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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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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两日,福延宫的内宦来见了我,说是太后和几位太妃有请。
幼皇登基,虽依礼制分封了藩王,但因着苻和、苻安尚小,仍旧留他们在宫中的皇子起居殿,由我亲自教导,故几位太妃也陪同太后在深宫颐养天年。
唯有已及笄的苻敏才赐一座府邸,不过却并不常住,只是方便成婚之时备用。
先帝其余未有子嗣的嫔妃均已经出家念佛,为先帝及今上祈福。
等我放下手里战报捷胜的折子,一刻不误地赶了过去时,遥遥望见福延宫内的桃花满树,嫣红一片中缀着几点点翠绿,生机勃勃。
太后同几位太妃在树下裹着春裳,围了一桌,马吊打得正万分酣畅。
我缓步过去,一一行礼。
太后望着她的吊牌冲我招手:“承乾不必多礼,快过来给母后瞧瞧,这牌好不好?”
我凑过去弯腰看清牌后向太后道:“母后好牌,这番肯定博得头筹。”
苻安的母妃圣安太妃年龄最小,话却是最好听的,嗔道:“姐姐已经赢了好几番,这下有了承乾的吉言,还让不让我们翻盘了?”
我坐上内侍搬来的凳子,噙着一抹微笑看着她说:“母妃说笑了,哪里有承乾什么事?分明是母后手气太好。”
正说着,太后的声音开心道:“胡了!”
深宫内院,我常常为国事和家事忙得不可开交,苻敏年轻气盛不喜长辈约束,苻太学业繁重,苻和最喜粘着我,苻安年幼不知事,还因皇帝年幼,后宫虚设,无甚大事,因此太后太妃几个老人家只得打打马吊度日。
往常太后没什么重要事情也绝不会轻易来召见我,此番约莫是为苻敏的婚事。
先帝遗留的几个子女,除却太后亲生的皇帝陛下苻太,其余的太后也要抽空一一过问生活教习。
其他生身的太妃就更不肖说,遇着苻敏选驸马的大事,自当要尽心热闹一番。
然而事情我还是只猜对一半。
苻和的生母圣和太妃询问我要不要也来一局,想着自己的牌路一向不大顺畅,于是便婉言谢绝好意。
接着苻敏的生母圣元太妃就开始夸起我道:“承乾日理万机,繁忙之余还要抽空替我们照顾陛下等,着实辛苦了。”
我客气地谦虚道:“哪里哪里,这不过是承乾为人子女及长姐的本分罢了。”
说了半天,太后终于问起我:“承卿的驸马选得可有进展?”
承卿乃是苻敏的封号,与我的承乾一样,上承天运,望国永昌。
在三位太妃亲切的注视下,我正色回道:“已经有些人选,前两日刚给承卿送过去,就等着她挑好后再给母后母妃过目。”
太后满意地笑道:“甚好。”
圣敏太妃亦喜滋滋地看着我道:“还是承乾办事让人放心。”
说话间,几位老人家又打了几圈。
一直安静,鲜少插话的圣和太妃,也就是苻和的生母忽然问我:“听说北疆打了胜战?”
我微微一愣,圣和太妃素日沉默寡言,甚少与人说话,今日却突然主动与我攀谈北疆战事,着实有些出奇。
老实说,往日看到苻和顽皮淘气的性子,我都怀疑沉稳内敛的圣和太妃当年是否抱错了娃。
实话憋在嘴里,心里想到太妃何时开始关注这些?
须臾之间我便回道:“是啊,今日折子才正式递交了上来。”
太后接道:“这么说皓儿也快回来了?”
我恍然大悟,绕了一圈方知她们是在关心我的终身大事。
先前提过我的终身大事搁浅至今,除父皇病重,皇子年弱,需要我常年支撑朝局外,与另一个人亦息息相关。
五年前,父皇身体还算健朗时,我亦年方十五,倒是正当花容月貌,在父皇的亲力指导下,却只堪堪学得一手字可见人,不晓得为何大公主承乾的盛名就如何地传扬了天下。
人怕出名猪怕壮。
于是乎,无数不晓得真相的贵胄子弟开始向父皇苦苦求娶大公主承乾。
我每日因各种良好的借口邀出去,不是赏花踏青就是路遇侠客救美,长安各色各样的青年才俊基本上我都能叫出名字。
不过无论他人将我捧得有多高多好,我始终清楚地明白他们要亲近的不过是皇帝最宠爱的大公主承乾,而非我苻祐。
苻祐,望天神佑我所爱福泽深厚。
据说我母妃生得倾国倾城,且文采飞扬,一颦一笑间美目盼兮,迷得还是太子的父皇晕头转向,后宫三千佳丽都已索然无味。
虽三千宠爱集于一身,奈何抵不过生老病死。
母妃生我时落了病根,长年需要名贵补药吊着性命,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恐怕去世得更早。
但生在皇家又能如何,帝王心上又能如何?
红颜命堪比纸薄。
所幸母妃和父皇在我出生后还偷得几年光阴如胶似漆。
在母妃去世之后,我每每有个体寒发热什么的,父皇都要把我抱在怀里,心忧地道:“苻祐是母妃留给父皇的唯一啦,一定要快快好起来啊……”
父皇对我的疼爱真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事事都顺从我意,我不想学他就不会逼我,以至于今日的长公主虽名重京都,却文不成武不就。
实在是承蒙他人错爱。
父皇亦头疼得很,我的夫婿他是挑来挑去不顺心,最终成了一桩心事,搁在心里生了根,到临死也没能放下。
不过当年倒是有一人落入过父皇挑剔的眼中,他道:“杜衡之子长身玉立,一表人才,颇有乃父风范,只不过终究年轻了些,还未建立功业,不大配得上苻祐你。”
言语之间颇为惋惜。
至此我方明白父皇嫌弃年龄与我相配的俊杰未曾开功立业,看人出息也不可只看现在,还得看实际绩效,眼光长远,已然有功绩的人却早已婚配,不能勒令休妻,也总不能让我堂堂公主伏低做小。
可是巧了,时值边关稍微动荡,又在我父皇的百般试探下,据说这位杜衡之子立下重誓,不驱除外敌永不回京!
也就是说他打完战,建了业,最多一两年罢就要回来娶我。
弱冠之年有此志向,实在是可造之材。
父皇有些高兴了,总算瞧着一个好的,还能把我留在身边多几日。
可是等了几年,等到父皇病危,北疆又乱时,我还是没能嫁出去。
然而杜衡的儿子在北疆却已建立威名,步步高升,直至今日的护国大将军杜皓。
杜皓浴血奋战,杀敌卫国,忠君不二,难得的是对长公主承乾之情坚贞不渝,二十五岁还未娶妻纳妾。
此情此意,天地可鉴,百官心知。
一个是未娶的护国将军,一个是未嫁的掌政公主,怎么看都是良配。
然而杜皓与我只见过寥寥数面,长安城内却风传当年我与他如何一见钟情,而今倾心如旧,情定三生,至死不渝的坚贞爱情。
于是群臣百姓感动得涕泗横流,仿佛我与杜皓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乃是天地罪大恶极之事。
可叹我时常心忧,杜皓并未明言要娶我,等他捷胜回来却发现莫名有了个高龄未婚妻,不想娶我,该如何是好?
唉,眼见班师回朝之期愈近,本公主着实惆怅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