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刀》七刀蘑菇

1、买个礼物

　　柳橙今天20岁生日。
　　生日这天其实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柳橙照样清晨起来收拾好屋子，喂了外头圈养的母鸡和鸡仔，给自己磨了杯豆浆，在院子里坐了一会。
　　有几个朋友说是晚上会送一个大惊喜过来，白天是自由支配的时间。柳橙决定今天不开店了，出去转一圈。好歹也是标志着走向成熟的日子，要买一点小礼物给自己庆祝一下。
　　这么早，集市上只陆陆续续开出了几家早点铺。有几个相熟的人和柳橙打着招呼，告诉他今天上午有一批流荒者要在集市东头出售，招呼他去看看。
　　柳橙不太喜欢去看这种买卖人口现场，但他也没驳了人家面子。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这个世界落差很大，贫穷对抗着富裕，无知牵扯着智慧的后腿，好在规律的调度下一切还保持着稳定的和平。有些贫穷的人流离失所，被人们赋予了新的称号——流荒者。一部分流荒者会死在路上，一部分能自食其力的活下去，还有一些则放弃了自己的后半生，把它交给“陇人”，以保证自己的吃喝，然后再被各路的买家看上，带走。
　　不过世界还是遵守基础人性的规则，在这里陇人必须提供自己串起的流荒者的吃喝用度（手下可供交易的流荒者多了，陇人就会用编号串起来），卖方和买方不允许把流荒者当作奴隶对待，一旦发现了就会遭到倾家荡产的惩罚。
　　这种规定，只不过是给出了一个底线。事实上大多数买流荒者的买家，会驱使他们终生缩在一片地方不停的劳作，至死方休。法律上没有开工钱的规定，一次下个血本买个勤快点的流荒者，没半年就回本了。这种利益高风险低的投资，大家都愿意凑一脚。
　　柳橙出神的晃着，竟不知觉地走到了东市。陇人指挥着流荒者一个个坐好，给他们放上带着简介的牌子，周围的人渐渐的围起来。
　　他想，既然来了，那就看看吧，别太矫情了。想着，便上前两步凑近了一些。
　　并不是人人都会选择这条丢弃自己的道路，这些流荒者脸上布满灰尘，眼神也是一片死气。这种活着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状态，柳橙竟然很有感触。他笑了笑，准备离开。
　　裤子被一只小手扯了扯。
　　柳橙的第一反应是：幸好今天绑带系牢了，大力扯，不带掉。然后才看向这只小手的主人。一个很久没打理的鸟窝头，灰头土脸的看不清五官，身上的汗衫也是很旧的款式了，没有破洞，挂在身上竟有种风雨飘摇的错觉。
　　“唉唉唉！你怎么又胡乱扯！我教育你多少次了！”陇人眼尖看到，赶紧冲过来一顿胖揍，还抽空回头说，“对不起这位爷，这小子不听我话，老是招惹大家的不愉快。”两鞭子在空气中滑出一道冷风，那孩子缩了缩，任凭鞭子抽到身上，没有言语，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没关系。”柳橙尴尬地咧了下嘴角，“这孩子也是流荒者？”
　　“是啊，生出来就是了。他爸妈最后实在活不下去带着这小孩子来干这行了。我当时怎么就心软答应了呢，这孩子脾气又犟，卖不出去，还添我饭钱，想想真是气死了。”估摸着是还早没什么生意，陇人打开话闸像倒豆子一样卖起了委屈，又扬起鞭子想抽两下解解气。
　　“这孩子，怎么……卖呢？”柳橙犹豫地听了一会，拦住了陇人的动作，问道。
　　“诶！您要买啊！便宜点二十刀就给您了。”陇人很是激动，跨步上前就要握手狂甩两下表示交易成功合作愉快。
　　柳橙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
　　接下来就是交钱拿契带走的事了。听陇人说，这孩子的爸妈早就客死他乡。前段时间有个女孩子被拖着买走，他大概有了些心理阴影，所以才会在街上胡乱拉人。此刻跟着柳橙走了，展示出的却不同刚才的弱小，神色之间满满都是戒备。
　　“你叫什么名字？”柳橙想去拉小朋友的手，被人瞪开了，而且没人回话。
　　“我把你买下来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干活好不好？”柳橙又问一句，小孩还是不理，只是一双清冽的眼睛盯着他看。
　　算了，就当自己找麻烦，买了只脾气大的猫咪做生日礼物吧。
　　“我现在要去买菜，你可以拉着我的衣服，不要跟丢，也不要跑了。”柳橙叹口气，蹲下来一字一句的慢慢说，没有威胁的口气，就是怕他听不懂。流荒者一旦决定把自己交易，他就成了商品。商品如果自己逃跑，被抓到的话，这商品也得回炉了。当然没有重造，因为生命就只有一次。
　　柳橙说话温和，效果还是挺好的。小个子一直抓着他的裤子跟到了家里。
　　“到了，放手吧。”柳橙两只手拿满东西，颇为尴尬的看着小个子。
　　他大概十一二岁的年纪，身体却完全没有长开，伸手最方便的就是扯着柳橙裤子，说都说不听。柳橙觉得自己的裤腰带已经岌岌可危，希望这个小朋友可以悬崖勒马。
　　好在小朋友还能明白点事理，放了手，看着自己留下的脏手印愣神。
　　“你为什么要买我？”小个子抬起头，盯着头顶上的柳橙。
　　柳橙吸了一口气，就是这样的眼神，一种带着不甘、迷茫，又十分自信的眼神，好像下一秒，他就能腾空飞起来。
　　“我觉得你的眼神很精彩，和他们不一样。”
　　柳橙是在做好事，也不全是为了做好事。这种眼神给了他希望，如果这孩子再长大一些，或许是能够自己独立的，不用落到交易的地步。柳橙不喜欢买卖人口的事情，但他也没精力去救一个自甘堕落的人，有句话怎么说的，你永远也叫不醒装睡的人，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小个子抿了抿嘴，说：“我叫墨汁。”
　　柳橙乐了，“怎么起这个名？”接着又补充道，“我叫柳橙，不过你应该叫我老板。”
　　“柳橙。”墨汁喊了一声，接过柳橙手里的东西，“放哪里。”
　　“小朋友要有礼貌。算了，放在那边石凳上吧。我烧点热水，给你洗个澡。”柳橙多么大气，才不跟小屁孩计较这些。
　　结果足足洗出了三桶黑水才把墨汁刷干净，柳橙在旁边累的吹胡子瞪眼，“你赶紧改名叫橙汁儿吧，怎么真像墨汁一般往外冒黑水？脚腕上的东西也拿下来洗一洗。”
　　墨汁好像脸红了一瞬，自己摆弄了一阵把脚腕上的东西解开，在水里小心的将它搓洗干净，连缝隙里也不放过，渐渐显出它本来的色泽来。柳橙在一旁看得心惊，却也没说什么，扔了块干毛巾给他就离开了。
　　洗干净的墨汁十分清爽，头发还没干，就披在肩上。他走过来又扯着柳橙的裤子，柳橙再次乐了，“干嘛啊，还想非礼我还是怎么的？”
　　墨汁皱了皱眉头，大概是在脑内组织了一下语言，说，“脏了，我洗。”
　　柳橙看看裤子，真有两个黑指印，于是点头。
　　“墨汁你多大了？”
　　“十三岁。”
　　十三岁了还是这么小个，估计在陇人那里很久没吃上好东西了，小孩子的营养跟不上，情绪还一直处于不安和焦躁之中，对身体发育的影响很大。
　　“今天我生日，晚上请你吃大餐。”柳橙笑了笑，并未多言。
　　简单的收拾过了午饭，柳橙让墨汁在院子里躺会晒晒太阳，杀杀菌。墨汁一开始还没明白杀菌是什么意思，躺了没多久就睡着了，一直在奔波的疲惫和紧张的情绪终于微微有些放松。
　　柳橙给他盖上了毯子，坐在一旁喝茶看书。
　　“再让你吃一顿大餐，明天我就开始剥削你了。”柳橙笑笑，轻声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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