三强点点头，把他拉到我跟前来，“他是沈愚星。”

　　我呼吸一滞，头回觉得自己是老天爷亲闺女，这也太巧了吧。
　　巧到我忍不住多想了一点，思考多了一点，随后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我没忍住瞄了一眼钱三强，这傻子还嘻嘻哈哈的呢，怕是不知道沈愚星是沈宸的崽，那还是先不要告诉他好了。

　　“你好，”我喉咙发紧，发出细细的声音，“我是周家敏。”
　　“你好。”他笑着点了点头。

　　我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模样挺周正的，眉眼能看出来沈宸的痕迹，就是这气质不大一样，要是在别的地方看到，我可能会忍不住脸红。
　　气宇轩昂，五官出众，是女孩子会中意的。

　　“你俩今天一起走啊？”我问。
　　钱三强点点头，“还有些问题没解决。”
　　我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打算去哪解决啊？”
　　“我家呗。”
　　“别！”

　　他们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我的额头冒出了几滴冷汗，实在是莽撞。

　　“我是说！大哥找你有事，你这些问题得留到晚上才能解决了。”
　　“那敢情好，我们去找大哥蹭课。”他很高兴，抬起脚就要走。

　　完蛋，这死家伙怎么听不懂我想表达的意思呢。

　　“我是说，我是说……”我抿抿嘴巴，这次可能要牺牲一下大哥了，“大哥有一些话要跟你说！很重要的！”

　　他愣了愣，耳根子唰地红了。
　　我忍不住掐了掐手指，他想到了什么？

　　“愚星，我先走啦，明天见！”

　　沈愚星倒是善解人意，他摆了摆手，示意钱三强早些回去。
　　钱三强把我拉上了单车，没命的往家里赶，有好几次差点撞到人，我在后座被颠簸得七荤八素，三魂不见七魄，我简直是个猪头！

　　“好了到家了，大哥要跟我说什么！”他急匆匆的把我扯下来，几乎是要冲进我家大门。
　　可怜我一双短腿拼了命的划才勉强跟上，好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什么事自作孽不可活了。
　　我一路被他溜到大哥房前，突然间他猛地立定，身板绷得直直的，我没来得及收住，一脑袋撞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啊疼死我了钱三强老娘今天就要杀了你！！

　　“你干嘛！”
　　他紧张无措得像只小白兔，脸红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调戏了。

　　“大哥要找我说什么啊……”他低声说。
　　“嗯……大概是，我也……我也不知道啊，你干嘛不去问他啊？”我突然感到十分愧疚，钱三强他，似乎是真的很喜欢大哥。

　　“我……我怕……”
　　“怕什么？”我问。
　　“怕听到我不想听的话。”
　　“你干嘛这么咒自己？”我觉得莫名其妙。
　　他转过身子，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说：“我就是紧张，这里，跳得太快了。”

　　我后悔了。
　　真的。

　　许是怕我尴尬，房间里面传来了一些声音，我把脑袋贴在门上，“咣——”好像有东西被摔破了。

　　“怎么了？”他小声问我，额头上全是冷汗。
　　我瞥了他一眼，唉，愁啊。
　　门内又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我皱了皱眉头，觉得不妙，于是敲了敲门。
　　“谁在里面啊？”我扯着嗓子问。

　　声音突然就消失了，过了一会儿，我才听见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脑袋从门后冒了出来。

　　“大哥，怎么了？”我退后了一步。
　　他揉了揉太阳穴，“没事，你找我干什么？”

　　钱三强舔了舔唇，往我身后躲了躲，我夹在俩人中间，忍不住骂了一声老天。
　　这是什么意思？

　　“哥，你在房里干嘛呢……”我此刻只想把话题扯得远远的。
　　他眼神闪烁，耳根都红了，“你……你不用做作业么？”

　　哦！有事！
　　我给他打了打眼色，意思是问要不要我救你。
　　大哥点了点头，凝重的神情中带了点欣喜若狂。
　　行吧，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我既有心瞒他俩我说过什么，只好见机行事了。

　　于是我大声说道：“哥，我想去鸿福斋买鸡仔饼吃，你带我去。”
　　“啊？你自己怎么不去？”他佯装不耐。
　　“我就要去我就要去我就要去，你带不带我去？你不带我去我就告诉爸你欺负我！”撒泼打滚我自有一套。
　　“烦人，那走吧。”他的表情扭曲至极，想笑却要忍着，硬是憋成了一块抹布。
　　“嘻嘻。”我发自内心的感到开心。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我把买来的鸡仔饼分给了他们，自己剩了三个拿回房里吃。
　　我瘫在沙发上，盘着腿，腿上是一本摊开的《彷惶》，可我却没什么心思看书里的内容，甚至连鸡仔饼都觉得没什么好吃的。

　　我问大哥屋里到底发生了啥，他看看这里看看那里，顾左右而言他，生怕我察觉不出这里头有什么令人在意的问题，就连钱三强这样的也能瞧出不对劲来，一路走一路问，问得大哥脖子脸耳朵都红了。

　　送钱三强进家门的时候，他睁着大眼睛无声地质问大哥，大哥却把头别了过去，要多绝情有多绝情。
　　我在一旁看着，觉着自己的存在有些异常的不合理。

　　“我走了啊。”钱三强低声说，声音沙哑得都不像他了。
　　“明天见。”估计是不忍心看见钱三强这样，大哥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充满歉意地说。

　　于是我那时才发觉，他俩竟然差不多高。
　　罢了，我个矮子还是不要说话了。

　　回房间之前我纠结了好久，还是把我的猜测悄悄跟大哥说了一下，我问：“房里的是五妈吗？”
　　他更不自在了，“别乱说。”

　　哦，那就是五妈了。
　　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