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闹他在笑》一声哼

5、不

　　与其说莫飞是带胡不归玩九连环，不如说是向胡不归炫耀自己玩九连环的技巧，他玩这个的厉害在整个学堂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胡不归就看着坐在对面的这位莫家的小哥哥把一个方块在手里转来转去，即使看不懂他在拨弄什么，也能瞧见他手指的灵活好看。

　　“你瞧。”莫飞把六面都拼好的魔方送到他面前，下巴微抬，分明一副等着夸的模样。胡不归也很捧场，吧嗒吧嗒地拍着小手鼓起掌。

　　“慕之哥哥你也太厉害了！”小胡宝打心眼里觉得这哥哥连这么牛的东西都会，如果来弄堂这儿，无论是打弹珠还是滚铁环一定都能拿第一！

　　所以他还是别来弄堂了，否则自己第一的位置可就不保。

　　“其实还好啦……”他这样热情的夸奖反让莫飞有些不好意思，挠挠脑袋把魔方塞到他怀里，“你也可以的！试试！”

　　“我可不会……”

　　“没事，我教你。”莫飞起身上前，低头拿过魔方转乱色块，又塞回他手里，握着他指尖教他，“最简单的，我们先把第一个环直接放下去……”

　　胡不归其实对这玩意儿兴趣不是很大，他喜欢的是莫飞玩它的样子，所以心不在焉，感觉隐隐有桂花的清香，似乎是从莫飞身上飘出来的。他倾身靠近莫飞，果然香味更馥郁。

　　“你好香啊。”

　　莫飞讲得正欢，被他岔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小胡宝说的是他头上生发油的香，丹桂味。

　　看来这小子的心思根本没放在魔方上，难为自己讲得那么慷慨激昂，莫飞心里打起小九九，视线遇上小胡宝干净黑亮的眼，决定再耍他一耍。

　　“你发现了？”莫飞抿紧嘴唇，故作严肃道。

　　“啊？”小胡宝疑惑地歪了歪头。

　　“我这可不是一般的香。”

　　胡宝觉察到情况不对，也板起小脸，“什么意思啊？”

　　“这个是从洋人那里买来的，叫，叫独宠香。”

　　“这怎么了，”胡宝也闭着眼吹道，“我，我爸上次也说要给我一瓶你这个香水，女人才抹香呢，我没要而已。”

　　莫飞憋笑得厉害，这根本就是他胡诌出来的香。

　　“啊，那太可惜了，世界上就一瓶这个香水，而且只有一滴。”

　　“一滴？”

　　“是，它也只有一人能闻到它的香。”

　　“你闻不到？”胡宝惊愕地瞪大眼，看起来愣得可爱，莫飞假装咳嗽才掩住嘴角笑意。

　　“是，喷它就是为了找到能闻到它的人。”

　　“然后呢？”

　　“然后，这个人就得听我的话。”

　　“如果不听会怎么样？”胡不归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

　　“你闻到的是什么味？”

　　“像桂花。”

　　“那就对了，如果不听，会从脚开始，变成桂花枝！”

　　“那不就是死嘛！”胡不归的嘴角已经瘪下去。

　　“不一样，你虽然变成桂花枝了，但还是有感觉的，只是别人不知道，会把你的胳膊啊腿啊拧走做桂花糕去……”

　　胡不归听到这里小心脏已经崩溃，撒开魔方抱住莫飞的胳膊，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不想变成桂花糕啊慕之哥哥！”

　　莫飞没想到他这样好骗，心觉这是个大好时机，伸手抱住他哄他，“放心放心，哥哥不会让你变成桂花糕的，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好不好？”

　　“嗯嗯嗯。”胡不归捣蒜似的点头。

　　“那，第一件事就是把二十六个字母背上。”

　　胡不归没了动静，他最讨厌背书了。

　　莫飞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吓得胡不归又连连点头。

　　“很好，暑期里我教你东西你要好好学，乖乖的，哥哥保证你不会变成桂花糕，还去帮你找解药行不行？”

　　胡不归又是一阵点头，抱紧了大救星慕之哥哥。

　　莫飞觉得自己的肩都快被他下巴捣穿了，拍拍他的背，“先起来，我们接着玩。”

　　我是个天才！莫飞心里长叹一声，看来这个暑期没那么难熬了。

　　*** ***

　　宴会散场时，胡家人到处找小少爷，以为他又去哪个角落皮闹，甚至打算去莫家公馆的小人工湖里捞一捞。最后众人终于在莫二少爷的房里寻到他，两人大有结拜成兄弟的样子，依依不舍了许久才分开。

　　莫飞当晚心情大好，在书房又玩了会儿九连环，翻出自己小时候早教用的书看一看，洗澡时都哼小曲儿，忍不住亲一口梳子旁边摆的生发油，一直磨蹭到整个莫公馆就剩他屋子和书房的灯没关才回卧室上床。

　　他在床上还是精神，翻来覆去睡不早，心里的快活就渐渐转变成不耐烦，又过了很久才渐渐入睡，正似梦非梦间，楼下的电话叮铃铃地响，他“啧”一声，拉被子蒙住头，可挡不住电话催命般地叫。

　　“接电话！”他憋不住吼了一声，稚嫩的声音里满是愤怒。

　　没多久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月嫂陈妈的，敦实又聒噪。电话铃声终于安静，莫飞的意识再次模糊……房门突然被敲响，莫飞整个人从床上弹起，头发早就在被窝里碾成一堆草，他张大嘴狠狠说了一句“王八蛋！”

　　说完发现还不解气，他回忆一翻，发现自己根本不会说脏话，颓然下去。

　　不过他那一声“王八蛋”已经吓到陈妈，陈妈庞大的身子畏缩在门口，不敢再敲门，轻声说道，“二少爷，有电话找你。”

　　“找我？”莫飞眉毛一挑，深更半夜怎么会有电话找他？

　　好奇心暂时盖过愤怒，他穿好拖鞋出去。

　　“谁啊？”

　　“问了没说，只一直说找你。”陈妈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脸上是被生生拽出睡眠的疲惫。

　　“你先去睡吧。”莫飞叹了口气。

　　陈妈连连点头，“谢谢二少爷，谢谢。”

　　拖鞋打在大理石地上格外响，声音在宽敞的客厅飘一圈然后又是一声，楼下摆钟的声音也比白日大了不少，水晶灯的光也格外扎眼，莫飞突然有点害怕，快步跑下去窝在沙发边上拉过靠枕抱住才拿起电话。

　　“喂？”

　　那边喘了一声，然后不带停顿地，无比流畅地——背了一遍二十六个字母。

　　胡不归开心地邀功，“我背得一点都没错吧！”

　　莫飞没有说话，愣愣地看向客厅里的摆钟，眯了眯眼再看一遍，是两点多没错。

　　那边没得到回应，“慕之哥哥慕之哥哥”地叫个不停，清脆的童音像只小黄鹂似的好听，简直让莫飞想拔了他的舌头。

　　但莫飞只是平静地挂掉电话，顺藤摸瓜拔掉电话线，冷静地关掉水晶灯，在小壁灯的指引下走回房间，爬上床，面无表情地盖上被子闭上眼。

　　我完了，十岁的莫飞绝望地想，我惹上了一个神经病。

　　但第二天他顶着黑眼圈下楼看见餐桌边的胡不归时改变了昨晚的想法。

　　胡不归在坐在椅子上晃着小腿，看见他后连忙招了招手，笑容明晃晃的，“慕之哥哥！你终于醒啦！他们都吃完早点走了，让我一个人先坐这儿喝茶，可是茶不好喝，你把我抱下来吧慕之哥哥。”

　　莫飞见鬼似的瞪着眼，掉头就跑，冲回房间蹿进被窝。

　　这不是神经病，莫飞裹紧了小被子想，这是魔鬼。

　　*** ***

　　莫飞再睁眼时头已经不晕了，偏过去看胡不归，漫长的时光模糊了很多往事，但小时候的胡不归哪怕回想起点边角都叫他发笑。莫飞很想问问他现在会九连环了没有，却意外地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胡不归昨晚在仓库里腰酸背痛的完全没睡好，莫飞的车垫又软又舒服，他一睡就死了似的沉，呼吸间有细细的鼾声。

　　莫飞脸上的笑意变得温柔，仔细地看过他的眉眼，才三年不见，胡不归脸上的轮廓越发清晰，鼻子也显出高挺来，但鼻翼处星星点点的雀斑还没消掉，皮肤白更衬出小雀斑的清晰。莫飞的身子轻轻靠前，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原来那些雀斑是浅褐色的。

　　视线上移就看到胡不归的眼睫毛，成了精似的长，向下又瞥到他的唇。莫飞一直觉得胡闹闹最好看的就是能哄人的眼，其次就是小巧的嘴，皮很薄所以总是很红，肉嘟嘟的，上唇微微翘着，很勾人。

　　那晚酒精上头的感觉再次上涌，莫飞发现自己是真的很想他，哪怕他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了，还是非常想念。

　　莫飞抿抿嘴，认命似的叹一口气，倾身靠近胡不归的脸，同时伸手拿过挂在的方向盘上的帽子挡住两人的侧脸。

　　胡不归太久没喝水，嘴上已经干得翘皮，刮得莫飞有点疼。

　　*** ***

　　胡不归睡得正香，被莫飞生生晃醒。

　　“干嘛啊……”他干脆瘫到莫飞身上，赖着不肯起，连眼睛都不肯睁。

　　“已经到你家了，快下车。”

　　“唉……”胡不归不耐烦地叹气，勉强坐直身子揉眼睛。

　　“青帮掳走你的事，你先别跟胡叔说。”

　　“为什么？”胡不归一下子瞪大双眼，“他们这么搞我难道就算了？”

　　“他们主要冲着我来的，大总统让我回上海就职，有意让我管管帮派的猖獗，如果洪帮这时候搅进来事情就比较棘手。”

　　“我们洪帮也很猖獗，怎么？你也要管？”

　　莫飞神情里闪过为难，避重就轻道，“你应该劝劝胡叔进军金融界，那些黑事不是长久之计。”

　　“行行行，”胡不归转向他弯腰鞠躬，头砸到他大腿上，“都听您的，莫少帅。”

　　莫飞听出他有意揶揄自己，在他要抬头时压回自己腿上碾乱他头发，低声笑道，“小王八蛋，下车。”

　　“如果不搞这一出，你打算什么时候见我？”胡不归没有抬头，闷声说道。

　　莫飞怕的就是这个，见胡不归越多，越是不忍下手，越是耽误正事。

　　“我忙。”

　　胡不归侧过头瞪他，“你都忙这么多年了。”

　　“我看你也挺忙啊，在上海滩小日子过得不错？”莫飞迎着他的视线说道。

　　“爷再忙也抽出时间跑南京看你去了！”胡不归越想越气，低头咬一口他的腿才坐直身子，理了理小褂。

　　莫飞顾不上被要疼的腿，难掩震惊地看他，“你来看过我？”

　　三年的封闭训练，他都是一个人咬牙挺过来的，父亲统共没来过几次，胡不归更是只能干想着，现在他却说他来过？

　　“你刚走几个月我就去了！结果到南京车站就被警察抓去，偏说我是走失儿童，走他妈的失！最后硬是把我送回去上海。后来我憋不住又去，离你最近的一次就是你们学校门口，被一混蛋丘八逮住，说我是可疑人员，正巧莫伯伯来了，我以为能随他一起见你了，结果他就是去见了你们校长，还跟我说你有你要做的事有不一样的人生，让我不要打扰你……”胡不归说道这里顿住，睨了莫飞一眼，“然后我就想到当初我哭得哇哇的求你别走，你还是跑了，我又干嘛自找没趣，再没去过南京。”

　　莫飞听得眉头紧锁，“你……”又刹住嘴叹了一口气，“你个傻逼。”

　　“你！”胡不归没想到就换来这么一句，但他也气累了，老实说在杜公馆看见他的那一刻气就都消了。他豁达道，“算了，人各有志，我也不跟你墨迹这个，你心里没瞧不上我这个小混子就行。”

　　“我对你，至死也没有瞧不上这个说法。”

　　莫飞说得认真，胡不归听了心里发飘，“那你今晚就留在我家玩罢！”

　　胡不归凑过去突然伸手覆住他裆下，眼睛黑宝石似的亮，“我们玩那个！”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