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女将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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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图书馆的书总是那么大众化，而家里的书房也没有那么安静。带着自己的书从她身边走过，她的背影很美，头发散落在后背上，时不时的趴在桌子上歇一会儿。我逐渐走近，假装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她面前的桌子。
哦，那是一张卷子。
步伐丝毫不减，继续走向前。找了个离她比较远但又能一眼看见她的地方坐好。打开书之前又瞅了瞅前方。还未长开的稚嫩的脸庞，厚重的刘海。那瞬间我为自己之前的行为充满了罪恶感。
鬼迷心窍的拿起笔翻到第一页，写下了‘轮回’、‘宿命’。
心头席卷莫名的悲凉，弯起嘴角假装温柔。
那人抬起眼将目光定于前方。她看见我了。嘴角的笑意在那瞬间僵住，而后又忍不住的扬起了最温柔的笑。摒弃杂念将自己投身于书中，再也感受不到她的目光了。
然后我的夜晚再也没有得过安宁。我总是梦见一个雕饰精美的盒子，第一次打开它时，满心惊喜，但是里面什么都没有。而后这个盒子在不同的梦境中变成了永恒。无论我在什么梦境里遇见它，空的，空的，依旧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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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京城郭氏的嫡女，一生的轨迹都在出生的那一刻决定了。比如会成为皇家媳妇，再比如有很大的可能会成为皇后。母亲总是在意他人的言论，我曾亲耳听到庶母叫人散布母亲苛责庶女的谣言，翌日我的庶妹便有了教书的女先生。我很是不解，那只是妾生子，日后也不会予人做正妻，读那劳什子书只会做大她的心思。
当我问起这件事时，母亲紧张兮兮的叫我禁言，她说，太子与我年岁相当，而京城中的适龄女子，只有郭氏嫡女配得上太子妃这个称谓。
“我的儿，国母这个位子，便是叫你不能出任何差错的。一旦有个什么流言，岂不是让天下人嘲笑。”母亲忧虑的样子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那时候也才七岁，偶然一次参加过德阳长公主的宴会，长公主对我颇有优待。但我不是唯一的那个。谢家的嫡女也在。谢家是新兴之秀，跟随先皇打过江山，现在的嫡系又是太子的老师。若不是谢家嫡女从小便当男孩子来养，早就变成了我的竞争对手。
在我办的小型宴会中，不少女孩子嘲笑谢家娘子女扮男装随兄长下海经商，未来会嫁不出去，我那时为了维护形象，也只摇头笑了笑。
那天的德阳长公主的宴会，谢家娘子应长公主的要求舞了一次剑。“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瞬时我脑中只有杜公笔下的这一句话。
这个人，我要与她结交。
无论如何，我都要与她结交。
回家的马车上，我一直在思考着该如何结交这个人，我为什么要结交这样一个人，以及结交了这个人的后果。
幸而结论是好的。
谢家嫡女的未来不在京城，不在官场，对我的名望没有任何影响。我需要一个人来分享我的故事。那样的人，或许会讨厌现在一模一样做派的同龄人，但她总是要在京城待着的，我愿意成为她“唯一”的朋友。她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朋友。
计划成功了。
我在我自己的小宴会上不去阻止那些贵女们抹黑谢家娘子的谣言。谢家娘子一定不喜欢茶话会，我便经常与她相约去郊外踏青。说实话我是害怕的，毕竟在听那些贵女们的谣言之前，母亲曾经说过谢家的人是挣军功的，难免有杀戮之气。我便多带她去寺庙，或许能让她少一点戾气。
我们果然成为了彼此的“唯一”。我是她在京城中除了家人之外唯一的牵挂，她是我待嫁日子中唯一一个能听我说心里话的密友。
日子过得很快也很有趣。她经常随兄长出门游历，回来给我带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东西，给我讲路途中有意思的事情。我和她讲京中的局势，自己的安排，各种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我还偷偷的用剩余的布料给她缝各种垫子，她总是受伤，衣料厚了会热，衣料薄了不能让皮肤少一点受损。所以我便在她的衣服上缝了薄垫子垫在经常受伤的地方。一开始我的针脚不好，缝坏了她许多衣服。好在谢家不缺衣料，而她又总是受伤，所以不曾露出破绽。
她总是看着‘被树枝划破’的衣服皱着眉头说，母亲又要担心她了。
她羡慕我，我知道，所以我总是吓她，让她以为我的生活就是各种阴谋。
我羡慕她，她知道，所以她给我讲各种她自己的故事，夸大伤势，想让我退缩。
她母亲是个明白人，我缝好第一件衣服之后，她跑回来抱着我说她母亲不同意我们交好。我摸了摸她的头，说赐婚的圣旨快下来了。日子总会有个尽头。我们两个的尽头就在我的婚期。
我婚前看到她的最后一面，是她最凶险的一次游历回来的时候。她说她得罪了当地的富商，被人一路追杀到出了城。她依旧那样没心没肺，叫我如何放心。早就偷偷的去寺里求了平安符，用我曾经收集的她的衣服布料缝上，那个傻子，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呢。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发现吧。
那段时间我每天晚上入睡都在想着她能不能在我婚前赶回来，缝制平安符时头疼的厉害，头发一大把的掉。思虑了许久，还是把自己的一缕头发掺在线里了。以后，让这个头发替我陪着你吧。
那个傻子，居然送了我一个精致的盒子。对，只是个盒子！我兴高采烈的打开它的时候，里面居然什么都没有！大傻子！
我抱着它许久，观察了许久，才发现盒子的边角都被磨平了，那是自己曾经抱怨过的，盒子的棱角那么尖，万一伤到人了可怎么办。这是她亲手做的盒子。那个傻子。
后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就嫁人了。嫁给了太子。
然后突然海门那边出了乱子，举朝没有一个能人，无奈之下太子亲自去请了谢家的老将军出山，那是她的祖父。老将军带着孙子就出征了。可是，我清楚，那时候他哥哥还没有回京，走的人只能是她。
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都想立马陪着她一起走。那可是战场。真真切切的战场。一不小心就会死人的战场。我无比庆幸我最后给她的礼物是个平安符。
但我已经嫁作他人妇了，成为了太子妃，一切都要经过深思熟虑。我可以做一个贤妻，但我已经不能爱上他了。或许是战事让父皇焦虑不安，没过多久父皇就仙去了，新皇登基，我被尊为皇后。
新皇登基后第一件大事就是海门平叛，郭大将军班师回朝。身为皇后自然要做点什么的，想见到她的欲望一点一点在心中累积，自然而然的就要在军中办一场凯旋宴。
但我又知道她或许不会想见到我。那个傻子。
我没想到最后会那样。她居然自请出家！气得我气血上涌晕倒在地。太医说我有孕了。那一切就都结束了。看着皇上高兴的手舞足蹈的样子，只好打起精神强颜欢笑，是了，我和她的友谊到我大婚就结束了。
皇上因为双喜临门开心的不成样子，我便央着他给我讲前线的故事。而后民间又流行着以她为蓝本的戏本，名为《女将军》。我的孩子和她有缘，要不然为什么她一回来我便查出来有孕了呢。
我极其喜欢这个戏。每次宫宴上我都会点这一出戏。或许这就是我怀念她的唯一办法了吧。
那个盒子，一直放在我的梳妆台上，里面装着我与皇帝大婚时他送我的一套首饰。
我出东门游，邂逅承清尘。
思君即幽房，侍寝执衣巾。
时无桑中契，迫此路侧人。
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
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
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何以结中心素缕连双针。
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
《 定情诗 》
繁 钦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女将军（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