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庭深雨潇潇》阙寒

43、第43回

　　“见过老太爷、各位叔伯兄弟。”闻宋氏草草行了礼，便紧紧抓住闻有福的胳膊，焦急地说道：“山子摔了一跤，胳膊脱臼了，你快跟我回去看看吧！”一边说，一遍拼命使着眼色，生怕闻有福不跟着她走似的。

　　100两银子固然重要，但儿子更重要。闻有福犹豫了下，还是急急忙忙跟着闻宋氏回家了。

　　“山子，你咋样了？哪只胳膊脱臼了？”闻有福一着家，立刻找到了长子，关切地问道。

　　“哈？”正在嗑瓜子的闻青山一脸茫然地抬头：“爹你说啥呢？我胳膊好好地啊。”

　　“可是你娘说……”闻有福也一头雾水，转过头准备责问自己婆娘。

　　闻宋氏哈哈笑了一阵，得意地说道：“放心，山子没事儿，我刚刚是骗你们的。怎么样，我演得像不像？”

　　“你，你这婆娘！唉，一百两银子啊，就这么飞了！”闻有福又气又急，连忙将这一百两银子的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呸，信了他们才有鬼！”闻宋氏狠狠啐了一口，不屑地说道：“当初二房人怎么说的？说什么只要二老太爷当了族长，拿回长房的产业，我们这些族亲都能跟着分一杯羹，可这些年，我可连个屁都没见着！”

　　一想到平日里二房的闻胡氏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样子，闻宋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说道：“现在二房这是遭了报应了，你以为他们找你去真就是为了几个掌柜的打官司的事儿？我告诉你，他们犯的事儿可大了去了，这回二房是彻彻底底要完了，这是准备在临死前拉几个垫背的呢！”

　　闻有福满腹狐疑地问道：“怎么着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闻宋氏得意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拉了张板凳坐下，慢悠悠地说了起来：“你平时老怪我出去串门子闲唠嗑，我可告诉你，这回要不是我去串门子，咱家可真就要被二房那几个黑心鬼给坑了！”

　　“行了行了，别扯这些没用的，赶紧说正事儿！”闻有福赶紧催促道。

　　闻宋氏白了自己丈夫一眼，才说道：“我听说，有人密告说二房正在悄悄转移长房的产业，连契约和中人都找到了，人证物证俱全。而且，据说那位老太爷找了个地痞，准备把长房的阳哥儿给……做掉呢，但是那地痞害怕，不敢做，所以揭发到县太爷那里去了，连二房给的100两银子定金都交给县太爷了！”

　　“啊！不……不会吧！”闻有福吓了一大跳，乡下人家顶多拌拌嘴打打架，这买凶杀人的事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闻宋氏立刻叮嘱道：“这事儿有鼻子有眼的，估计假不了，你可别去替二房喊冤啊。依我看，咱们应该在官府面前跟二房的人撇清关系，顺便把二房这些年来干得那些坏事儿拿出来说道说道。”

　　闻有福好歹还顾念着一点亲情，下意识就想拒绝：“这怎么行，好歹亲戚一场，咱们怎么能做这种落井下石的事！”

　　“哎呀，你这木头脑袋！”闻宋氏恨恨得在闻有福的胳膊上拧了一下：“在外人眼里，咱家和二房走得算近的，要是咱们不主动撇清关系，万一将来受二房连累怎么办？你看看山子，前两年才刚娶上媳妇儿，咱家丫儿还没许婆家呢！你忍心让孩子们跟着受连累吗？”

　　“可是，那咱也不能……”一想到自家两个孩子，闻有福的立场也变得不坚定起来。

　　闻宋氏一看有戏，立刻趁热打铁：“而且我刚听来一个消息，那位于夫人想以长房的名义替咱们闻家建一所家学，听说还要邀请扬州府有名的先生来坐馆咧，束脩、笔墨纸砚之类的花费全免，但是只挑几个好苗子录取！老大媳妇如今也怀上了，明年咱就能抱孙子了，要是咱孙子能进家学，啧啧，将来也能做官了，多好的机会啊！现在二房已经把于家和长房都得罪死了，多少人等着上去踩一脚来讨好于夫人呢，咱可千万不能落在人后啊！”

　　闻有福心里的天平已经歪了，在二房和自己子孙的前途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那我现在就去衙门！”

　　“哎，那你可快点！”闻宋氏在心里乐开了花。

　　继闻有福被闻宋氏找借口拉走了之后，其余的几位族亲都被家里来的人以各式各样的接口拉走了。即使迟钝如闻大老爷，也觉出这里头不对味儿了。

　　二老太爷阴沉着脸，打发了四五个小厮出门打探打探消息。

　　不多时，闻宋氏打听来的那一串公开的“密辛”便一字不落地传进二老太爷的耳朵里。

　　闻大老爷震惊地看着二老太爷：“爹，您真的去找人杀闻浩阳了？”

　　“蠢货，我没有，这一定是有人陷害！”二老太爷用拐杖狠狠地砸了砸地面，近乎咆哮道。

　　“那，那怎么办？这可是要砍头的罪啊，我们去报官吧！”闻大老爷早被吓慌了神儿，浑身抖得跟筛糠一般。

　　二老太爷早已无心去管闻大老爷，他稍一寻思便想通了关节。

　　为什么所有事都堆在今天这一天爆发？
　　为什么会有人诬陷自己买凶杀人？
　　为什么于家的人在这档口放出要建家学的消息？
　　为什么今天请来的这些族亲都打起了退堂鼓？

　　原来，
　　这是于氏做的局！
　　是她要让自己身败名裂！
　　是她要让自己众叛亲离！

　　难怪，
　　闻胡氏第一次登门拜访后，于氏再没有提过家产的事。
　　原来，那只是于氏的一次警告。
　　而如今，她终于出手了。
　　她的目的不仅仅是要夺回家产啊，
　　她要的，是自己这一房人的性命啊！

　　“于氏这个毒妇！”二老太爷目眦欲裂，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惊惧，他全身都不可控制地颤抖了起来，刚说出几个字便呕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接着两眼一翻，便不省人事了。

　　很快便有衙役前来捉拿闻大老爷等人，闻胡氏被关在女老，而因二老太爷已经中风，吴知县特地开恩，同意将闻大老爷和二老太爷关在同一间牢房，还请了一位郎中看诊，一切等案子判决后再行处置。

　　闻氏二房墙倒众人推，不仅当初受到欺压的百姓商户纷纷告状，更有许多闻氏的族亲上赶着检举揭发二房的斑斑劣迹。

　　因此，案子判得极快，吴知县命闻氏二房归还闻氏祖宅和产业，并将这些年的不正当所得尽数交还给长房，最终判定二老太爷秋后问斩，而其余人等流放处置。

　　但闻浩阳顾念血缘亲情，不计较自己的得失，反而请求吴知县能法外开恩，念在二老太爷已经中风的份上，饶恕他的死罪。

　　吴知县将闻浩阳狠狠夸赞了一番，免除了二老太爷的死罪，改判和闻大老爷等人一同流放。宝应县人无不拍手称快，四处传颂着闻浩阳忠厚仁孝的美名。

　　闻氏祖宅很快便收拾了出来，于大太太带着三个孩子一同去了祖宅。整座宅院早已被二房的人改得面目全非，唯一没变的还是院子里那颗粗壮的桂树，秋天正是桂花花开的季节，馥郁的花香却在人的心头笼上一层忧郁。于大太太抱住了闻喜雨，于钧书伸手揽住了闻浩阳的肩头，四个人静静地在这颗桂树下站了许久，许久……

　　闻喜雨姐弟俩在祖宅的祠堂里祭拜了祖先后，就跟着于大太太回了那栋四进的宅院。祖宅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住在这儿不过徒增伤感而已。

　　晚膳后，于大太太拉着闻喜雨说起了私房话：“你父母的私产都已接手过来了，过两日账目就能理清楚，你心里可有什么打算？”

　　闻喜雨想也没想就说道：“就劳烦姨母先保管着把，等阳哥儿大了再给他。”说着，闻喜雨又想到阳哥儿日后的前程，问道：“能不能变卖掉一些，改在京城置些产业，以后阳哥儿还是要住在京城的，这样方便一些。”

　　于大太太又欣慰又心疼地摸了摸闻喜雨的脑门儿，笑着说道：“你这姐姐做得倒挺称职，光为弟弟打算，那你自己呢？”

　　闻喜雨有点心结，她的这具身体虽然是闻家的人，但灵魂却是穿越来的，说起来，自己也算是个外人吧，实在不好意思拿闻浩阳父母的遗产。因此，闻喜雨摇了摇头：“阳哥儿将来若是要走仕途的话，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总不能一辈子靠着姨父姨母吧，那样跟闻家二房的人有什么区别？而我，将来只要留副看得过去的嫁妆就行了。”

　　于大太太戳了戳闻喜雨的额头，佯怒道：“你这孩子，真不知道该夸你还是该说你。依我看，这些产业也是换成京城的比较好，你也别犟了，当年姐姐的嫁妆是一定要留给你的，而闻家的产业大头留给阳哥儿，剩下的给你添点，当嫁妆。”

　　闻喜雨还想反驳，可在大太太不容置疑的目光中只要按捺下来，一切还是等到了京城再说吧。

　　闻家二房的事闹得很大，但热度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百姓们的目光被另一件大事给吸引走了：县试开始了！