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小姐》盈盈一脱

68、彩云

　　老太太病倒了，全家人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到了老太太身上。秦书弈便以此事为由，彻底拒绝了魏家的求婚，态度十分强硬。至于秦婉那场婚事，便搁置一半暂且不理。

　　这消息传回魏府，魏项年听了下人回禀，倒也不气，反倒是笑了笑自语道：“想娶一个小丫头，竟还有这么多事情。”原来那日与秦绯在郊外相遇的男人，便是魏项年。他调戏了秦绯，过后却是越想越有趣味，竟动了求娶之心，便命人按中查探秦绯是哪家姑娘。

　　当他知道秦绯是自己的老对头秦书弈的女儿时，他的第一反应是算了，但是转天再一想，觉得这门婚事也许有点儿意思，便似开玩笑一般派了人上秦家门求亲去了。

　　结果自然跟她想象的差不多，他清楚地记得秦婉的婚约，也明白秦书弈有多讨厌自己，所以自是清楚婚事不可能这么顺利，这些事情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越这样他反而越觉得有趣，偏偏不肯罢手。不过闹到如今，他也有些烦闷，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思索不出对策的他，忽然间想起一个人来。如果是冰雪聪明的她，一定能想出什么好点子吧？

　　想到这里，魏项年便立刻更衣备马，一径来至天香楼。

　　天香楼，乃是洛阳最繁华最有名的烟花地，聚集天下各色美女，雕梁画栋，珍馐美味，世人所追求的极致享受全都浓缩在这天香楼内。只要到了这里的人都如坠温柔乡，不挥洒几百几千两银子是不肯出来的。

　　天香楼中美女如云，若说花中魁首，便当属天香楼头牌彩云姑娘。众人说起彩云，只道她是天仙下凡，偏这女人既有世间少有的容貌也就罢了，又冰雪聪明的让世间才子都自愧不如。彩云的才貌，寻常人等只能仰望不可亲近，当今天子也才见过她一面。

　　幸运的男人只有魏项年一个。

　　彩云姑娘钟情于魏项年多年，一直以来陪伴左右，不改初心。

　　魏项年今日要来找的顾问，就是她。魏项年刚到天香楼门口，便有人迎接出来，径直带他去彩云房中。

　　彩云姑娘的闺房虽在这红尘乱世最深处，却反而是一片清净之地，布置文雅仿佛一隐居高人。魏项年推门进去，正见两个小丫头收拾了杯盏出去，魏项年大眼一看皆是两份，便笑着向彩云问道：“怎么？方才有客人吗？你会见客，这可是稀奇。”

　　彩云袅娜走来，腰肢如柳，容貌如花，果然当得起仙女落凡尘的传闻。她声音也如泉水清澈柔和，“是一位非常有趣的朋友，虽然与他才见一面，好似久别重逢。”

　　“这真是少见，你很少有能看得上的人。”魏项年上前一步，眼中笑意仿佛被彩云感化，也笑得温柔起来，“若是有幸，我能见见你所说有趣的朋友就好了。”

　　“今日是见不到了，不知将军来是有何事？”彩云笑着将魏项年请进内室。

　　魏项年深深一嗅那满室香气，身心顿觉舒畅，之前那些烦恼的感觉都好似没有了。他对彩云讲述：“你见了一个有趣的朋友，我最近也碰到了一个有趣的人。”

　　“可是秦书弈秦老爷之次女，秦绯秦姑娘？”

　　“哦，你消息灵通自是知道了，没想到你连她闺名都晓得。”魏项年嘻嘻咀嚼着秦绯的名字，“秦绯，秦绯，好，很配她，红衣如火，性格也是火辣。哈哈，有趣。”

　　“你这次是真的动了情了？”彩云试探着问他。

　　魏项年随意地哈哈一笑：“动情，我可没有，我不过觉得好玩罢了。”

　　彩云红唇一抿，柔软的身子便贴着魏项年坐下，半似嗔半似娇地说：“你当年可是发下重誓，只娶让你动情的女子。怎么忽然间，便为了一个好玩，就闹出这样天大的事情来？”

　　魏项年有些尴尬，当年他与彩云感情正好，很多人撺掇他娶了彩云。他虽觉得自己深爱彩云，但只是因为彩云太美好了，并未论及男女婚嫁那种感觉，所以不管周围人怎么说他都不肯娶。彩云也是蕙质兰心，并未开口说婚嫁之事，只让他当众立誓说只娶让他动情的女子。这誓言一出，终于没了撺掇的人，他也就真这么多年一直未娶。

　　彩云分明就是在调侃他，但是面对她的玩笑却不由得以诚恳的态度回答道：“我不知怎么，就是一冲动，有想要娶了那个小丫头的想法，就是觉得好玩。克制不住，你说这算不算真心？”

　　“我不说。”彩云含笑摇头，“你来找我，便是想让我替你出主意，是不是？”

　　“正是，难道你已经提前替我想好了？”魏项年欣喜地问。

　　“若说方法其实很简单，但是我现在还不想告诉大将军。”彩云莞尔一笑。“如果大将军是真心的，那何不亲自上门求娶秦三小姐呢？”

　　魏项年愣住了。他说道：“这摆明就是自讨没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难道这就是大将军所谓真心？”彩云笑道，“大将军的真心还比不过自己的面子吗？”

　　“话可不能这样说。明知要失败的事情，为何还要再去做呢？”魏项年对彩云的笑不屑一顾。

　　“虽然求婚必然失败，但是卫大将军有两个所得。这第一，我知道大将军乃是真心，才会替大将军出谋划策；这第二，也让秦三小姐明白大将军的心意。大将军觉得这样的事情可值得？”

　　魏项年立刻站起了身，他走出去两步又迅速转身回来。逼近彩云，“你的法子若是不顶用，到时候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彩云嫣然一笑，轻轻推开了魏项年，“我若是敢诓骗大将军，大将军怎么罚我都好。”

　　魏项年也笑了，轻抚彩云的秀发好似挑逗，转身而去。

　　他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而去，等他一走，彩云的贴身侍女小眉跑进来拍着胸脯感叹：“总算走了，吓死我了。”彩云做在琴台前随意地拨弄着琴弦，抬眼看她心有余悸的样子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

　　“说实话，我特别怕他突然翻脸，伤了小姐你。”小眉诚实地袒露心扉，“魏大将军在小姐你这里虽然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甚至很倾慕小姐的样子，但是我总觉得心里毛毛的。看到大将军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一个毫无机心的少年吸引来了海鸥相伴，他觉得很有趣，然后反手一箭将海鸥射死，看着死海鸥也觉得很有趣一样。”

　　彩云笑道：“那在你眼里，我便是海鸥了。”

　　小眉给彩云沏了一杯茶，给彩云端过去，“哪能啊，小姐你就是一朵玫瑰花，娇艳又厉害；大将军要是真敢捏你，扎他一手刺。”

　　彩云敛眉，怅然道：“我倒觉得我像一朵云彩，飘飘荡荡，寻不到落脚之处。一阵风过来，我就只能漂泊天涯。”

　　彩云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天庭上被天帝贬谪凡间的云景仙姑。当年天帝那随手一挥，本欲将云景仙姑同危三星君一般投生在一富贵官宦人家之中，让两人经历一段求而不得含恨而终的悲惨爱情作为惩罚。哪知云景仙姑本就是彩云所化，身体轻盈竟飘飘转转竟然流落在烟花巷中。

　　云景仙姑虽化生成人，但痴心不改，内心深处竟还隐约记得与危三星君的一段风流。她虽不记得过往记忆，脑海里却有一个执念，便是要寻找她的“三郎”。

　　正因如此，倒又成就了她与魏项年的一段爱恨情仇。那时节，美人如花艳动京城，魏项年少年意气正浓，正是美人配英雄。偏巧魏项年亦是他人口中的“三郎”，不知是否因此，彩云心中爱意萌动，京中人人皆知新进花魁钟爱“魏三郎”。然而彩云心比天高却身为下贱，魏家无法接受魏项年身陷这种花边绯闻中，为他聘下秦府长女。本是相互欣赏的一对，因此事反目，后来便有了魏项年当众立誓只娶让他动情的女人一事。

　　这么多年兜兜转转，两人未成爱侣，倒变为了不可分割的密友一般，维持着微妙的亲密关系。

　　这一番际遇，彩云只能自叹一句命薄。但她从小在青楼长大，可以说是看尽人世间冷暖善恶，自也修成一份寻常人难比的心机手段，这于她或许又是另一份幸运。

　　她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混迹到现在地位，自然是少不了凭借这些心机。如此有心机的她，在许多人认为该耍心机的事情上，反而坚持着单纯。比如关乎感情的事情，其实彩云与魏项年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全都源于彩云纯粹的坚持。身为彩云的贴身侍女，小眉很清楚，如果彩云愿意委身她现在早就进了魏府。

　　小眉有时候暗暗替彩云担忧，担忧她后半生的着落。现在的生活确实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时之间风头无两，但是五陵年少争缠头的日子能过多久呢？

　　小眉想到这些，忍不住便又劝：“小姐，方才你见的那位公子，我听她们说，看着虽然不怎样实则也是个贵公子，小姐你要不要换个目标考虑一下？”

　　“呵呵，你这小妮子。”彩云笑起来，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捏揉小眉略带婴儿肥的脸蛋，“这京中的贵公子多如过江之鲫，你倒说说他怎么与旁人不同啦？”

　　小眉被扯着脸含含糊糊地说：“小姐你不是天天念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吗？这位公子既无妻室也无婚约，少了许多麻烦多好呀。我替姑娘记下他的名字了，乃是定国公冯府三公子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