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刀》七刀蘑菇

2、少年管家

　　大概申时院落里来了五个人，神神秘秘的抬着两个小箱子，一跨脚进来看见睡着的墨汁愣了愣。柳橙比了个“嘘”的手势，他们就真的轻手轻脚不敢发出声响。
　　放下东西也不去管大寿星了，直接围了一圈包住墨汁，仔细看。墨汁大概累坏了，脑袋歪在藤椅边上，嘴巴微微张着，面颊子上留下了竹条的印子。
　　“橙哥儿哪里捡来的小家伙，俊得很呢！”一个微胖青年小声地说道。
　　“我儿子。”柳橙故意打趣，朝微胖青年挤眉弄眼。微胖青年名唤宋知，家中刚娶了一位娇妻，这一年间每次会面喝酒都要谈谈自己尚未成型的儿子，成为了大家打趣的对象。
　　宋知晓得这帮人喜欢调侃自己，他也不在意，笑嘻嘻想要掐墨汁的脸，却被警醒的墨汁一巴掌挥开，场面一度很尴尬。
　　只听到墨汁肯定地说：“我不是。”
　　柳橙哈哈大笑，让他叫哥哥，墨汁没理，只是躲到柳橙身后去，露出半个脑袋打量着来客。柳橙就以自己弟弟的身份把墨汁介绍给自己的五个好友，大家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互相称兄道弟并无什么拘谨，这下都想着让小家伙叫哥哥，各自介绍起来。
　　宋知是几人中最大的一个，家里做绸缎生意。个头最高最壮实的那个是缪子琛，介绍了一下自家的武馆，笑嘻嘻地喊墨汁有空去练两把。另外两个儒生打扮的少年并未介绍家室，只报了姓名，一个叫王羽戎，另一个叫王羽深，是堂兄弟关系。拿把折扇的是知县家的公子，年纪最轻，只有十七岁，唤作江啸，折扇轻摇，桃花眼一勾，颇有些风流才子的意味。
　　墨汁听了一圈，大致摸清了几人说话风格。只是疑惑他们以年纪排序说话，并不根据家室摆谱，且言语中对柳橙多有尊敬之意，他便看向柳橙，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以示回答。
　　王氏兄弟对这称呼微微不悦，刚想说点什么，被柳橙的刻意维护打断了。
　　“墨汁小时候吃过苦头，不太爱说话，你们多担待。对了，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柳橙摸了下小朋友的脑袋安抚他，接着岔开话题转向了地上的两个箱子。
　　缪子琛上前，先打开了一个木箱，只见里面用上好的绸缎垫着一样玻璃状的盘子，白色带状的纹路连绵不断，从圆心起始消于边缘，成为边上的装饰，一看就知不是寻常之物。
　　缪子琛介绍道：“这是啸弟寻来的缠丝玻璃盘，据说是前几代宫廷进贡之物，后来收整库房的时候流落于民间，前几日被啸弟得手了。”
　　柳橙轻轻拿起盘子摩挲一圈，向江啸投去感激的目光。江啸一收折扇，只说这盘子来得轻易，不过颇为珍贵，柳兄不妨摆出去做陶然轩的镇店之宝。
　　缪子琛接着又开了另一个箱子，里面又是一些长盒子。这里面都是王氏兄弟和宋知搜罗来的珍贵字画，大多是名家仿品，甚至有两幅真迹在其中。名家仿品已经弥足珍贵，何况大家真迹，这之间的艰辛可见一斑，于是他深深朝众人行了一礼，还没行下去就被大家扶起来。
　　“橙弟这是做什么，今日是你弱冠之日，我们几个兄弟只是找了一些投你所好的文物罢了，何况我这个粗人啥也没干，快别跟我们见外了。”缪子琛拉起柳橙，挠挠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子琛兄赶快给我找个嫂子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柳橙看着又黑了几度的缪子琛，想必是包揽了一切物品运输之责，心中温暖，发自肺腑的关心。
　　缪子琛嘿嘿笑了两声。
　　“我早在食松阁定了位置，今晚我们不醉不归！”宋知豪气冲天，言要痛饮。
　　几人将箱子搬到内室，谈笑着与柳橙往外走。唯独墨汁站在门口，脚步顿住，像被遗忘在旁的一枚棋子，不知如何是好。柳橙发现小朋友没有跟上来，笑着回去牵他手，在他耳旁小声道，“你不必拘谨，这些都是我朋友，你就当是我弟弟跟我一起便好了。”
　　“今晚也借着宋兄的酒席给墨汁儿接风洗尘了。”言罢牵着墨汁的手，几人热热闹闹的出了门。
　　一路上几人笑闹，引来不少目光，其中投向柳橙的最多，江啸次之，又是一阵打趣。席间几人向柳橙一杯杯敬酒，敬的他面颊微红，眼中带雾，吃了两个时辰显出醉态来。
　　一顿饭吃到将近子时，几人家中都派人来接。大家醉的不轻，把柳橙托付给墨汁就四散回家了。墨汁人还小，只能抱着柳橙的腰，吃力地扶着他。还好柳橙酒量不错，保留着意识，给墨汁减小了不少难度。
　　回到宅子里又是一阵闹腾，柳家再无其他下人，墨汁又是烧水又是端茶，好一通忙活。把柳橙安置在床上后就想远离他，又被柳橙按住。
　　“我家还没收拾出你的房间，你就在我这儿将就一晚吧。”
　　“酒味很臭。”墨汁板着脸，批评道。
　　“我去洗个澡便是。”柳橙笑，又要去穿鞋，穿反了在屋子里摇晃。
　　墨汁的脸板的更厉害了，又伺候着烧了一桶热水。等了半晌没有动静，咬牙进去，却见柳橙靠着木桶睡着了。他只好拿着浴巾帮他擦擦。
　　柳橙身材清瘦，看上去很普通，只是背上有很多细小的旧伤口，靠近肋骨的地方有一处三寸长的口子，新肉的颜色格外醒目。
　　墨汁抿唇，小心的擦了擦。
　　“怕吗？”
　　他一抬头，对上柳橙清亮的双眼，便知道他酒醒了几分了，摇了摇头。
　　“今晚多谢你了，我自己来吧。你先去睡觉，小孩子晚睡觉是长不高的。”柳橙想摸摸他的头，被他扭头躲开，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柳橙碰了碰自己的伤口，黯然失神。夜深了，月色也愈发清冷起来。
　　等他回到里屋，就看见墨汁被子也没盖，像虾米一样缩在角落里。泛起一阵心疼，给他盖好棉被，自己也侧身躺了下来，借着酒劲很快就入睡了。

　　两人都有生物钟，辰时都醒了过来。墨汁很好玩，刚起来的时候没想起自己在哪里，一阵茫然的观望，在柳橙的笑容下渐渐清醒，白了他一眼，率先跳下了床。
　　墨汁穿的是柳橙的短衣，因他身小，仍然有些宽大，他大概很久没有穿过正经衣裳，搞得皱巴巴的像个小乞丐。柳橙收拾好自己又去帮他整理，趁机摸了摸他的脑袋，摸完飞快地走了，并喊他去喂鸡。
　　柳橙端着粥出来的时候，墨汁还蹲在鸡舍旁，一小撮一小撮的撒着糠。他从来没喂过鸡，不知道要喂多少，因此攥着桶神情十分严肃。听到柳橙的声音，转过头来，隐隐带着求救的目光。
　　柳橙好笑，心道这个孩子还真是不爱说话，过去看了一眼说差不多了。喊小朋友洗手吃早饭，真像是有了个弟弟一般毫不见外。
　　之后带着他去了陶然轩。柳橙是做古玩生意的，墨汁听他说自己十年前靠一件珍玩发家，渐渐的攒了一些资本开起店来，现在经营的不错，因是古玩类清闲的店铺，并没有招伙计。
　　十年前，柳橙也只有十岁。墨汁心里记下这一茬，跟着柳橙在店里转了一圈，被柳橙压着学做账。许是很久没有碰到书墨，墨汁学的很认真。
　　柳橙看他识字能书，领悟能力也很强，就让他自己学，不到两个时辰就做起了甩手掌柜。盘玩着核桃，看着他的脚踝出神。
　　“墨汁儿，不如你给我做管家吧。”柳橙突然笑嘻嘻地说道。
　　墨汁看了他不正经的样子一样，只是微微点头，并不多言。
　　“小古板。”柳橙给他倒了杯水，让他歇歇。
　　柳橙今日开店并不久，下午就带着墨汁在集市上逛逛，将他的生活必需品一并买齐。又去木匠店定做床，却正好逢朝廷征用之时，木匠都在赶工做新的战车，跑了几家都没有结果。
　　“你只好先跟我睡一阵了。”柳橙将墨汁当弟弟看待，并不在意。
　　墨汁朝他看一眼，又拿过他手里几件物什，只留下一句“不要喝酒”。
　　柳橙空了一只手，摸摸鼻子，当真是个勤快的小古板。

作者有话说

　　墨汁：“不要喝酒。”
柳橙：“不喝酒喝什么？”
墨汁：“柳橙汁。”
柳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